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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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給梁氏請安的時候,重家四姑娘重芳柔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原本她每日里都帶著個笑模樣,瞧著溫溫順順的,很是柔美。今日卻總不見笑顏。

重芳苓看著心裡暢快。想那重芳柔鎮日里裝模作樣的,如今可是裝不下去了。

她沒事的時候附耳到酈南溪這邊說道:「六奶奶瞧著四姐姐這模樣如何?」她知道酈南溪不會回答她,自顧自又道:「我瞧著很歡喜。任誰到了她那個境地,恐怕都不會開心的起來。」

語畢,她也不等酈南溪開口了,自顧自坐直了身子,樂呵呵的繼續去看重芳柔的冷臉。

待了半晌,她又忍耐不住,湊到酈南溪這邊說道:「你說,昨兒五姐姐究竟和梅二公子他們說了什麼?竟是好久才說完。還是梅太太走的時候去叫了,梅二公子他們方才離開那邊。」

因為重芳苓存了心思特意說給重芳柔聽,所以這話說的聲音頗大。雖不至於屋外的丫鬟婆子們聽到,但是屋裡人卻能聽個準確明白。

重芳柔的臉色更黑沉了些,這便開了口:「八妹妹若是無事,可以綉繡花寫寫字,調養身子不說,還能修身養性。我倒是沒見過哪個未出閣的姑娘對著外男評頭論足的。」

「我也沒見過哪個未出閣的姑娘沒事就往外男跟前湊的。」重芳苓笑眯眯說道:「四姐姐不妨與我說說?」

這話分明就是在暗諷重芳柔在往梅江毅跟前去了。

重芳柔臉色鐵青,騰地下站起身,氣得顯然有些狠了,急急喘息的看著重芳苓。好半晌后,她方才平息了下心情,聲音較為平靜的說道:「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平白無故的指責,我可是當不起。」

她還欲再言,旁邊響起了重重的一聲咳。緊接著,向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

「太太當心。這裡有一灘水。也不知哪個沒眼力價的竟是把水亂潑,若是踩上了怕是麻煩。」

那邊的地面分明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水漬。向媽媽這話一聽便是意有所指。

酈南溪知曉向媽媽必然不會數落重芳苓的不是。那這話或許就是說給重芳柔聽的了。

鄭姨娘站在一旁擔憂的看著重芳柔。

片刻后,重芳柔忽地揚起了個溫和的笑容,重新溫溫婉婉的坐了回去。神色比之前重芳苓沒開口的時候還要泰然自若。

待到梁氏行過來的時候,她甚至還十分得體的行禮問安:「母親好。」

向媽媽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重芳苓的臉色不太好看,嘀咕了一句「口是心非」,上前挽了梁氏的手臂,挨著坐了。

站在旁邊的鄭姨娘很是不安,服侍梁氏的時候愈發盡心儘力。

梁氏好似什麼都不知曉一般與眾人說了幾句話,就讓大家散去。

出來的時候,重芳苓走快幾步追上了酈南溪,瞥了眼姿態曼妙步履輕盈的重芳柔,悄聲問道:「六奶奶瞧著今日的情形怪不怪?四姐姐明明心裡不舒坦,卻還要裝成那副樣子,也不知道給誰看。」

酈南溪看也不看重芳柔那邊,與重芳苓道:「八姑娘看不慣的話,不理會就是。」

「不理也不成啊。鎮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又總在我眼前晃悠。」重芳苓不甚在意的說道。

