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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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廷川最近起來的時候都把動作刻意放輕,輕到近乎不發出一點聲音。

酈南溪睡得沉,根本就不可能聽到這細微的聲音。因此她壓根就不知道重廷川是什麼什麼時候起身的,也就沒有醒來。即便她再有心想要陪他吃早膳,亦是沒有辦法。

今日又是如此。

酈南溪無奈,坐起來后對著空蕩蕩的身側發了會兒呆,這才喊了人來穿衣起身。

上午處理完事情,去木棉苑照例走了一趟后,回來的路上鍾媽媽便告訴酈南溪常福大人來了。

「說是爺安排了他陪奶奶出門,也不知是為了何緣故。」鍾媽媽道:「常大人也未言明,莫不是弄錯了吧?」

因為酈南溪原本打算等會兒去看看重令月,並沒有說要出門之事,因此鍾媽媽才這般的疑惑。

不過聽說常福來了,又聽說要出門去,酈南溪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昨兒因聽聞吳氏要對侯爺留給重廷川的鋪子下手,所以酈南溪特意和重廷川說要請肖遠來幫她。

如今常福來這一趟或許就為了這件事?

酈南溪心下有了主意,就與鍾媽媽笑說道:「並非是弄錯了。不過是我想要去翡翠樓一趟,和爺說過要出門的事情,只是未定下是哪一日而已。如今常大人既然來了,不若就今日罷。」

鍾媽媽聽聞后,趕緊尋了人去安排車子。

因著要做出行的安排,梁氏那邊就也知道了這事兒,還特意遣了人來問酈南溪究竟要去做什麼。

酈南溪並未多說,只讓人告訴那前來傳話的丫鬟一聲,不過出門走走罷了,沒有要事。

沒有要事還要出門走走,且還不說明意圖。顯然是並未將她這個嫡母放在眼裡。梁氏得知這個消息后,氣得將手裡的賬簿推到旁邊,足足緩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好些。

五奶奶吳氏就勸:「太太何至於與她置氣?年紀小不懂事,自然為所欲為。往後大了就知道太太一片苦心了。」

梁氏對吳氏素來縱容。對吳氏和五爺之子重令博更是「疼愛」,素來連句斥責的話也沒有。

此刻聞言後梁氏對吳氏說道:「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體貼孝順的。」

這句誇讓吳氏喜不自勝,連帶著看賬簿的時候都覺得沒有那麼枯燥了。

梁氏本欲派人去看看酈南溪究竟往何處去。不過,聽聞常福也在跟著后,她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重六心思深,連帶著他身邊的人都不太好對付。如果這個時候讓人跟著那丫頭,說不定要被他的人給發現。重六可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若是起了衝突,也有些麻煩。

梁氏這就打消了剛剛冒出的念頭,本欲派出去的人也給叫了回來。又叮囑吳氏:「沒事的時候你多和你弟妹走動走動。閑時也可以說叨兩句。」

她是想著借了吳氏與酈南溪聊天來探聽酈南溪那邊的消息。

吳氏卻以為梁氏在說她和酈南溪親近,藉以試探,忙道:「她哪裡是我弟妹?最親的弟妹也是要等九爺成了親后才有。」

吳氏想要表明心跡說明自己和梁氏這邊親近,故而拿了重廷暉那邊說事。

可這卻惹惱了梁氏。她的暉哥兒可是正正經經的嫡出,吳氏的相公不過是個婢妾生的罷了,何以比得上?

梁氏煩躁的將剛提來的筆丟到了一旁。

原本她也不想斥責吳氏的。畢竟這麼些年下來,她籌謀的都已經成了,就連吳氏和重令博在家中的態度也是一樣。

但連日來憂心賬務的事情連同酈南溪的各種不聽話都讓她懊惱不已,早已聚集了太多的怒意,此刻便有些壓不住火氣,拿手拍了下桌案,說道:「暉哥兒之妻往後可是宗婦!」

話一出口,吳氏就發覺了梁氏的語氣不對。再一想那「宗婦」二字,她訕訕笑笑,低眉順目的說道:「可不是。九爺是嫡出,六奶奶再厲害又能如何?往後的九奶奶那才是正兒八經的宗婦。」

聽了吳氏這話,梁氏的火氣已經消失了點。想想自己剛才那句,心知自己不該說那樣的話,就又去看吳氏。她沒料到吳氏這樣火爆的脾氣居然一句話都沒頂嘴,反倒是順著她來應了一句。

