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43

43.Chapter43

蘇淺昔和顧風匆忙趕到醫院的時候,偌大的病房只剩下席佑一人,他坐在雪白的病床上,望著窗外,高大的身影看上去有幾分寂寥的羸弱。

蘇淺昔大口喘著粗氣,那絲毫的同情終究沒有被滿腔怒氣取代,她大步衝到席佑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子諾現在在哪兒?!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聲音近乎咆哮,肆意宣洩。

席佑順著她的力道起身,耷拉著腦袋,看上去沒精打采。

像是失魂。

「你TM別給我裝聾作啞,子諾在哪兒!你發的信息什麼意思?!席佑!你說清楚!你給我說清楚!」蘇淺昔使勁搖晃著席佑,聲音帶上哭腔,淚水奪眶而出。

席佑的衣服被揪得變了形,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垂眸,布滿血絲的眼裡黯然失色。

桀驁和狂妄褪去,悲傷的彷彿這世間再無所眷戀,認識多年來,這是第一次席佑在外人面前呈現出這副模樣。

顧風上前將淺昔拉過,攬入自己懷裡,蹙眉望向席佑:「席佑,到底怎麼回事?」

胸口的力道驟失,席佑微微抬了抬眼皮,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後退一步,重新癱回病床上。

病房內落針可聞,只聽得到淺昔在顧風懷裡低聲的啜泣。

席佑從風衣口袋摸出一煙盒,在手掌上彈了好幾下才落出一根,他用雙指夾住送到唇邊,伸手去另外的口袋摸,輾轉在每個口袋都搜索一遍,微微蹙了蹙眉,抬頭看向顧風:

「有火嗎?」

顧風沉聲:「這是醫院。」

「哦,忘了。」席佑發出一聲悶哼,然後不情不願地把煙從唇邊拿下,隨手往床頭柜上一扔。

懷裡的人哭得愈發歇斯底里,方才來時的路上,淺昔哭著問了顧風無數次:為什麼子諾那麼好,命運對她那麼不好?

究竟為什麼,顧風也說不出為什麼,他只能靜靜地握著她發顫的手,加快車速。

明明前幾天才答應過會替他好好照顧淺昔的,怎麼轉眼之間就罹患重症?明明冷笑著告訴他她來明城是為了錢,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明明一直以來都那麼嬌氣粘人,怎麼遇到這樣大的事會變得那麼鐵石心腸?

他第一次深刻明白,原來心裡築成的再堅固的堡壘,終究敵不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然後潰不成軍。

痛苦悲傷絕望,在這個連空氣中都散發著令人畏懼的氣息白色病房裡,被無情地放大到極致。

病房沉寂的讓人肅穆,顧風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些,抬頭,沉聲:「席佑,我們談談吧。」

……

————————

如果季子諾身患血癌的事對所有人來說是一場飛來橫禍,她趁席佑外出的間隙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便是猝不及防的別離。

毫無防備的意外和蓄謀已久的逃離,到底哪一個能毫不留情地擊潰人心?然後將一個早已冷血麻木的人變得血肉分離?

席佑一直沒能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然而當真正接受那個人已經從生命里消失,可能再也不見的時候,他的心,第一次被挖得空空如也。

血肉模糊,分毫不剩。

待理清混亂的思緒冷靜下來,席佑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季子諾都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她用盡青春來布陣設局,一步步誘他深入,然後把自己埋葬在所有人最美好的記憶里,留下一盤永遠無解的死局。

直到多年後,席佑才清醒地意識到,她的手裡早已無子,他的手裡不知不覺握了滿滿一掌,

——卻不知該從何下起。

她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除了給蘇淺昔的一封致歉信,什麼也沒有留下,她換了手機,換了身份,消失在茫茫人海,隱姓埋名。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甚至,沒人知道她是否還燦爛地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

而席佑的生命,也再也無法完整。

此後,無論他站在受人敬仰的影帝之巔,還是被無數佳人美女前簇后擁,他都會在酒精的迷醉下想起那個傻女人的笑臉,甚至懷念起她那張淚眼模糊的小臉。

明明大學時代無動於衷,甚至生厭,如今卻恨不得活在夢裡,緊緊握住那虛妄的片刻。

他從不相信天地輪迴報應之說,那個傻女人,卻用自己燦爛的年華和不朽的青春讓他踏踏實實地信了。

他開始樂此不疲地做慈善,有人詬病有人追捧,他卻再也沒有在意過那些或喜或悲的評價,幾年如一日,不善的言辭終於銷聲匿跡,他也被捧上影帝的位置。

助理不理解他的大手筆,無奈說:「做慈善,我們只用捐一小部分做做樣子就好了,有哪個大明星把自己辛苦進劇組的血汗錢全捐給災區的?」

席佑搖頭笑笑:「不能只是做做樣子,天會看到。」

助理:「……」她一度認為自家大爺是吃錯藥轉了性了,從惹是生非到安分守己,從緋聞無數到連狗仔都放棄,她的工作雖然輕鬆不少,卻發現大爺的心思再也摸不透,甚至溝通都產生了問題。

其實,席佑的想法很簡單,他多做好事,他希望老天會看到。

——能讓那個女人開開心心再多活幾年,如果可以,能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她流過他三個孩子,他要和她再有三個孩子;她愛他那麼久,他要變本加厲地全部奉還……

「季子諾,快回來吧,我想你了。」

……

蘇淺昔足足用了一月才從季子諾的事中緩過神來,直到當年被誣陷那件事的真相后,她震驚到痛哭流涕,可她卻心知肚明,那不是恨。

她心痛於子諾痴傻地背叛,更痛恨她蓄謀已久的不辭而別。

信的最後,她說:說出這一切,她終於如釋重負,再也不用背負內疚度日,她要在餘下不多的日子裡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千山萬水。