片刻后,她又笑道:「其實母親應當是在為四姐姐擇人家了吧?不過,母親為何今日來的那麼遲?也不知是不是昨日里和向媽媽商議這事兒商議的太晚,所以起來的晚了些。」

話題涉及梁氏,酈南溪自然是避而不談,這便沒再開口。

若是平常,重芳苓也不會和酈南溪主動說這樣的話。不過今日她被重芳柔氣得狠了,且梁氏一看就沒有興趣不願提及這些,所以才尋了大房裡身份相宜能夠說的上話的酈南溪。

眼見酈南溪也不想說起這些,重芳苓覺得無趣,這便和她道了聲別,兀自離去。

酈南溪回到石竹苑的時候,便聽岳媽媽說,剛剛萬管事遣了人來見奶奶。只不過奶奶去了木棉苑,所以在旁等著。

萬全如今在外院當值,等閑不會進入內宅,除非是重廷川在家的時候,他有事回稟方才入內。

被遣了來傳話的小廝年紀尚小,進進出出倒是沒有大礙。見了酈南溪,先是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說起了來意。

原來是五爺重廷帆送去的書籍冊子十分得用,酈陵溪想要道謝,所以特意遣了人來國公府。可重廷帆不在,所以這話就傳到了酈南溪這邊。

酈南溪心下疑惑,問那小廝:「萬管事當真是讓你將這話說與我聽?」為何不是說給五奶奶吳氏聽?

「正是如此。」小廝說道:「萬管事叮囑了,五奶奶聽了后不見得會高興,更不見得會與五爺說。倒不如告訴了奶奶,奶奶日後跟五爺說一句就是。」

酈南溪今早都沒看到過吳氏。

莫說是今早了,昨日里與梅家女眷往來的時候,吳氏也沒怎麼露面。

酈南溪曾想著吳氏或許在陪重令月。可她得了空閑去看重令月的時候,吳氏又並不在重令月的身邊。

這倒是奇了。

思及今日大家去給梁氏請安時,梁氏也到的頗晚,她不曉得這兩者間有沒有關係。不過,那邊的事情,她終歸是不打算多管。

如此過了幾日。

這天落霞出了屋子去廚里拿已經擱置了一會兒的涼果子,恰好就聽到了院門處傳來爭執聲。

重廷川已經吩咐過她們了,萬不能給酈南溪吃在井裡浸過的涼透的吃食。果子在井水裡泡過後,拿上來再稍微擱置一下,待到沒有太冰、又能吃著比較爽口清涼了,再端給酈南溪。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個「沒有太冰,但又有點涼」的度,其實是非常難把握的。

若是偷懶,將果子放到井裡一小會兒就拿上來,那麼接觸到井水的外層倒是吃著有點點涼意,裡頭還是很熱。切開之後,一半熱一半涼,怎麼能行?

所以只能等它冰透了再放溫。

放過之後,芯兒里是冰的,外頭是涼的。可以切開來先吃外頭那一些。待到這些吃過了,先前芯兒里那些冰的差不多溫度也就適合了。

這可是個麻煩的活兒。

她們幾個只能不厭其煩的一次次的往廚里跑,看看那果子外頭究竟回溫到了什麼程度。待到適宜了,才敢端來給酈南溪。

酈南溪對此也曾經反對過。總覺得這樣太嬌氣了些。她已經沒有去吃用冰鎮的綠豆湯之類的了。如今井裡拔涼的這些東西也不能直接入口么?

重廷川聽了后根本不為之所動,淡笑著說:「不這樣也可以。你一直吃著常溫的便也好了。」

如今正是酷暑天。常溫的東西,得熱成什麼程度?

思量許久后,酈南溪也知道重廷川是為了她身體著想。更何況,他是個最怕麻煩的人。卻因了她的關係,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著。甚至連弄個果子都要細心叮囑過媽媽們。再讓媽媽們去教了丫鬟……

