11.Chapter11
七夕近在眼前,雜誌社一幫同事都像是買彩票中了頭獎一樣亢奮,一邊上班摸魚,一邊熱火朝天地交頭接耳。
只有蘇淺昔一人埋頭忙得不可開交。
Donny給她的採訪任務下了最後通牒,七夕當晚必須交稿。
「噗嘶噗嘶——」傅小明轉向蘇淺昔,小聲問:「淺昔,你幹嘛呢?對了,你七夕怎麼過呀?」
蘇淺昔頭也不抬,「工作。」
似乎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傅小明訕訕一笑,「你騙鬼啊,七夕還工作,你以為我會信?」
「騙你是王八。」
傅小明一臉無語,「喂,你還是不是女的?怎麼這麼不合群?」
蘇淺昔噗嗤一笑,她從來只拿傅小明當同性密友,沒想到傅小明自己心裡也是這麼想的,真是……一言難盡。
她笑了笑,「我想通了,這世界上還是錢握在手裡最實在。」
「淺昔,你真的無趣透頂!你男朋友呢?你們難道七夕不打算出去喝個小酒,吃個西餐,看個電影什麼的?」
「男朋友啊……」蘇淺昔挑了挑眉,「我想他可能還在來找我的路上。」
傅小明嗅到了八卦氣息,趕忙湊上前,謝琳琳和一幫女同事也來了興趣。
「喲,我們淺昔有男朋友了啊?不知道這次是哪個公司的大老闆啊?」謝琳琳一臉譏誚,看上去尖酸刻薄,話音落下,幾個女同事也發出一陣低笑。
蘇淺昔不以為然,「我的男朋友還在外太空,雖然正在以光年的速度朝我逼近,但是估計還得個十年八載的吧,哈哈!」
「哼,真是幼稚!」謝琳琳不屑地白了蘇淺昔一眼。
傅小明倒是一臉失落,「啊?淺昔,你別告訴我……你真的還是單身?」
蘇淺昔哼了一聲,「單身怎麼啦?我為國家省糧食,我為國家省TT,光榮!」
「噗!——」傅小明一口水沒忍住噴了出來,沖蘇淺昔豎了個大拇指,「蘇爺,小的服了!」
謝琳琳:「喲,淺昔啊,你剛才說得那是什麼話?女孩子家家的,真是不知道害臊!」
「就是,我看她啊,真是丟盡了我們女人的臉!」另一同事火上澆油。
戰火一觸即發,傅小明扶了扶鏡框,識相地將頭埋進電腦下面,打算當個縮頭鴕鳥。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女人的戰爭,還是不要參與的好,免得傷及無辜。
蘇淺昔抬頭,以謝琳琳為首的幾個女同事端著水杯,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她笑了笑,一臉人畜無害:「人話啊。」
然後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謝琳琳和幾個女同事臉都綠了。
她們都是高校畢業的女大學生,向來都是自命清高,哪裡見過蘇淺昔這麼「厚顏無恥」的人,覺得她在雜誌社簡直礙眼,簡直是格格不入!
謝琳琳氣惱,把水杯往桌上一拍,踩著高跟鞋走到蘇淺昔辦公桌前,一臉趾高氣昂:「蘇淺昔,你別以為你是陳總介紹來的就可以這麼目中無人,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
這種話蘇淺昔聽得耳朵都生繭了,在這個本就煩心的工作日,她並不想吵架,於是淡抬起頭來淡淡一笑:「謝謝誇獎。」
「你!」
傅小明捂嘴偷笑出聲,另一名女同事見狀也上前撒潑,直指蘇淺昔的鼻尖:「蘇淺昔,你有什麼好能耐的,你不就是個暖床的嘛!男人有幾個不好色?一時鬼迷心竅被你這個狐狸精勾引了也在情理之中,你還真以為自己能高枕無憂了?我告訴你,像你這樣出賣身體靠陳總上位,又插足Jo和Linda感情的小三兒——」
女同事的話愈加不中聽,直至點燃蘇淺昔最後一絲壓抑的怒火。
