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維昂與卓芸
就在卓植昏睡不醒的時候,在一個遠離大顏繁華盛世的番邦之地,一位面容蒼白的女子正背著背簍,在河邊浣洗衣物。
背簍里正坐著一個咬著手指頭的小奶娃,肥肥的手指上滿是晶瑩的口水。
女子費力地拖拽著水中沉得可怕的被褥,濕噠噠的布料像是有著抗爭意識,使得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將其成功拽上岸來。
在她身後還豎著一隻木桶,木桶里站著一個約莫三歲左右的幼女,正瞪著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喃喃自語著:「娘親,嫣兒想要抱抱。」
忽然,女子一個不留神腳底一滑連同背簍里的奶娃娃向水中栽倒而去。
噗通一聲,巨大的水花驚醒了附近路過的族人,河邊很快熱鬧起來,人們用番邦獨有的語言交流著。
喧嘩間一個身量不高但氣度驚人的少年走了過來,少年一身戎裝,顯然是從狩獵場上匆匆趕回,他將人群撥開,蹬掉腳底的靴子一頭扎進了河水中。
片刻后,他托舉著臉色發青的小女嬰浮上水面,將小女嬰放在岸上后,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扎進了深不見底的水中。
時間過去了很久,人群開始惶惶不安,議論著少年與女子的生死。
「聽說王妃落水了?有人通知大王了嗎?」七嘴八舌間,一個扎著大馬尾穿著一身紅裙的女子匆匆趕來。
當即有人搖頭阻止:「多麗艾,不可以,大王明擺著是不要她了,通知大王又有何用?」
「是啊是啊,說到底只是前大王的續弦,改嫁大王后根本不能算王妃頂多只能算個妾,是死是活大王不會在意的吧?」一個苦瓜臉的中年男人附和道。
多麗艾蹙眉深思,片刻后卻還是頭也不回地去了大帳。
大帳位於一群大小形狀各異的帳篷的正中央,住在裡面的正是番邦現任的大王博古力,他早就聽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動靜,也派守衛問過,卻還是摟著懷中的美人吃酒。
大帳的中央,一群穿著暴露的女子正翩然起舞。
她們時而扭動腰肢時而擺動臀部,不一會又紛紛向博古力拋去媚眼,一曲終了,一眾佳麗紛紛拜倒在博古力腳下,嬌滴滴的聲音崇拜無比地高聲呼喊:「大王吉祥。」
多麗艾闖進來的時候,一把將兩個試圖阻撓她的守衛撂倒在地,修長的手臂將大帳的簾幔掀起,隨後她憤怒地瞪著博古力的臉,走上前罵道:「大哥!你就這樣對待卓芸嗎?她還是不是你拼死拼活斗垮父親得來的女人?」
博古力長得還算英俊,眉峰上橫著一條刀疤嗎,有些煞風景。
他對這個妹妹的忍耐度是比較高的,畢竟是一母同胞,因此他也不計較多麗艾的無禮。
他冷笑一聲:「是又怎樣?要不是為了討好大顏那個狗皇帝,本王也不用穿這個破鞋!不過,再怎麼說,她也是大顏親封的郡主,本王沒將她趕出去就不錯哦了,你還想本王怎樣?」
多麗艾一張白裡透紅的臉頓時氣得通紅,她指著博古力罵道:「是不是新鮮勁兒過了你就可以將她棄之不顧了?你對的起你的孩子嗎?你知不知道她和念兒一起掉進河裡了?你就這麼見死不救?你禽獸不如!」
博古力冷笑一聲,罵道:「她需要本王救嗎?不是有那個混小子去了嗎?」
見博古力這麼無情,多麗艾不想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大帳。
當她趕到河邊的時候,少年正神色凝重地摁壓著卓芸的腹部。
少年的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河水,滴答滴答直往下落。
他身後的嬰兒已經被救醒,正驚恐不安地揮舞著手腳大聲啼哭著;木桶里的幼兒則因為驚嚇已經不敢說話了,只是瞪著她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生死未卜的娘親。
見卓芸一直無法將腹部的河水吐出來,少年急了,也不管有沒有人圍著在指手畫腳,義無反顧地低下頭去捏著卓芸的鼻子對著卓芸的唇將空氣度給她。
身後立馬響起一片驚呼,少年卻渾不在意,度了幾口氣給卓芸后,又在卓芸的腹部摁壓起來。
如此反覆幾次后,卓芸終於哇的一下吐出一大灘河水。
她的臉色蒼白到讓人揪心,少年顧不得照顧她的兩個孩子,不高的身體拼勁全力將卓芸抱起,向自己的大帳走去。
大帳位於帳篷群的外圍,是一座小小的不甚惹人起眼的帳篷。
少年已經顧不得所有的禮教,徑自將卓芸濕透的衣衫全部扒去,隨後將卓芸身上擦乾,讓她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給卓芸掖好被角后,少年這才想起來那兩個留在岸邊的孩子,忙趕了過去。
來到岸邊,卻只見到木桶里目光獃滯的嫣兒,不見了那個連說話都還不會的念兒。
少年一時也顧不得什麼,先將嫣兒送回了自己的帳中,隨後又馬不停蹄地去找多麗艾。