酈南溪即便心裡覺得麻煩,但念及他一片心意,最終只能同意下來。

重廷川就摟緊了她輕聲的笑:「也不用太久。待到你偏寒的體質調養好一些,就也能夠隨心所欲了。」

酈南溪哪裡不知道他說的「調養好」是什麼意思?卻也只是臉紅紅的扭過頭去,根本不理會他這句。

落霞去到外頭準備往廚房去,一出門,就聽到爭執聲。順著聲音看過去,她方才發現重芳苓正在院門口和守著院門的婆子在說話。

落霞心中好奇,去問了一聲,方才曉得重芳苓要見酈南溪,只不過因了婆子的攔阻,她一直不得入內,只能在外頭對婆子發脾氣。

「八姑娘莫要生氣。」落霞上前笑著行禮說道:「婢子進去和奶奶說一聲,煩請姑娘多等一會兒。」

伸手不打笑臉人。

落霞態度這樣好,饒是重芳苓也不好對著她亂髮脾氣。但,落霞只說要和酈南溪說一聲,絕口不提請她進門的事情,重芳苓心裡氣不過,自然也沒甚好臉色。硬硬的「嗯」了一聲后,卻也只能幹等著。

等著的時候,她不時的偷眼去看石竹苑內。便見裡頭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丫鬟婆子偶爾在院子里做活時候遇到了,還會笑著打個招呼。有時候還停下來說上兩句話。

……這和她們國公府的情形,可真是完全不一樣。

國公府的僕從,各個都是十分恭敬有禮的。做事的時候輕手輕腳,連點聲響都沒有。人人都十分謙恭,看到主子們要將身子躬的很低。若是一點點做不好,就要被管事的婆子押到向媽媽那裡,再由向媽媽處置。

因著規矩嚴,所以國公府里靜謐一片。平日里聽不到丫鬟婆子的笑說聲,也聽不見她們隨意走動的步履聲。走在府里,有時候都會有旁邊沒人的錯覺。直到看見旁邊腳步匆匆的身影,方才能夠曉得自己身邊不遠處有人。

重芳苓好奇的在石竹苑門口四處打量。

她凝神看著院子里一個小丫鬟拉著一位媽媽的手臂。正聽著小丫鬟請那媽媽教她針線,說是要給奶奶做一身衣裳時,便見酈南溪在丫鬟們的簇擁下朝著這邊緩緩行來。

女孩兒身穿妃色梅花紋十二幅湘裙,頭戴碧璽掛珠長簪,步履閑適,面帶淺笑。

她的笑容……

重芳苓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和母親嚴厲中透著的笑,還有重芳柔虛情假意的笑都不同。她這般淺淺笑著,只需瞧一眼,就讓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暖意。

許是因了這個的關係,重芳苓剛才和婆子爭吵時候聚起來的那些怨氣和怒意就消散了一些。待到酈南溪走近了之後,她已經絕了向女孩兒抱怨的念頭。

酈南溪剛才想到了重廷川為她吃果子所做的那一番安排,心裡歡喜,所以面上就不由得帶出了些笑來。

這好心情一直到看見了重芳苓后也未逝去。

兩人離近了后,酈南溪問重芳苓:「八姑娘怎的來了?可是來尋我的?」

「嗯。」重芳苓隨口應了一句,想到自己的來意,與酈南溪道:「就快要過中秋了,六奶奶是知道的罷?」

今日已經七月下旬。按理來說,也確實算得上是離中秋不遠了。畢竟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酈南溪頷首應是。

重芳苓斟酌著說道:「剛才我去了母親那裡一趟,問向媽媽,母親為何開始這樣忙碌起來。向媽媽說是在為了中秋做準備。我想,既然這樣忙碌,六奶奶許是能夠幫一幫母親吧?」

聽了這話,酈南溪平靜的說道:「不知道八姑娘說的幫,是怎麼樣的幫?」

重芳苓想了想,說道:「怎麼樣幫都行。」

梁氏今年開始讓她學著處理庶務,所以她也曉得一些行事規則,就道:「中秋時候,或是各家往來,或是安排府里人,終歸是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她看到母親連和她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就硬闖進去尋母親。誰知梁氏聽了她的一番話后根本不理睬,直接讓向媽媽將她送出來。