「啪——」她拍案而起,打斷了女同事的口無遮攔,怒道:「你把嘴巴放乾淨點。」
女同事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不屑的模樣,「呵,有臉做沒臉聽別人說?你聽好了,我說的就是你,蘇淺昔,狐狸精,你不要臉!」
最後幾個字她故意說得一字一頓,眼神譏誚嘲諷。
蘇淺昔緊緊攥住垂在身側的雙拳,一股怒火由心而生,正要發作,一道溫潤卻力如千鈞的男聲從門外傳來,緊接著是臨近而來的腳步聲。
「我的名字,是你們能隨隨便便討論的嗎?」
一陣寂靜。
蘇淺昔順聲向門外望去,陳亦然正徐徐走來,一道陽光恰好從身後投射在他的身上,將他那張俊秀溫潤的臉映襯得帥氣逼人。
他走近,頷首向蘇淺昔微笑,眼波流轉處是動人的柔情,「淺昔,你沒事吧?」
蘇淺昔連連擺頭,在這裡看到陳亦然的確有些出乎意料,況且她醉酒的樣子……她有些臉紅,撓了撓頭,問:「亦然,你怎麼來了?」
陳亦然笑了笑,「路過,順便過來看看你。」
一旁的傅小明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八卦地睜大了眼,謝琳琳和女同事對視一眼,後退了幾步,紅著臉低下了頭。
心裡不是畏懼,是羞愧。
畢竟像陳亦然和Jo這種又英俊瀟洒又年輕有為的黃金單身漢,明城裡沒有幾個年輕女人是不心動的,在他的面前丟了臉,實在不是一件好事,謝琳琳巴不得將剛才說得話全都推脫給身邊的人。
可是,還沒來得及為自己剛才有失分寸的言辭找個合適的借口,陳亦然精緻的皮鞋已經到了眼皮底下,他打量了一會兒,然後拿起謝琳琳胸前的工牌。
抬眸,淺淺一笑:「謝小姐,請問您對淺昔有什麼意見嗎?」
不怒自威,唇邊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讓人不寒而慄。
謝琳琳趕忙護住工牌,工牌上笑顏盈盈的和此刻面露菜色的簡直判若兩人,她齒關微顫,「沒,沒有的,陳總你誤會了,我們……我們剛才在開玩笑。」
「開玩笑?」陳亦然挑眉,「可是我怎麼覺得,剛才謝小姐說的那番話不像是開玩笑呢,嗯?」
「我……我……」謝琳琳緊緊攥住工牌,不知該如何接話,雜誌社眾人面面相覷,眾所周知Donny對這位陳總很是尊敬,他們自然不敢多說什麼。
蘇淺昔趕忙走了過去,以她對謝琳琳的了解,要是謝琳琳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以後免不了對她唇齒相譏。
「亦然,我們剛才其實……」
陳亦然揚手,蘇淺昔到嘴邊的話活生生被堵了回去,他自然知道她在顧忌什麼。
他的目光在雜誌社掃視一周,然後雙手插兜信步上前,微笑道:「你們對淺昔有意見我知道,你們背地裡怎麼說她我也清楚,今天,既然來了,我就把話一次說清楚。」
眾人屏住了呼吸,常年混跡娛樂圈、有著靈犬一樣嗅覺的同事悄悄點開了手機的錄像功能,攝像頭正對陳亦然。
「淺昔可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陳亦然回過身,一把將已經一臉木訥的蘇淺昔攬入懷中,垂眸微笑,「現在,她是我陳亦然的女人。」
一瞬間,腦袋裡轟然炸開,蘇淺昔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開始冰封。
她滿是驚異的雙眸迎上陳亦然篤定認真的眼神,竟然有些心猿意馬,她明知道他是為了保護她,可是,他的眼神……
逢場作戲而已,說謊的眼神也可以這麼認真嗎?