吳氏卻依然只專心的看著眼前的賬簿。

梁氏便提筆繼續查閱。

吳氏從木棉苑出來后就要往石竹苑去。想想酈南溪現在不在院子里,她就只能作罷。又回頭深深的看了木棉苑一眼,這便回了綠蘿苑。

酈南溪自是不曉得梁氏與吳氏背後的這一番談論。

如今她到了翡翠樓外,看著曾經來過的樓宇,心裡很是有種故地重遊的感慨。

上一回她與肖遠面對面的時候,她還是酈家七姑娘,重廷川還和她毫無瓜葛。她也不知曉重廷川與翡翠樓之間的關係。如今不過半年多過去,一切已經都不一樣了。

還有常福……

彼時常福也在這翡翠樓里。而且,就和重廷川、肖遠在同一間屋。

酈南溪回首去看常福。

重廷川派了常福來護送她到這裡,莫不是故意的?

思及此,酈南溪忍不住腹誹,

邁步入屋,就有女侍前來恭迎。而後給她引路,到了樓梯旁。

「肖掌柜正在樓上等六奶奶。六奶奶請上。」女侍恭敬說道。

這一回的樓梯卻不是以往她去的那個了。而且,女侍指了的那間屋子,也不是當初的那一間屋。

酈南溪聽聞重廷川和她說過,原本她上次去的那一間就是他查賬用的屋子,平日里他不去的話,肖遠他們也不會隨意打開那個房門。如今倒是並未奇怪。

常福本是跟在她的身後,此刻走上前來為她引路。

許是有人在她到了翡翠樓下車的時候就已經通稟過了。還未走到門口,屋門已經打開,肖遠迎了出來。

「六奶奶來了。」肖遠疾步前行,到她跟前揖禮,「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酈南溪笑道:「莫不是數日不見,肖掌柜的已經不識得我了?」

「自然認得。」肖遠哈哈大笑,與她一前一後進到屋中,「只不過顧客變成東家,該有的禮數還是應當有的。」

肖遠本還怕酈南溪如今成了六奶奶后不若之前那般好說話了。如今因了這三言兩語,二人間的那些隔閡已然消失了大半。

肖遠就也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問起了酈南溪要尋他之事。

酈南溪就將張來管著的店鋪還有梁氏如今的一番動作說與他聽。

肖遠認真聽著,直到酈南溪不再開口,方才說道:「那鋪子是侯爺留給六爺的,這事兒我倒是知曉。」

酈南溪頷首應道:「六爺和我說過。」重廷川還說,若非是肖遠看不過去,那兩次也不會特意針對了張來管著的那鋪子出手。畢竟兩者一個是首飾樓,一個是布莊,說起來可是隔了十萬八千里,井水不犯河水。

「張來此人,並不簡單。」肖遠說道:「六奶奶知曉他的出身罷?」

「他的出身?」酈南溪訝然,「不是向媽媽之子?」

「我指的並非如此。而是他往年的行事作風。」肖遠認真說道。

酈南溪這便不曉得了。

這種事兒在重廷川看來全是小事。他根本就不可能將一個這樣的人放在眼裡。莫說是張來的行事作風了,即便是張來這個人,他都不見得能記得住名字。

昨兒酈南溪和他提了,今兒酈南溪等他回來再問,許是已經忘了那小子姓甚名誰了。

肖遠斟酌著說道:「此人少年時行差踏錯,沾染了一些惡習,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後來雖然改過,卻也結交了許多狐朋狗友。如今那布莊就有這些人幫忙『看顧』著。」

這事兒酈南溪倒是不知曉,奇道:「向媽媽竟是不管著的?」

若她沒看錯的話,向媽媽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而且是梁氏的左膀右臂。這樣能幹的一個人,怎會由著自己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肖遠就又笑了,這是這笑容和之前的溫和笑意大不相同,甚至帶了點譏嘲之意,「向媽媽只顧著梁氏那一邊,怎還能顧得上自己的兒子。梁氏是個薄情寡義的性子,向媽媽是她身邊跟久了的,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酈南溪之前就發現肖遠對梁氏的意見很大,提起梁氏的時候,他根本不說「重大太太」,只稱呼為「梁氏」。

或許是因了替重廷川鳴不平的關係?