向媽媽管不住重芳苓,梁氏就讓一旁正在幫忙的吳氏幫忙把重芳苓「請」了出來。

重芳苓被吳氏推出屋后,這才生出了讓酈南溪去幫忙的念頭——旁的不說,就五奶奶那個脾氣,她就有些瞧不上。雖然六奶奶年紀小,卻還算溫和。

更何況,酈南溪的身份這樣高,去了之後好歹能壓住吳氏,殺一殺她的風頭。

酈南溪見重芳苓說話的時候言辭閃爍,眼神也不住亂飄,就知道重芳苓這樣的安排定然還有其他的緣由。

原本酈南溪就沒打算去插手梁氏那邊的事情。如今見了重芳苓這般的狀態,她自然更是不肯了。

「這事兒我做不來。」酈南溪婉拒:「我在家中的時候未曾和母親學過這些。」

她嫁的匆忙,重芳苓也是知曉的。沒學過這些倒是極有可能。

不過重芳苓心中依然不高興。這些不高興聚集起來,將她之前對酈南溪好不容易升出的那點好感就壓了下去。

重芳苓氣道:「娘現在正忙著看冊子,分不開身。六奶奶即便再不熟悉,稍微幫幫送禮或是下人們的安排,總是可以吧?」

她這話是脫口而出,酈南溪卻從中發現了一件事情,便不動聲色問道:「母親有甚冊子需要看的?莫不是賬冊?」

「應當就是了。」重芳苓根本沒考慮那許多,她只想著讓酈南溪出手幫一幫梁氏,就道:「我瞧著和以前的賬冊有些像。」

語畢,她又上前了一步,距離酈南溪更近了些,道:「正是因為賬務繁瑣,而這些母親又不得不親自處理,所以我才想拜託六奶奶前去相幫。」

不過,酈南溪既然已經下定了主意,又怎會被她三兩句話所說動?自然是繼續婉拒。

重芳苓沒想到她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見狀又氣又惱,跺腳道:「算我看錯了你。」這便氣呼呼的轉身而去。

她離開后,酈南溪叫了郭媽媽來,說道:「你和姚娘子說一聲,看看姚和順什麼時候有空,讓他來我這裡一趟。」

姚娘子是姚和順之妻。兩人是酈南溪嫁過來的時候庄氏安排的陪房。

姚和順如今在幫忙打點酈南溪在京中的鋪子。姚娘子則是在府里做活。不過,姚娘子並未被安排在石竹苑裡伺候,而是去到了花園裡。只因她的父親就是伺弄花草的高手,她兒時跟著父親也學了不少栽種花草的技巧。

酈南溪覺得讓姚娘子單單在院子里端茶遞水的話,可惜了她的這一手活計。在問過了姚娘子的意願后,便安排她去了大花園裡,專門管著花草。

郭媽媽聽聞后,當即就往大花園裡去了一趟。不多時,回來回話:「姚娘子說了,她晚上就和她家那口子說一聲。姚和順明兒應當就能來府里見奶奶。就看奶奶明日得空不得空。若是奶奶不方便,她就讓姚和順晚一些再來。」

酈南溪明日剛好沒甚事情,就說了一個時辰與郭媽媽。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

翌日姚和順按時來了府里。比約定的早了半個時辰。門房通稟后,待到岳媽媽領了他到見客的廳里,時間剛剛好就到了酈南溪與他說的那個時間。

酈南溪到了后,姚和順上前恭敬的行禮,「祝奶奶萬福金安。」這便垂首站在了一旁,頭都不抬,眼睛也只看著腳前地面,十分的重禮懂規矩。

而且,酈南溪不開口說話,他就一直在那邊靜靜等著,半點都不亂開口。

酈南溪暗暗頷首。

其實這次回京之前,她並未見過這姚和順。後來安排陪房的時候,庄氏讓這幾家都一一見過了她。幾次下來,酈南溪也並未對這個沉默寡言的人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直到八寶齋掌柜的告老相辭。