暗地裡發出悉悉索索的議論聲,謝琳琳氣得直跺腳,紅著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陳亦然卻毫不在意,唇邊笑意更深,拉過蘇淺昔徑直向雜誌社門外走去。
身子往前一傾,蘇淺昔這才驚過神來,趕忙想要掙脫,「我,我,我工作還沒做完。」
「交給別人做,我給Donny打招呼。」
「可是……可是……」手背傳來男人獨特的力道和溫熱,蘇淺昔心裡卻只有惶恐沒有羞赧。
她只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和陳亦然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從維也納酒店那晚開始,他們就不該是這樣的。
可是不容得她多想,陳亦然已經拉著她在同事們八卦又驚喜的注視中走出了雜誌社。
傅小明一顆心狂跳不止,短短兩天和IT屆兩大精英才子鬧緋聞,他不用想也知道淺昔距上頭條新聞的時日不多了。
陳亦然的力道不大,與顧風狂風暴雨的霸道截然不同,可是蘇淺昔依舊無法掙脫。從雜誌社到他車子的距離並不遠,她卻覺得這段路走了許久許久。
同樣覺得這段時間很長的,還有停在雜誌社不遠處那輛銀灰色奧迪R8內的男人。
顧風的眼裡的柔光熄滅,轉瞬之間被洶湧的陰鷙取代,他的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視線卻始終不願從車窗外那二人身上離開。
那樣刺眼。
那一剎那,他的心竟是無法遏制的疼痛,以及,漫無邊際的無助。
眼看著珍視的東西從自己身邊悄然流走,卻無能為力。
那種感覺,很壓抑。
他的手指緊緊摳著方向盤,就好像想要死死抓住什麼,低頭卻發現,手心裡早已是空無一物。
副駕駛上的穆嘉言也面露一抹尷尬,早起他接到顧風的電話說是今天給他放假一天,還沒來得及高興,顧風就已經把車開到了他家門口,面無表情地說要讓他陪他去一個地方。
穆嘉言問了一路,顧風隻字不語,不過他卻看得出來,今天的顧風很開心。他的唇角會不經意浮現出一抹會心的微笑,而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穆嘉言會意,索性也不再多問。
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有那樣的本領。
當車子停在艾慕雜誌社門口,穆嘉言就將一切瞭然於胸了。
原來,顧風今天拉他過來是為了壯膽,他想為那晚的事情向蘇淺昔道歉,可是卻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敢自己一個人出馬,拉他做個墊背的說客。
穆嘉言笑笑,這麼多年,顧風一點也沒變,但凡他一個人面對蘇淺昔,除了裝酷就是扮冷,從大學時代就一直是這樣。
可是,一切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眼前的一幕已經打碎了二人的所有臆想。
陳亦然拉著蘇淺昔的手穿過繁華的街道,他臉上笑意正濃,她一臉羞赧。他們坐進了陳亦然的車子,然後絕塵而去,消失在顧風的視野里。
畫風似乎有些不對。
穆嘉言回過神,趕忙一把拉起顧風的手,打趣道:「嗨,不就是拉個手嘛,這有什麼?你看咱倆現在不也拉著手呢!」
顧風不應聲,揚手甩開穆嘉言的手。
「哎,我說真的呢!拉個手有什麼,我整天在不夜城拉妹子的手啊!顧風,你得相信我,這真的沒什麼!」
顧風轉過頭,眼底翻雲覆雨,冷道:「他不是你。」
然後一腳油門,車子在並不寬闊的街道上來了個瀟洒的漂移,掉頭向相反的方向飛馳而去。
穆嘉言只感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將身子緊緊貼著靠椅,大口喘氣,「顧風,你,你失戀拿我撒什麼氣啊!開這麼快要命啊!要死了要死了!」
聽到「失戀」二字,顧風眉心一蹙,腳下再次發力,車子飛一般狂奔了出去。
穆嘉言死死抓著把手,望著顧風冷峻成峰的側臉,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他很清楚,顧風生氣壓抑的時候喜歡飆車,很狂野、很狂娟、很不羈,而他,很不巧撞上了槍口。
不就是想放個假嗎?這是造了什麼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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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你絕對是個瘋子!難怪人家蘇淺昔看不上你!誰要當你女朋友,非得活生生被你玩死!」一進別墅,穆嘉言就開始瘋狂吐槽,他倚著牆壁向大廳挪步,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天旋地轉的。
顧風脫了西裝外套,不耐地扯著領帶,「閉嘴。」
穆嘉言立馬噤聲,不敢再多說一句。再把眼前這個「失戀」的瘋子惹毛,恐怕他們就不只是在盤山公路上飆車那麼簡單了。
顧風從冰箱取出一罐烈火,拉開拉環咕嚕咕嚕下灌,一罐很快就喝完了,他又拿出一罐,一口氣悶掉。
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喝這種酒的,他只知道無數個輾轉反側的深夜,他都是借著酒意才能酣然入睡。
五年來,他過得的確苦不堪言。
顧風扔掉易拉罐,只覺得心煩意亂,閉上眼索性又悶了一罐。
似乎,只有這冰爽的滋味才能讓他心中的怒火暫時熄滅,才能讓他意識麻痹,暫時遺忘他不願看到的一切。
一連喝了四罐,穆嘉言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忍著滿腔不適搶過顧風手裡的啤酒,吼道:「顧風!你TM有完沒完!不就是個女人,值得嗎?」
值得……嗎?