多麗艾此時正在氣頭上,見少年來了,也沒個好臉色,張口就罵:「出去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們這些骯髒的男人!」
少年漲紅了臉,並不打算辯解什麼,這是一把少年老成的嗓子堅定地問道:「二姐,念兒呢?念兒不見了!你看到她了嗎?阿芸要是見不到念兒會傷心的!」
多麗艾大驚失色,問道:「什麼?念兒不見了?」
大概是與生俱來的母性在發揮作用,多麗艾憑著直覺一把拽起年幼的弟弟,向博古力所在的大帳趕去。
大帳外的守衛忽然多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的人群將多麗艾和少年齊齊擋在了外面。
守衛頭領禮貌地對著多麗艾行了一禮,道:「公主殿下,還是請您回去吧,小公主生命危急,大夫正在全力醫治。」
多麗艾怒道:「你讓開,讓我進去看看,我看一眼就走!」
守衛頭領為難道:「大王決定親自撫養小公主,請公主還是回去吧。大王還交代了,從今天開始,卓芸再也不是王室的人,她是死是活再也與大王無關。」
多麗艾徹底愣在了原地,她猶不置信地問道:「什麼?你說什麼?大哥這是不要王嫂了嗎?」
「公主殿下,好像除了您之外,沒有任何人承認她是王妃,大王心意已決,還是請您回去吧。」說罷,守衛頭領對著多麗艾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多麗艾還想說些什麼,卻叫那一直沉默地少年握住了手,少年老氣橫秋地說道:「二姐,不要再說了,我們走吧,卓芸還需要找大夫醫治,嫣兒好像也被嚇到了。」
多麗艾原本很不喜歡這個異母所生的弟弟,現在卻因為弟弟的這幾句話而對弟弟大為改觀,她問道:「大哥不要她了,還有哪個大夫敢給她醫治?」
少年卻已轉身,執著地握著多麗艾的手,沉默離去。
是夜,明月高懸,草原獨有的青草氣息充盈在這廣闊的天地間。
在一個小小的帳篷前,一簇柴火堆正旺盛地燃燒著。
火堆旁放著一隻葯爐,一張木板,木板上墊著厚厚的被褥,上面躺著昏睡不醒的少婦。
少婦的眉梢眼角都是溫柔的女子獨有的柔順表情,她的五官與卓植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更多了幾分小女子才有的嬌媚。
少年一直握著卓芸的手,密切關注著卓芸的變化,他的目光流連在卓芸臉上,是那赤誠的仰慕神色,不見半分褻瀆的念頭。
少年懷裡還抱著已經痴痴傻傻的嫣兒,他對嫣兒說道:「丫頭,你別怕,小叔一定想辦法送你們母女回去。咱們不在這個鬼地方待著了,咱們不稀罕。」
嫣兒的頭上扎著兩個小包子,聞言她無動於衷,依舊獃獃地看著那跳躍的火焰。
少年又道:「嫣兒。你不要怕,小叔不是這裡的人,不會有那種腐朽的念頭見死不救。小叔只恨現在這具身體太瘦小,不能給你們母女更多強悍的保護。不過你放心,小叔可是軍人出身,一定言出必行,安全把你們送回去,一定。」
嫣兒依然目光獃滯地盯著火堆,她的小手搭在了少年的肩上,不知不覺間揪住了少年的衣領子。
後半夜,卓芸開始高燒不退,少年只得將睡著的嫣兒放回帳篷里,囑咐了被吵醒的多麗艾幾句后,他又來到了卓芸的身邊。
多麗艾將嫣兒安置好后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便穿上她火紅的長裙來到了帳外。
她坐在了少年身側,問道:「維昂,你真的要去那裡?」
維昂點點頭:「本打算月底就帶她走的,沒想到她居然落水了,出了這樣的意外,都是我的責任。我沒有照顧好她們,我明知大哥已經不要她了,卻還是想著要將我的射獵技巧再精進一下,沒想到就在我貪看那位英雄射獵時,她卻出事了。」
「維昂,這不怪你,誰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怪只怪我身不由己不能一隻陪著她……」
維昂打斷自責的多麗艾,笑道:「二姐,我們就別給那個賤人頂包了吧。其實說到底,要不是他見色起意,奪了父王的權,卓芸也不會落得這個地步。父兄做的孽,只能我來償還。」
多麗艾嘆息一聲,紅潤的面龐在火光的照耀下竟然有些許泛白,也許是被這樣殘忍的大哥打擊到了,她有些心力交瘁。
她只能祝福:「我跟你不一樣,我的婚事還得依仗著他,不能跟他徹底翻臉。我那裡還有點首飾,明天給你送來。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維昂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悉心照料著高燒中的卓芸。
為了方便看著旁邊煎熬著的草藥,他不得已才將卓芸搬到了外面就著火堆休息,此時葯香四溢,應該是好了,他便起身,向那一步之遙的葯爐走去。
不曾想,在他身後的黑暗中,一雙猙獰的眼正死死地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