八寶齋被庄氏給了酈南溪做她的嫁妝。掌柜的便是在這個時候將此事提了出來。

「我年紀大了,再看下去,反倒要誤了東家的生意。」老掌柜的說道:「倒不如趁著現在還沒出岔子,就將事情交給年輕人接手。」

酈南溪便問他可有合適的人選。

老掌柜二話沒說,直接提了姚和順,「聽聞太太將姚家給了姑娘做陪房?」

「正是如此。」酈南溪問道:「掌柜的可是推薦他?」

老掌柜笑道:「他是個好的。做事有規矩,也有計劃。只不過脾氣有時候太犟。端看姑娘怎麼用他了。」

自此,酈南溪才真正記住了姚和順。後來問過了母親的意思后,知曉姚和順曾經在八寶齋里做過三年的學徒,她就安排他接手了八寶齋。

老掌柜的說是要走,其實並未即刻離開。而是手把手的教了姚和順,待他能夠獨當一面了,這才在酈南溪出嫁前的半個月徹底放手。

後來酈南溪又見了姚和順幾次,見他說話做事乾脆利落,這便放下心來。

酈南溪如今尋人做的事情,想來想去,非這姚和順莫屬。

思量片刻后,酈南溪問姚和順,「你與福來布莊的張掌柜的可有往來?」

「福來布莊?」姚和順搖頭道:「小的是做點心生意的。他是做布匹生意的。沒什麼往來。」

停了一瞬,他又道:「若奶奶有心想要採購布匹,怕是小的不太合適。」

「知曉你是做點心生意的,我為何要你去採購布匹?不過是讓你留意一下他罷了。」

酈南溪說道:「之前若不是姚掌柜的與我說,大太太那邊的生意出現了問題,許是要動國公爺那幾個鋪子的根本,我或許還被蒙在鼓裡。」

她口中的「國公爺的那幾個鋪子」,指的便是老侯爺留給重廷川的那幾個。

聽聞這話,姚和順方才抬起頭來,「奶奶的意思是——」

他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看著很是憨厚。唯獨一雙眼睛透著堅毅和神采,仔細分辨才能夠瞧出他是個生意人。

「太太最近在忙著查賬。」酈南溪說道:「福來布莊的張來,張掌柜的,他那邊的生意許是有些蹊蹺。你平日里多留意一下,若是有甚不妥,與我說說。」

福來布莊是國公府的鋪子,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那邊的事情一直都是梁氏在打理著。

姚和順低頭想了會兒,「不知他和國公府的人有何具體的牽連。奶奶若是曉得的話,還請告知一二,小的行事之時也能更穩妥些。」

他記起了酈南溪特意提到了國公爺的幾間鋪子,又輕聲道:「不知這布莊和國公爺有沒有關係?」

老侯爺留給重廷川的具體是哪幾家,他也不是特別肯定。先前知曉了一兩家,這一個布莊卻不甚明了。故而有此一問。

酈南溪輕輕頷首:「這一個也是。只不過我聽說那張來是向媽媽的兒子,所以想要看看鋪子里如今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姚和順抱拳揖了一禮,「奶奶只管等著消息。小的一定儘力。」

而後他眉頭緊了緊,又低聲道:「不過,張來此人行事圓滑,小的只能儘力,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做事沉穩,既然他這樣說了,那定然是真的有一些憂慮。

酈南溪便細問究竟:「姚掌柜的為何如此說?」

「雖然小的和他沒有往來,但小的知曉一些事情。」姚和順說道:「不知翡翠樓的肖掌柜,奶奶可是知道?」

肖遠?