「原本梁氏也不答應向媽媽讓她兒子去管布莊。不過,向媽媽說她的孩子定然對梁氏衷心,故而梁氏鬆了口。後向媽媽又說張來的『來』字應了那布莊名字,梁氏方才答應讓他試一試。」肖遠見酈南溪沉默不語,思量了下又道:「那張來旁的不說,腦筋是極其靈活的。又有販夫走卒相幫,劍走偏鋒倒也讓生意不錯。」

酈南溪頷首道:「既是如此,此人怕是有些不好對付。需得麻煩肖掌柜多留意些了。」

「奶奶太過客氣了。」肖遠說道:「這事兒本也是我分內之事。與奶奶說起那些,不過是向您提個醒,免得日後若是遇到了那向媽媽的什麼事情,奶奶心裡沒有準備。」

而後他尋思了下,終是說道:「爺對這些事情太過不在意了些。依我來看,那些人欠了爺的,需得一一討回來才好。奶奶若是有何需要幫忙的,儘管與我來說。」

這番話很是推心置腹。

酈南溪就也未和他繞來繞去的手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多謝肖掌柜。往後有事的時候,還要與你多多商議。肖掌柜不嫌煩就好。」

一個「多多商議」,就是在說她要管的不只是這一點事情了。

肖遠明顯鬆了口氣,與酈南溪拱手揖了一禮,「奶奶太過客氣了。本就是某該做的,奶奶不必如此。」

兩人又就福來布莊的事兒商議了一會兒,酈南溪這便往樓下行去。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往翡翠樓來了。如今既是到了這裡,總要看一看,選一些合心意的首飾才好。

肖遠發現了她的意圖,悄聲道:「不若我帶奶奶選些好的?」

「這倒不必。」酈南溪笑道:「肖掌柜自去忙便是。我隨意看看,有喜歡的就拿著,沒喜歡的權當散散心了。」

肖遠知曉重家的內宅里頗有些複雜。看酈南溪這樣說,想她出來一次怕是真的想一個人靜一靜,就也未再多說什麼。甚至還不許女侍們粘在她身邊跟著,只讓她一個人隨意的到處走走,想怎麼看便怎麼看。

這樣的安排下,酈南溪倒是真的更為輕鬆一些。

她往每個屋子裡都走了一趟。

先是讚歎下那些首飾做的好,而後看著這樓里富麗堂皇極致奢華的裝飾,又想起來這裡的裝飾都是新東家親自設計親自安排……

思及某人,酈南溪忍不住腹誹。

看著這麼沉默寡言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兒來的,怎麼就能想出來這麼奢靡的裝潢風格?倒也奇了。

她亦步亦趨的往前行著,每到一處,就不由的去想,重廷川在這一處里花費了多少的心思,到底為什麼將這個地方裝飾成這般的模樣。

說來也怪。

本是為了首飾過來,但是一琢磨起他的種種意圖后,她竟是覺得這裡的裝潢更為有趣,到最後已經全然忘記了首飾二字,只一味的望著這裡邊邊角角的每一處,思量著重廷川看著它們的時候又是什麼感受。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忽地旁邊響起一聲嗤笑。

酈南溪本還未想到那嗤笑聲是朝她而來,根本未曾理會,依然自顧自的自己想著。直到眼前視線被遮住,原本在她跟前不遠處的一個琉璃燈柱被旁人的身體遮擋嚴實,她這才恍然意識到。而後抬眼望了過去。

誰料在她跟前的竟是許久不曾謀面的五姑娘酈丹溪。

酈南溪有一瞬間的疑惑。

——酈丹溪分明被肖掌柜的嚴令禁止進入翡翠樓。為何她還能出現在這裡?

不過,仔細看清了酈丹溪的面容后,酈南溪的心裡便有些瞭然。繼而錯愕不已。

酈家孩子相貌都不錯。原本酈丹溪的相貌也是屬於拔尖的,所以原先在家裡的時候,她都略施粉黛就罷。

但是如今的她,卻是濃妝艷抹。脂粉塗了厚厚的一層,口脂用的顏色很艷。眉毛雖細,顏色卻也畫的濃重。

這樣一來,倒是真的有些看不出是她了。

一來,翡翠樓引路的女侍不見得知曉朱家婦的身份就是酈家五姑娘。二來,女侍或許是認不出這樣妝容濃厚的酈丹溪了。不小心讓她進來了也是有可能。

酈南溪想著,這兒的管理還是有些疏漏。往後需得和重廷川還有肖遠說一聲。免得再出來這樣的岔子。

她默不作聲的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自己和酈丹溪的距離,這才問道:「五姐姐也來了?好巧。」

「可不就是巧么。」酈丹溪看她退後,倒也沒有逼近過去,只拿自己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酈南溪,「七妹妹最近如何?未曾見你,也不曉得你如何了。」

