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姐弟的共鳴
紅日高升，雲海翻潮。
此時的東洲已然翻了天，帝王的雷霆之怒讓在場眾人紛紛下跪在地，他們死死盯著地面，大氣也不敢出。
顏鈺像是修羅場中的主宰，以萬鈞之勢壓倒所有各懷鬼胎的人。
他懲治了所有當值的宮人與守衛，就連扶翠也被一腳踹飛滾出去老遠。
扶翠連滾帶爬哭求道：「陛下，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去找，翻地三尺也要給卓縣令找出來，您可彆氣傷了身子。」
顏鈺哪裡肯聽這無力的哭訴，他再次一腳踹出去，怒吼道：「滾，給寡人滾！」
扶翠走後，顏鈺不再罵人，他心裡的氣都撒在了扶翠的身上，對於這些無關緊要的宮人，他卻總是點到即止。
說到底，他心裡是分得清這些人的忠誠度的，對於現在還有利用價值的，他會忍一忍。
他冷漠地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命令道：「給你們十二個時辰的時間，要是找不到人，寡人便將你們全部滅九族！」
無情的話語當真是叫人戰慄，顏鈺不在意被人說是暴君，因為只有軟弱無能的人才會去議論別人。
他一個帝王，怕什麼？他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此時的卓植正陷入了昏迷，他的意識像是被什麼東西拽著一直往下沉往下沉，他感到很無力。
揮舞著的手臂，一把打在身邊的人臉上，將剛剛低下頭來的柳家大少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他聽到呼救的聲音，聽到河水咕嘟咕嘟灌入肺腔的聲音，他甚至聽到了嬰兒的哭泣。
誰，誰落水了？
卓植很想看清楚那模糊的一團光影，可是他看不到，他想要抓住些什麼，也還是徒勞。
忽然，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那個人有些尷尬的說道：「原來你連夢中都會拒絕入侵者嗎？」
什麼？誰？卓植揮舞著的手，讓柳家大少根本無法靠近。
柳家大少只好打消偷偷親吻的念頭，坐在了一邊沉默地看著這個男人。
卓植對這一切並不知情，他依然沉浸在這個可怕的夢境里，走不出來，也看不真切。
這讓他百爪撓心，忽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拚命向著那團模糊的光影跑去，沒錯，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是大姐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大姐怎麼了？為什麼會在水裡？等等，那一團小小的是什麼？是個孩子？
孩子？！！！！
卓植徹底愣住了，他忽然間看到了岸上看戲的眾生百相，他忽然聽到了有人訓斥其他人的聲音，他看到了一團紅色的身影，不行，顧不得了，得趕緊找到孩子。
他順著水流迅速遊動著，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逐漸下沉的嬰兒沒命似的往上浮去。
他游泳的技術可是一流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大姐的孩子，片刻后他就將嬰兒托出了水面，送到了岸邊。
岸邊眾人直接看傻眼了，他們尖叫道：「快去告訴大王，小小公主被上蒼送回來了！」
興奮的人群中很快走來一個面無表情地男人，男人穿著一身草原服飾，頭上戴著一頂羽毛織就的帽子。
男人一來，眾人便紛紛下跪，山呼大王千歲。
博古力一言不發，盯著那個孩子看了一眼，隨後轉身離去。
他離去后不到一會兒，維昂也拖著卓芸上了岸，卓植卻還是不放心，死死地盯著這太過真實的夢境。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見卓芸終於吐出了河水，卓植懸著的心一松，當即清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看著這光線略顯昏暗的地方，心中困惑：怎麼回事，剛不是還在大姐那的嗎？怎麼現在又躺在了狹小的屋子裡？
沉默了片刻，卓植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之所以做那個夢是因為被人算計掉進了冰窖里昏死了過去。
此時，他才發覺腳踝處是那麼的疼痛，那種鑽心的徹骨的痛，叫他好看的眉頭緊緊擁抱著，彷彿這樣就能減輕一絲苦楚。
柳家大少看著他，有些於心不忍，可是又不敢找醫生來，只得賠小心道：「卓縣令，您忍忍，明天就能出去了。」
卓植這才發現床邊還坐著一個人，這個人長得倒不算特別英俊，只是那鷹鉤鼻太過獨特總叫人過目難忘。
卓植看了一遍便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他倒也鎮定，不緊不慢地問道：「你是？」