酈南溪有些意外會在這個時候聽到他,「自是曉得。」

「肖掌柜與張來一向不睦。小的也不知道張來哪裡得罪了肖掌柜,肖掌柜曾兩次下手截了張來的財路。重大太太因此生氣,只因忌憚翡翠樓的東家,這才沒有和肖掌柜正面對上。」

姚和順嘆道:「聽說那兩次下手,得虧了肖掌柜眼光奇准下手狠辣,不然的話,怕是那張來依然能夠挽回頹勢。可見那張來,著實不好對付。」

酈南溪輕輕頷首,暗自思量。

重廷川回到家中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石竹苑裡燈火通明。

但,唯有其中一間屋子裡如豆的明滅燈火,方才能夠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重廷川邁步入屋,看著在窗前靜坐的女孩兒,笑著脫了外衫,「怎麼不把燈多點幾個?這樣太暗了罷。」說著也不等她答話就進了凈房,自顧自換衣洗漱。

等到他回到房裡,酈南溪方才與他說道:「不需要看書,自然就沒多點燈。」而且,他不在家的時候,這屋子這麼大,空蕩蕩的就她自己,也沒甚意思。

酈南溪倒了杯茶與他喝,磨磨蹭蹭的說道:「我想跟你借個人。」

重廷川難得見她這局促模樣,眉心舒展開,問道:「誰?」

「肖遠。」酈南溪道:「……不知我尋肖掌柜的幫忙,他有多大的可能會答應?」

重廷川低笑著將她摟在懷裡,讓她在他腿上坐穩,「你找他,他為何會不答應?我與他說一聲就是。」

「可是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酈南溪本也沒打算瞞著重廷川,就將下午和姚和順的見面說與他聽,又講了梁氏最近查賬的事情,「聽姚掌柜的意思,那張來不太好對付。這事兒肖遠肯不肯答應還另說。」

重廷川先是聽聞梁氏最近在動手腳,不由的心裡煩躁。轉眼瞧見自家小妻子板著小臉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他的心情頓時放鬆開來,忍不住笑了。

「你放心。」他輕輕捏了下她柔軟的耳垂,又湊過去輕吻了幾下,「肖遠平日里是懶得理那張來。偏那張來看不管翡翠樓生意好。若肖遠肯出手,事情必然不會太麻煩。」

酈南溪沒料到今天一下午的擔憂都白費了,張了張口,終是什麼都沒說。

重廷川看她的神色變幻,覺得十分有趣,就摸了她的手想要握在自己掌心。

誰知小丫頭的手並未垂在身側,而是擱在了小腹上。仔細去瞧,好似……正在揉肚子?

重廷川劍眉微蹙,「怎麼了這是?不舒服?」

「嗯。」說到這個,酈南溪就沒了底氣,語氣也有些飄忽,「有點墜墜的難受。」

說起來,這些天里也是她自己不當心。雖然重廷川一再小心,可她禁不住美食的誘惑,讓重廷川又讓人弄了一筐海蟹。

重廷川本想著還不到一個月,不准她再吃。可是後來……

後來她在某個晚上,多幫了他幾回。

重廷川意亂情迷下不知怎地就答應了她。待到第二天醒悟過來,話都已經說了,他也不好出爾反爾,只得允諾行事。

因此,昨日里酈南溪又吃了一次蟹。

這回倒是沒吃蟹腳了。可,或許是她貪嘴的關係,多吃了幾隻蟹。結果肚子就鬧騰開來。

原以為是腹瀉,哪知道並沒有。只是小腹墜墜的不舒服。

就跟前世來葵水的時候一般。可她現在分明沒有葵水……所以,這種感覺,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了。

重廷川一想就知道是昨天的蟹惹的麻煩,哭笑不得,在她腰上狠捏了一把,沉聲道:「看你還任性不任性了。早說了不成,你還不樂意。如今可是受苦了?」

男人的胸膛很寬闊。熱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過來,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心。

酈南溪在他懷裡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喃喃道:「我哪知道會這樣啊。」

重廷川聽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了,心裡頓時揪了起來,探手而去,給她輕輕揉了揉肚子。