說罷,她又掩著口笑,「聽說梅家的賞花宴上你們重家人離開的早。而且,還出了點事?我也不想多說什麼。只不過,重家這般麻煩,你卻不得不進去了,也是讓人同情得很。七妹妹暗地裡做了這麼多的手腳,如今卻過得不太如意,當真讓人覺得可悲可嘆。」

她說話的時候五官微動,酈南溪這便發現了她掩藏在濃厚妝容下的疲憊。

原先酈丹溪雖然心思多且深,但她還不若現在說話這樣刻薄。

酈南溪看著這樣的她,只覺悲哀而憐憫,卻根本不會因為她的話而心思動搖半分,「重家如何,五姐姐你無權置喙。我的日子如何,我自己知曉就罷了。」

語畢,她勾唇笑笑,「至於五姐姐,你過的如何,你自己也是曉得的。不知大堂兄為你擇的這一門親事,你可還滿意?」

當初老太太為五姑娘選擇的是另外一門親事。

那後生家裡雖然已經破敗,但那林公子好學上進,前途大好。

偏偏酈丹溪覺得那一家不夠榮耀,讓她的兄長選了另外一門親事與她。結果,就嫁給了這靜安伯府旁支的一個男人做繼室。

朱麗娘是靜安伯嫡親的孫女。那男人的事情,朱麗娘知道的不少,就說與了酈南溪聽。

據說,那男人妾侍很多,有不少的孩子。而且又不少個專情的人。酈丹溪雖然容顏不錯,但新鮮勁兒過去后,男人就止不住的繼續尋花問柳。更何況,他不求上進,只靠著家裡的那點產業過活,看著過的光鮮,實際上家裡境況很是窘迫。

年紀輕輕就做了繼母,且男人又靠不住,酈丹溪的日子過的很不順心。

朱麗娘本也不是愛管旁人閑事的性子。不過是知曉酈南溪和酈丹溪是堂姐妹,這才將事情告訴了她。

聽了酈南溪的話,再看到女孩兒分毫都未有折損的嬌俏模樣,酈丹溪頓時惱羞成怒,逼近一步恨聲道:「酈南溪你不要不識好歹。這親事本就是你從我手裡奪過去的,你這樣昧著良心做事,半夜醒來也不怕有惡鬼纏身?」

酈南溪被她這惡毒的話氣笑了。

這種人,理她作甚?

酈南溪轉身就走。

誰知酈丹溪卻並不肯輕易放過她。酈南溪剛剛邁出一步去,酈丹溪就提著裙子追了上來,從前頭堵住了酈南溪的去路。

「五姐姐這是什麼意思?」酈南溪淡淡問道:「莫不是覺得我眼前的路比較好,所以我走到哪裡,你就要行到哪裡?」

酈南溪的意思是在說酈丹溪非要截住她去路一事。

酈丹溪卻覺得,酈南溪那話大有深意,看著是說路,其實就是在暗指親事。酈南溪是在嘲諷她不自量力、非要覺得那衛國公夫人的位置是她的,故而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國公夫人那幾個字。

酈丹溪這些天的所有委屈所有氣憤一時間全部爆發,頓時就遮掩不住心裡的情緒,叫道:「你在說什麼!告訴你,雖然你現在身份尊貴,但長幼有序。身為姐姐,我還是可以教訓你的!」

她揚起手來就欲打下去。誰知手剛揚到一半,就被人將手腕握住了。

兩人同時望了過去,便見旁邊站著的女侍正抬手緊握著酈丹溪的手腕,神色淡然平靜無比。

「這位客人,您若是不喜歡本店的首飾,就請您移步到旁的地方去。我們這裡,是不歡迎您這樣無理客人的。」

酈丹溪暗恨不已。

想當初,去年年底冬日,她跟了酈南溪來這個地方,就是被那肖掌柜一通數落,而後命令她和母親不準入內。

如今她託了族裡親近的嫂嫂帶她過來。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竟然還被人阻撓。

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酈丹溪如今生活的環境便是互相壓踩。妾侍不服她管,一個又一個的在和她搶奪夫君。而且,相公也不是個疼人的,有時候還幫著愛妾來指責她。

連日的不得意早已讓她的心裡壓了太多的憎恨。看到如今光彩照人的酈南溪,更是讓她失去了最後的耐性。

酈丹溪心裡的恨意陡升,揚起另一個手來就要去扇那令她憎惡的漂亮容顏。

誰知她剛動了這個念頭,那容顏卻忽然消失了。

酈南溪快步走到女侍的旁邊,閃出了酈丹溪能夠碰到的範圍,笑道:「你莫不是以為我會乖乖等在那裡任由你打?有時候做事莫要太自以為是了才好。你以為的,終究只是你按照自己想法杜撰而來。卻不一定是事實。」