柳家大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自我介紹道：「在下柳無溝。柳家長子，庶出的，卓縣令不必跟柳某人講究什麼，柳某人不過是個下賤之軀。」
卓植詫異道：「為什麼要這樣妄自菲薄？用我來拖住陛下讓陛下轉移視線，這個主意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柳大少還是不要謙虛了吧。」
柳無溝偷偷瞄了一眼，忙擺手解釋：「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卓縣令誤會在下了。」
卓植強忍著疼痛勸告道：「柳大少，本官奉勸你一句，你們打錯算盤了，陛下不會走的，他會挖地三尺將整個東洲翻過來找我。」
見柳無溝一臉的詫異，卓植追問道：「怎麼？你不信？」
柳無溝又擺手否認，彷彿他只會這一個動作。
卓植乘勢追擊，眼中是對這個柳無溝看透后的神色，道：「本官在陛下面前，不過一介芝麻小官，有什麼機智的點子，有什麼出色的想法，都是沒有用武之地的。可你只是一個小小綠洲族長的庶子，你覺得你在本官面前有什麼可以隱瞞的嗎？」
柳無溝徹底愣在了原地，他木木地看著卓植，看著這個被父親形容成蠢貨的縣令，看著這個幾年前被劫走了半年官銀的縣令。
他突然好想問那年卓植是怎麼度過危機的，於是他拽住了卓植的袖子，急切道：「在下不想瞞著什麼，只是卓縣令那一年，卻是如何安全度過危機的？」
卓植高深莫測地笑笑，那笑容里有強忍著疼痛的無奈，也有勘破人心的釋然。
他忽然拍了拍柳無溝的肩膀：「柳大少，你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既然你是庶子，那麼要是出了什麼事，你父親第一個想到的肯定就是讓你去頂包。你只有選擇一條不一樣的路才會有平步青雲的可能，不是么？」
見柳無溝有點動搖，卓植又道：「記住，永遠不要想糊弄陛下，本官自覺已經很有慧根了，在陛下面前卻還是連提鞋都不配，你好自為之，慢慢琢磨吧。」
說著，卓植乾脆躺下繼續睡覺，像是根本不在乎在這裡會不會餓死，也不怕柳無溝會不會將他殺掉。
柳無溝陷入了沉默，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傷口，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與掙扎，最終卻還是下了決心。
於是在黃昏時分，盛怒之下的顏鈺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一瘸一拐被人攙扶著的身影。
那個身影是那麼的搖搖欲墜，卻又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令他懷念。
那個身影一出現便揪住了他的心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
他連儀容都顧不得整理忙親自上前，他看著這個在他生命中消失了三個時辰的人，覺得彷彿過去了一輩子。
他一把推開渾身是傷的柳無溝，修長的手臂將卓植騰空抱起，視線卻落在卓植那隻受傷的腳下，高喊：「御醫？御醫！御醫給寡人死過來！」
須臾后，在顏鈺虎視眈眈地全程監視下，御醫小心翼翼地給卓植固定著腳踝處的骨頭，卓植痛得臉色發白，冷汗直下，卻不敢喊出一聲來，他怕他這一喊會直接要了御醫的小命。
御醫像是有感於卓植的體貼，動作上更是謹慎小心了許多，終於，在他快要受不了身後那虎狼一樣的目光時，他給卓植處理好了傷勢，告罪一聲退下。
顏鈺坐到了卓植身邊，他看著病歪歪的卓植，俊美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寒霜。
他罵道：「該，叫你跑！下次再跑，就不是斷一隻腳那麼簡單了，寡人會親自打斷你的狗腿，看你還怎麼跑！」
卓植當然不會跑，他腳上綁著木板跑個鬼，這個時候應該好好休養，等以後有力氣了再說。
經過之前那個漫長的夢境，他覺得好累，想出去散散心，請旨后卻叫顏鈺一把摁在床上罵道：「你不要命了？傷得這般嚴重，散什麼心，寡人還不夠讓你散心的？嗯？」
「夠。」卓植不情願地應了一句，心中無奈，想著乾脆將重要的事先解決了吧，於是他拽住顏鈺的袖子，懇求道：「陛下，微臣做了個很不好的夢，陛下能著人去打聽一下么？」
「什麼夢？」顏鈺有些不耐煩地問道，目光鎖定在卓植沒有血色的臉上，忽然大聲問道，「扶翠！燕窩還沒好？」
「陛下，好了好了，這就來了！」扶翠小心翼翼端著精緻的碗碟走進，本想伺候卓植，卻叫顏鈺一把奪過滾燙的瓷碗，道：「寡人來，你去將中午那件事調查清楚，寡人定不輕饒了那幾個人！」
扶翠退下后，顏鈺耐心地吹著燕窩，一口一口地餵給卓植：「你說什麼夢來著？寡人聽著，你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