他的動作很輕柔,掌心很溫暖。

酈南溪頓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就放鬆了身子軟軟的靠在了他的懷裡。

「怎麼樣?」感覺到她身子沒那麼僵硬了,重廷川出聲問道:「好些了么?」

「嗯。」酈南溪很沒骨氣的說道:「你幫我多揉一會兒。」

重廷川就低低的笑,「嗯」了一聲。

轉念一想,她體質偏寒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而且,他記得她說過,以往每年都會吃不少螃蟹,比今年次數多很多。

今年尤其的注意,甚至連寒涼的水果都不曾讓她吃過……

重廷川便問:「往年的時候這般難受過么?」

「沒有。」酈南溪道:「沒有這樣過。」

重廷川心下一沉,生怕這段日子裡發生了什麼他不曉得的事情,才害的小丫頭到了這個份上。

只不過,他心裡雖憂心著,卻不肯讓她也跟著擔驚受怕。故而酈南溪未曾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第二天一早,重廷川進宮應了卯,這便腳下一轉去了太醫院。

臨進宮前,他就遣了人去打聽過,曉得張太醫今日當值。故而他徑直來了太醫院去尋張太醫。

也是巧了。

今日剛好有一批新的藥材送進宮裡。旁的太醫都去看藥材去了,獨留了張太醫一人暫且在這裡守著。

沒有了旁人在,重廷川也無需將張太醫單獨叫去外頭尋地方說話了。直接把門一關,闊步走到桌案前,大刀金馬的往椅子上一坐,將酈南溪的癥狀與張太醫說了。

他並未說是哪個女子這般。只說是個小姑娘,最近吃了不少的螃蟹。而後就全身緊繃的等著張太醫的回答。生怕張太醫會說這個癥狀與螃蟹無關,反而和甚有害之物有牽連。

誰知張太醫斟酌過後卻是說道:「這有些像是女子來葵水時受涼的癥狀。」

「若沒有來葵水呢?」那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重廷川趕忙補充道:「年紀還小。」頓了頓,又含糊說道:「不過,已經到了可來葵水的年紀了。」

張太醫笑道:「既是如此的話,許是要來葵水了也說不定。」

重廷川方才的憂慮頓時斂去。

他愣了愣,面容冷肅,板著臉一字字問道:「你是說,將要來了?」

衛國公一般都是冷厲模樣,張太醫早已習慣了他板著臉的樣子,倒是沒覺得有甚不對,含笑道:「應是了。看這模樣,像是如此。女子初潮之前的癥狀各不相同。但腹中有下墜感,應當八.九不離十。」

張太醫是大夫,說起女子身子的各種字詞來自是泰然自若。

但重廷川不同。他一個大男人,又是成親前幾乎沒有和女子打過交道的,說起「葵水」來已經是極限。聽聞「初潮」二字,饒是他素來沉穩,也不禁心裡有些微妙的感覺。

更何況,這詞兒還是和他家那嬌滴滴的小丫頭有關係。

重廷川薄唇緊抿,半晌后,問道:「那個……大概,需要多久?」

「這可說不準。」雖然他沒明說,但張太醫已然了解他指的是什麼,說道:「初潮要看個人體質。你這又是吃了螃蟹受了涼,就更說不準了。許是一個月,許是三四個月。但終究不太遠了。」

重廷川十分平淡的「嗯」了一聲,微微頷首,這便站起身,全身僵硬的轉過身去,邁步上前。

手指尖觸到了涼涼的門板,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門口。

重廷川忽地轉過身,面無表情的說道:「謝謝。」

張太醫正目送衛國公離開。此刻驟然聽到這兩個字,驚詫之下他差點握不住手裡捏著的筆桿。

衛國公會跟他道謝?

這可真是一大奇觀。

另一邊的重廷川,則是保持著他的面無表情,踱步出屋,而後將門輕輕掩上。

他怔怔的立在門口,半天緩不過神來。

剛才張太醫說——

小丫頭的初、潮將要來了?

這真是一個……

嗯,需要他冷靜對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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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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