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順水推舟騎虎難下
鍾晚聞言,主動退後了兩步,留下空間給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的公主和探花郎。李星垂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只覺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你這兩年多都去了哪裡?」綺羅公主死死地盯著李星垂,而身邊陪著的嬤嬤和丫鬟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彷彿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
李星垂被她說得心煩,也想不出要編什麼借口來解釋,一雙貓眼直往鍾晚身上瞟。綺羅公主的憤怒勁兒過去以後,稍稍冷靜一些,立時便察覺到了李星垂的反常。是了,久尋不見的探花郎現如今突兀地出現,可不就是因為這小村民么!
她冷笑一聲,道:「李星垂,你看什麼,再看人家也不記得你。」
鍾晚忙不迭地點頭,剛想問自己什麼時候能回金州,忽聽得綺羅公主又是一句噎死人不償命的話:「他已然失了魂,現下無論你說什麼,他都記不起來了。」
「哎……」李星垂聽著綺羅公主毫無根據的猜測,頓覺尷尬,又倒了杯茶來喝完,轉頭想跟鍾晚解釋,說自己去盈滿村是有別的事。怎麼著,也不能讓他莫名其妙地被綺羅公主當筏子使。
誰知他這一轉頭,就看見鍾晚一臉被雷劈過的神情,驚疑不定地捏著青色衣袍的緞子。
此時此刻的鐘晚忽然明白了為何自己對李星垂毫無印象,如果說當初他並不是身穿過來,而是魂穿到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身上,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當初他在道旁草堆里醒來,誰也說不准他到底是哪兒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是被丟在那兒的。所以到了盈滿村,也沒有一個人認識他。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沒想到認識原主的人竟然會在此時出現,還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探花郎!
鍾晚立刻變得十分心虛,生怕李星垂把他的生平老家全都說出來,到時候回去認親,他一個人都不認識,豈不是會立刻暴露。來不及深思,為了保命,他當即順水推舟,道:「我的確有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尤其是三年以前的事情……」
「呵呵。」
李星垂直接忽視掉綺羅公主惡意的冷笑,激動萬分地扳過鍾晚的肩,問:「你當真記不清三年前的事情?」
這一氣晃的,鍾晚暈頭暈腦地點點頭,心說這人怎麼看上去還挺高興,真的是原主的朋友么?
在鍾晚做出「假裝失憶」的決定后,李星垂也當機立斷,模糊地解釋道:「我……我以前認識你,可能你不記得了,沒事的,我們可以從頭再來。」
尚且處在心虛中的鐘晚也沒太深究,總之在京都的這段日子能暫時糊弄過去就行。
既然來卧佛寺的目的已然達到,綺羅公主也不欲多待。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神色各異的李星垂和鍾晚,想到方才慧明大師說的「緣分已到」,忽的心中一動,唇角勾起一抹笑來。
「鍾晚,走吧,本宮還得帶你回去,給安王兄一個交代。」
鍾晚一聽,心中喜不自勝,說不定安王得知李星垂已經歸來,今晚就會放他回承吳縣呢!
他邊走邊細細思索,幸虧出來時帶了些銀兩,現下不至於回不去家。不過安王財大氣粗,既然不由分說地把他帶到京都,目的達成后,應該也不會兩手一甩不管他的死活吧?