顧風雙目空洞,無力地倚著冰箱,凌亂的碎發將他的眼睛遮住大半,唇角的啤酒順著喉結一路下滑,最終在他那雪白的襯衣上氤氳成一片污漬,看上去頹廢萎靡。
穆嘉言也扯掉領結,仰頭喝掉顧風剩下的半罐啤酒,隨手一甩,順勢坐在了地上。
「顧風,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你了。原來那個不可一世叱吒風雲的顧風去哪兒了?陳亦然,不就是個陳亦然嗎?你們初中就開始鬥鬥斗,斗到了高中,斗到了大學,你什麼時候怕過他?你什麼時候變得跟個縮頭烏龜一樣?」
空氣突然靜默,穆嘉言長舒了口氣,從口袋取出一包香煙和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根,然後點燃另一支,仰頭遞給顧風。
他說:「你連抽煙喝酒都學會了,還有什麼不敢?」
許久,顧風唇角終於扯出一抹冷笑,接過香煙,坐在了穆嘉言的身旁。
煙霧在鼻腔間繚繞,氣味有些刺鼻,和著酒氣,顧風卻覺得熟悉極了。
他深吸一口,吐了口氣,神情悲傷極了:「嘉言,你知道嗎?」
偌大的屋子,他的聲音清冷的有些滄桑。
「嗯?」
「不是她先喜歡我,而是我……一步步走向沼澤,無法自拔。」
穆嘉言沒有應聲,靜靜地聽著。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聽顧風願意敞開心扉說這些除了工作之外的話了。
「她是那麼自大,從來都不肯低頭認輸,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像她那麼野蠻的女孩兒。可是,她笑起來偏偏又那麼陽光,那麼好看……我一直以為她跟陳亦然是一夥兒的,她替他送錯誤的演講稿,替他跑腿,替他做許多許多事,她真的……好傻。」
「我和陳亦然……」顧風苦笑一聲,又深吸了一口香煙,「一開始我真的只是想整整她,她喜歡陳亦然,願意幫他,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為陳亦然做多少。她跟我打賭,比投籃,她的技術真是爛透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她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她怎麼那麼不像個女孩兒。」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洛萱喜歡我,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我的眼裡只剩下了淺昔,明明起初只是自己不服氣,自己去招惹她而已,最後卻越陷越深,連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在籃球場中間向我表白,拿著大喇叭,紅著臉大喊大叫,真是傻透了。可是嘉言,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的心跳很快,快過我在任何一場籃球賽的心跳。我裝作很冷酷很無所謂,裝作聽不到那些諷刺挖苦她的流言蜚語,可是……我怎麼能真的不在乎?全校都知道她喜歡我,看她狼狽,看她對我咬牙切齒,看陳亦然和她漸漸疏遠,我竟然……有些竊喜。」
「明明一開始只是想要用她報復陳亦然而已,最後卻是我,先輸得一敗塗地。」
穆嘉言執煙的手頓在空中,獃獃地望著顧風失落的側臉。
這也許,便是刻骨銘心了吧。
顧風苦笑,繼續說:「作弊?鬥毆?呵呵,她蘇淺昔作弊沒作弊、鬥毆沒鬥毆又有什麼關係?我喜歡的是她,是所有的她,好的、壞的,快樂的、悲傷的,光彩奪目的、卑微不堪的,哪怕……」顧風攥緊了拳頭,指關節開始泛白。
他終究還是說不出完全不在乎的話,他沒有醉。那件事讓他格外清醒,那些曾讓他頹靡讓他迷惘的一切,他又怎麼會不在乎?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遇到困難,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人從來都不是我……陳亦然,她也許一直都是愛著他的。當他出現,我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麼不好,我有多麼讓她委屈,可是,為什麼是陳亦然,為什麼偏偏是他……」
穆嘉言心緒也越來越沉重,他深吸一口香煙,盯著在指間繚繞的白色煙霧,一句話縈繞心頭許久,才問出口。
「你還愛她嗎?」
顧風一怔,隨即冷笑一聲。
縱使他還愛她,沒有一刻間斷過,可是她不愛他,從來不愛,不是嗎?
「顧風,你從來沒有輸給過陳亦然,我相信,這次你還是不會輸。」穆嘉言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鼓勵地拍了拍顧風的後背,「只要他們還沒扯證,一切都有可能,不就是區區一個搶親而已,你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