蘇淺昔找了她很久,一直無所獲,直到牛犇的妻子打來電話。

原來,和子諾一起消失的,還有牛犇。

接通那通電話,蘇淺昔才知道牛犇早就離過婚的,當年他和妻子結婚的原因是父母之命,後來離婚的原因也很簡單——無數個醉酒的夜晚,他都把枕邊人當做子諾,念著她的名字入睡。

電話里的女人很愛牛犇,為他生兒育女,卻很可悲,從未得到過枕邊人的心。

離婚後,牛犇和前妻一人撫養一個孩子,可就在一月前牛犇突然把兒子託付給了前妻,就連公司的業務也都停了下來,然後失蹤,下落不明。兒子想爸爸,打了無數電話,找了很多地方也沒有下落,他的媽媽想法設法,這才查到了蘇淺昔的頭上。

他的前妻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只說:「如果牛犇回來,告訴他,孩子們想他了。」

掛斷電話,蘇淺昔有些悵然若失,那也是她第一次打消尋找子諾下落的念頭。

愛上一個人,像是有了軟肋,又像是有了鎧甲,可是,就算丟盔棄甲,也甘之如飴。

五年的深愛,牛犇將這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

就算他的執戀和追隨極不負責,以後他會被世人詬病,會被他的孩子憎惡,蘇淺昔卻第一次自私地想:但願牛犇永遠不要回來了,但願她再也見不到他……

是不是,如果他們再次相見,就說明那個他憧憬了五年的美夢,已經支離破碎,失去了主宰的主人?

蘇淺昔下牙抵住嘴唇,緊閉上眼,不敢再往下想。

顧風走近,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腰:「怎麼了?誰的電話?」這段日子,她因為子諾的事消瘦很多,讓人心疼。

蘇淺昔疲憊地笑了笑,轉過身伏在顧風的胸膛上,說:「我們不找子諾了,好嗎?」

就讓她再自私任性一次吧,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倔強了。

沒有問為什麼,顧風只是緊緊將淺昔摟在懷裡,下頜倚著她的臉頰,沉聲:「好。」

她所想的,他都知道,只希望身在遠方的子諾,也能過得如她所願——生命充滿燦爛千陽。

————————

一月之後,Champion順利交付國家委派的X項目,領導人在互聯網大會上接見了陳亦然,並誇讚他:少年英才,希望他能再接再厲,為中國互聯網事業做出更偉大的貢獻。

電視里,陳亦然含笑應是,國內外閃光燈聚焦,他臉上笑容綻放,溫潤如他卻不知從何而來一股戾氣。

顧風的別墅里,穆嘉言惱氣地甩開遙控器,很不客氣地爆了句粗口:「艹!」

聲音很大,吸引了屋內的目光,向曼白他一眼,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穆嘉言癟癟嘴,不情不願地向顧風走去。

Yesterday被Champion收購以後,大部分員工都已跳槽,但也有幾個衷心的揚言要誓死追隨老大的腳步。大廈被占,他們一時又沒有找到合適的寫字樓,就直接把顧風家變成了辦公室。

顧風前幾天用私人關係從國外一大佬那邊接了個活兒,此刻正伏案認真研究著項目計劃書。

「顧風,你打算一直窩在這破地方?」穆嘉言向來心裡藏不住事,看到陳亦然混得愈發風生水起,心裡更不是滋味。

顧風蹙了蹙眉,自顧自又翻了一頁文件,置若罔聞。

「你個丑冬瓜!我跟你說話呢!」穆嘉言雙手支到桌子上,怒目圓睜,「你一直說等等等?到底什麼時候行動啊?」

看完最後一個字,顧風妥帖地闔上文件,抬眸,淡道:「還不是時候。」

「一個月前你就說不是時候了!怎麼現在還沒到時候啊?!」穆嘉言心裡躁的慌,實在沒心情和顧風打馬虎,「這眼看著陳亦然都要一飛衝天了,你怎麼還是無動於衷啊!」

顧風笑了笑,卻依舊不動聲色。

穆嘉言扶額:「為什麼和你在一起,我總感覺自己像個話嘮。」

顧風抬眸:「才知道。」

穆嘉言:「……」這都什麼關節眼上了還有心情開玩笑?說著他用食指在顧風太陽穴上點了點,「你這腦瓜里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我真想撬開看看!」

向曼蹙眉,嗔他:「嘉言,不許對顧總無禮!」

穆嘉言欲哭無淚,轉過身哭訴:「小曼,你到底是誰的女朋友啊?怎麼胳膊肘成天往外拐啊?」

向曼:「打住!現在是工作時間,只談工作,不談感情。」

穆嘉言:「……我要回家找我媽!」

「哈哈哈哈!——」

原本陰霾的別墅被這麼一鬧,頓時輕鬆活躍了許多,大家伸伸懶腰,喝水的喝水,嘮嗑的嘮嗑,算是片刻的放鬆。

顧風起身,走到穆嘉言身邊,在他肩頭輕拍了兩下。

穆嘉言抖抖肩:「……哼!」他也要高冷一回。

顧風笑笑,然後一字一怔道:「只有站得高,有朝一日才會摔得慘。」

穆嘉言一怔,然後木訥地回過身,眼前的顧風瞬時高大威嚴了許多——媽媽咪呀,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霸氣側漏的顧風啊!

顧風神色凝肅了起來,吩咐:「繼續做好我吩咐給你的事,來日方長。」

穆嘉言點了點頭,敬了個軍禮:「得令!」

心裡卻終於樂了起來,他就知道,雄獅就是雄獅,無論如何是變不成哈士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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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沉澱的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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