李星垂在他們下山乘馬車的時候,稍微走開一會兒,向前來禮佛的大戶人家高價買了匹馬回來。他方才因為太著急,直接踏雲而來,這會兒總要裝模作樣一下。
可他一來一回的功夫,鍾晚竟然完全沒察覺到,徑自低頭走著,沒有給一個眼神,直接上了馬車。
貓主子被無視得很徹底,騎馬回去的一路上痛定思痛。那座沒住過兩天的御賜府邸,也該用起來了吧……
那廂的安王一出宮便接到消息,馬不停蹄地趕回府中,吩咐廚房準備好酒好菜,又讓貼身小廝舒明到門房處候著,一見到人影便趕緊來報。
綺羅公主並未隨著鍾晚和李星垂進門,她撩開車窗的布幔,對李星垂道:「明日皇兄多半會宣你進宮,到時,本宮再與你分說。」
李星垂笑了笑,和綺羅公主禮貌告別後,下馬到鍾晚的馬車前接人。安王急匆匆趕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李星垂湊上去跟鍾晚搭話的笑模樣。
「阿晚,你在安王殿下這裡住得怎麼樣?照理說我們是舊識,現下我回來,便不該麻煩殿下,應當接你去府里住。不過那兒久未住人,還需修繕一二,你暫且等上幾日。」
鍾晚聽完就有點懵,他沒想過探花郎找回來后,自己還要住在京都。可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李星垂又好像和原主很熟悉,要說出拒絕的話,還得字斟句酌一下。
還沒等他想好該如何言語,安王一陣旋風似的過來,扯過李星垂的衣袖,一腔激動溢於言表,「星垂!你果真無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光聽稱呼,鍾晚就能感覺到安王對李星垂的那份不同尋常的親密。後者拍拍安王的肩,眉眼含笑,道:「當時的確是受了重傷,養了些時日,害你擔心了。」
一行人進了王府,在宴席間落座。鍾晚前些日子的吃喝都是領的廚房的份例,既不寒磣也不逾矩,這會兒看見桌上擺的豐盛晚膳,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下箸。
李星垂正向安王講述他遇刺后的逃亡之旅,言語間並未提及盈滿村,只說自己在一個安全偏僻的村落中養傷一年多,才出來追查刺殺者。
安王皺眉道:「你何苦要獨自行事?養好傷就應回到京都來,皇兄定會派人助你我追查此事。」
李星垂有些無奈,嘆安王為人直爽仗義,可惜腦子著實不太夠用,「敵在明,我在暗,很多事暗中追查要有利得多。殿下想必也有所察覺,兩年前的那件事,實則是沖著殿下……」
安王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李星垂也不再多說,而是轉頭替鍾晚布菜,「這道燕窩肥雞絲是安王府大廚的拿手好菜,快嘗嘗。」
鍾晚忙道了聲謝,低頭認真吃菜。一旁的安王卻是被驚得右手一僵,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鐘晚的目光中帶上了兩分鄭重。
是夜,李星垂提出要在王府暫住兩日,等李府歸置完再帶鍾晚搬過去。安王自是一力贊同,還拉著李星垂秉燭夜談了一番。他對李星垂上京前的事所知不多,還以為鍾晚是李星垂在簡州的同鄉,「秦風方才回報,說鍾晚在卧佛寺中遭到暗殺,多虧你出手相救。從前你在京都之時,我未曾聽你提起過此人,他是你的同鄉?可為何他又說不識得你?」
「算是吧。阿晚在三年前不知為何失了魂,對從前的事記不大清了,我打算把他帶在身邊照料,看能否讓他回憶起往事。」話是這麼說,李星垂對整件事還是存疑的。就兩年前初遇的情形來看,鍾晚絕不似一個失了魂的人,偶爾還會在和三黃嘮叨時提及他的父母。
安王雖然驕矜,心腸卻不壞。聽李星垂這麼說,他自然而然地生出惻隱之心,覺得鍾晚無親無故的倒也可憐。兩人把酒換盞,到丑時方才歇下。
翌日一早,果然宮裡派人來宣李星垂進宮,只是這回竟還叫上了鍾晚。見王府眾人都沒露出驚訝之色,鍾晚便明白自己在這兒暫住的事一定早已上達天聽。短短一月之內,從山野小村到皇宮內院,反差不要太大。
李星垂一路上不停安慰他,說當今聖上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絕不會為難於他。
可惜鍾晚對李星垂的信任度同樣有限,雖然覺得他人好像不錯,卻總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兩人到達御書房外時,恰巧有幾位大臣魚貫而出,走在最末的一位年紀最輕,剛一出來便抬頭注視著李星垂,眼裡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敵意。
李星垂對他視而不見,站著等小太監進去通報。
「闊別兩年,不知李大人近況如何?」
「好得很。」李星垂面無表情地答道,並且連眼神都沒給一個。鍾晚認識他一天以來,見的都是他笑容滿面的模樣,見他如此冷麵,下意識就覺得面前這人應該是探花郎的仇人。
對方一揮袍袖,怒道:「那便好,還望探花郎一會兒能完完整整地向皇上解釋清楚,身為朝廷命官,為何傷已痊癒卻遲遲不歸。」
李星垂依舊不急不躁,道:「不勞寧榜眼費心。」
這位寧大人聞言更氣,瞪了李星垂一眼,快步離去了。鍾晚的疑惑直白地寫在了臉上,李星垂立刻便笑了起來,道:「寧駿德是與我同期的榜眼,因著沒能摘得探花,一直同我有齟齬。」
鍾晚不解,「可他名次比你高啊!」
李星垂朝出來宣他們覲見的小太監一頷首,氣定神閑地道:「我長得比他好看。」
鍾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