酈丹溪想要掙脫女侍的掌控,無奈那女子看似嬌弱,卻好似會功夫。不過一隻手,就輕輕鬆鬆將她禁錮住,挪動不得半分。

「她也是鬧事人之一。若非她挑釁,我也不會出手。」酈丹溪對女侍惱恨道:「憑什麼不去抓她?」

酈南溪聞言,淺淺一笑,「無論你怎麼說罷。這裡是不會有人理會你的。」

想了想,這樣對一個差點扇到自己巴掌的人好似太過溫和了些,酈南溪就又笑道:「若我說,我把這裡砸了,都不會有人怨我半分,你信不信?」

酈丹溪冷笑不已。

誰不知這翡翠樓的東家極其厲害?偏她在那邊自以為是,以為套上了個衛國公夫人的名號就能為所欲為了。

忒得可笑!

看出酈丹溪的不以為然,酈南溪隨手從旁邊撿了幾樣首飾,與另一個在旁肅立的女侍說道:「這些我拿著了。跟肖遠說一聲。銀子我就不給了。」

這時屋門口傳來了肖遠的笑聲,「奶奶說的什麼話。您將這整座樓的東西拿去,小的也不敢收您銀子。」

常福在旁抱拳一禮,瓮聲瓮氣的道:「屬下和肖掌柜多說了兩句話,差點誤了您的事兒,實在罪過。」

酈南溪沒料到肖遠和常福兩個竟然這個時候過來了。聞言笑道:「沒事。」原本就是她不準人跟著,想要自己走走。實在不是他們的錯。

肖遠眼睛一轉,方才掛著的溫和笑意瞬間斂去,板著臉斜睨酈丹溪,問女侍,「這是怎麼回事。」

女侍歉然道:「朱家太太說這位是她本族的弟妹,我們沒有認出是酈家五姑娘,所以——」

肖遠淡淡說道:「等下你們幾個自去領罰。」而後猛地聲量提高,「還不趕緊將人拖出去!」

酈丹溪從未受過這種屈辱,聞言喊道:「你們敢!」

「有何不敢的。」肖遠扯了扯唇角,意有所指的看了酈南溪一眼,眼神冰冷的與酈丹溪道:「也是我們東家還不知道你做的事。若是此刻東家在這裡,你的命怕是都沒了。」

他十分隨意的拂了拂衣角,「所以,你應該感激我。最起碼你遇到的是我,還能留條命在。」

酈丹溪還欲再喊,卻被人隨手拿了個擦窗棱的抹布給塞住了口,拖了出去。

經了這一遭,酈南溪的好心情算是被破壞掉了。

原本來的時候心情頗佳。而後她發現了重廷川在這樓里各處花費的心思后,開始變得興緻沖沖頗有意趣。哪知道到最後卻成了這般樣子。

回到府里后,酈南溪心中猶有些不太爽利,就挑三揀四的在廚房裡尋了好久,最後讓人給她弄了些新鮮的果子來吃。

這個時候,葡萄正當季,十分清甜可口。

酈南溪晌午的時候吃了覺得不錯,下午就又讓人特意弄了些放在井水裡一直冰著。直到外頭來傳話,說是重廷川回府了,這才讓人將葡萄拿了出來,趁著涼放到了屋裡,靜等重廷川等下進屋的時候好吃上新鮮沁涼的水果。

酈南溪將那盤葡萄放在了屋子中央最明顯的桌子上,眼巴巴的等著重廷川,想著等下看他愛不愛吃葡萄。

哪知道重廷川大跨著步子進屋后,卻一點也沒去看那葡萄。而是實現在她身上轉了個圈兒,把她從頭頂看到了腳底下,這就腳步一轉,往凈房去了。根本未曾理會旁的半分。

酈南溪有些挫敗。

留給重廷川的這串葡萄,可是最大的一串。每一顆的果子都新鮮圓潤,飽滿可愛。

這樣極好的紫艷艷的一堆,他怎麼就能視而不見的?

酈南溪心下疑惑,抬起纖細的手指,對著那串葡萄上最上面的一顆,戳啊戳啊,百思不得其解。

重廷川從凈房出來,搭眼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小嬌妻對著串葡萄在發獃。

他在屋子裡站了小片刻,卻見女孩兒依然在目光沉靜的看著葡萄,絲毫都沒往他這裡瞧,不由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重廷川勾唇淡笑了下,刻意放輕腳步,悄無聲息的走到她的身後,猛地將她一把摟住。

酈南溪正兀自出神,冷不防被她這樣一抱,登時驚得輕呼出聲。而後忍不住去拍他的手。

「人嚇人能嚇死人的。」她脊背上浮起了一點冷汗,「六爺也太胡鬧了。」

重廷川一看她這模樣,再聽她這些話,就知道小丫頭今天心情不好。索性抱了她一同在座位上坐著,勾了她的手指問道:「怎麼回事?肖遠那邊幫不上忙?」

聽了他這話,酈南溪就曉得他是看出了她心情不佳。只不過,他顯然是想錯了,以為是她與肖遠的溝通出了問題。

「怎麼會。」酈南溪靠在他的肩上,「肖掌柜脾氣很好。人也非常好。我和他相處起來十分融洽,沒有問題。」

聽她口口聲聲在讚揚肖遠,重廷川的心裡終究有些不是滋味,卻也沒有挑明,轉而說道:「那是因為什麼?」

酈南溪本沒打算和他說起酈丹溪的事情。畢竟那也是酈家自己鬧出的事,告訴他給他平添鬱氣也沒什麼意思。

但他既然看出來了而且還問起來了,她就毫不猶豫的與他講了。

酈南溪有時候也會去想。如果沒有和重家結親這一回事,她們姐妹倆和六姑娘、五姑娘她們,關係會不會到不了這個田地?

思來想去,她覺得,或許還是會走到這一步的。

暗藏在心底深處的陰暗心思可以由很多事情點燃。比如長輩的寵愛。比如金銀。比如身份,比如地位。

當初在酈家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因為她們四房銀錢多,且她爹爹酈四老爺也很能幹,所以家中有些人待她們總是有些陰陽怪氣的。

只三房的人還有二房的八姑娘,始終如一。

所以即便沒有這樁親事,想必旁的事情也能讓五姑娘與她們離心。

不過,說完之後,酈南溪還是有些不服氣。

她抬指戳著重廷川胸前勁瘦的肌肉,佯怒道:「看你做的好事。如果沒有你,我們姐妹間也不至於如此。」

重廷川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在開頑笑?

不過,對於那件事,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讓她為難了。故而重廷川無奈的搖頭笑道:「是是。都是我的錯。」又傾身附到她的耳邊,「你且饒了我吧。」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酈南溪四處去躲,卻被他給強行摟住。

嬌妻在懷,重廷川心滿意足,順勢握了她的手在掌心。

察覺到她指尖的涼意后,重廷川頓時臉色微變,「怎麼手這麼冷?可是沒好好穿衣裳?」說著就打算給她再去拿件外衫。

酈南溪哭笑不得,趕緊阻了他,「這樣熱的天,你想讓我中暑么?」

她指指桌上那些瑩潤可愛的紫色果子,「剛才擺弄葡萄來著,所以手涼了些。」

重廷川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那些葡萄。

想起她說的那些葡萄是涼的,他有些反應過來,「給我準備的?」

「嗯。」

酈南溪應了一聲后,想到他對她百般的好,不由自主就抱住了他的手臂輕輕搖著,「這些葡萄很可口。你嘗嘗看吧。」

她抱著重廷川的胳膊晃啊晃,胸前不可避免的就蹭到了他的手臂。而且,還是循環往複的不只一次。

重廷川頓時呼吸急促起來,只能握緊雙拳,努力將心裡那團熱氣給強壓下去,平靜說道:「前些日子的好似有些酸。」

酈南溪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她指了那葡萄笑說道:「前些日子的也能吃,只不過青澀了些。如今成熟飽滿了,方才好味道。」

成熟……了?

重廷川想到張太醫說的那番話,莫名的喉嚨就有些乾澀,隨口「嗯」了一聲。

「要不要嘗一嘗?」酈南溪笑問道:「熟透了之後,味道應該很不錯。」

重廷川淡淡的掃了一眼那汁多飽滿的葡萄,轉而望向她,深深凝視著,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不錯。我也覺得,成熟之後應當非常美味。」

他看著她的眼神太過專註太過幽深。在那一瞬間,酈南溪恍惚間竟是冒出了個詭異的想法。

怎麼他口中那「應當很美味」的,並不是將要被吃掉的葡萄。

而是,她?

……這一定是她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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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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