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朱佑睿聞言亦是暗暗心驚,縱然早就知曉劉瑾權勢滔天,各地來的孝敬源源不絕,私底下也貪了不少,可也沒想到這數字竟是這般驚人。

怪不得這位少年天子會如此盛怒,原本查出劉瑾的謀反證據,他還不怎麼願意相信,只想著這位老太監或許是身陷官宦漩渦,難免沾了一身腥,看在他從自己年幼時便隨侍自己,一直盡心儘力的分上,倒也不必置於死地,只把他眨去守太祖皇陵就是了。

只是沒想到抄家的清冊送上來,竟是這樣一座金山銀山,令人怵目驚心。

「朕還記得小時候自己調皮,每每騎在他的肩頭上,吆喝著他帶我四處玩耍,真想不到他會……」

朱佑睿一凜,聽聞小皇帝連自稱都換了,顯見心情是如何激蕩,瞥他一眼,似乎連眼眶都隱隱發紅。

「皇上,外頭天色晴好,不如讓臣陪您縱馬賓士一場,舒活舒活筋骨吧!」

小皇帝沒應答,許久,終長嘆一聲。「也好。」

君臣倆來到西苑校場肆意奔馬,連跑了幾圈,朱厚照總算覺得一腔憤懣稍稍消散了幾分。

君臣倆梳洗過後,又上了一艘精緻妍麗的畫舫,遊覽太液池風光,宮女們跟著送來酒水、點心,朱佑睿就陪著小皇帝喝酒解悶。

湖面上開滿了荷花,蓮葉田田,花蕊映日別樣紅,幾隻蜻蜓點水而過,一派夏日閑情好風光。

小皇帝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心情卻是鬱郁的,漸漸的有了些醉意,低聲咕噥。「佑睿你說,這世上難道就沒有什麼情分是不變的嗎?是不是一個人換了位置,就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朱佑睿默然凝望著天子。

其實皇帝即位至今也有五年了,堪堪是弱冠之年,說不上是個小孩子了,可在自己眼裡,總覺得他跟當年自己初識的那個小太子沒兩樣。

他依然是那麼直率,那麼毫不掩飾,在自己面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自己從未深切地體會過。

其實天子也需要朋友,也渴求一份真誠的感情,一直視為半個親人的劉瑾如此背叛他,難怪他會傷心。

他會不會從此再也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情分了?

想著,朱佑睿不由得難受,想勸勸這位情真意切的小皇帝,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罷了!不談這些糟心事了!」倒是朱厚照揮揮手,起身來到畫舫圍欄邊欣賞湖光水色,任涼風習習輕拂髮鬢,一時興起,便回頭對朱佑睿笑道。「咱們來釣魚吧!」

朱佑睿怔住,望著那道憑欄而立的身影,腦海驀地閃過一串文字——

1519年,寧王朱宸濠於江西叛亂,正德皇帝以御駕親征之名,巡遊江南,後於返京途中,學漁夫撒網嬉戲,失足落於水中,病重而亡……

「皇上不可!」他下意識地奔過去,差點便想拉住朱厚照的衣袖,總算頭腦尚餘一分清醒,急急止住。

小皇帝訝異地看向他。「怎麼了?瞧你急成這樣?」

他蹙眉,連自己都不曉得這股衝動從何而來,但那段文字帶給他的衝擊太劇烈,似乎是他在離魂時看到的後世史書記載……

「皇上,您以後離水遠一點吧!」

「怎麼提起這個來了?」

朱佑睿苦笑不語,那段文字究竟是真是夢,他實在分辨不清,而且即便那段文字是真的,他也不該直言,若是泄漏了「天機」,改變了歷史,怕是會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你這是什麼表情?」小皇帝觀察他的神色,眉頭一擰。「朕看你自從醒來后,心情好像一直沒有好過,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壓在心頭?你跟朕說,朕能幫你排解的一定幫。」

皇帝自己都因為安化王之亂和劉瑾謀逆的事而焦頭爛額了,卻還有心思關懷他。

朱佑睿無法不感動,情緒在胸臆間翻騰。「皇上,其實臣……作了個夢。」

「夢?」小皇帝愕然。「什麼樣的夢?」

「一個很長的夢,是臣在昏迷期間作的夢。」他字斟句酌地說道。「臣一直想跟您說,可擔心您覺得內容太荒誕……」

「怎麼會呢?你知道朕最愛聽故事的。」小皇帝興緻勃勃,瞳眸星亮。「是什麼樣的夢?你儘管說來,朕恕你無罪!」

「不僅要請皇上恕臣無罪,還得請您保密,否則事情被別人聽去,把臣當成瘋子,到時請道士來收妖就不好了。」

「瘋子?收妖?」小皇帝愈來愈有興趣了,霎時忘了自己正為劉瑾的事苦惱,一迭連聲地追問。「好好好,朕絕對替你保密,你快說!究竟是怎樣的夢?」

「臣……」朱佑睿深吸口氣,打量小皇帝好奇又興奮的神情,終於下定決心,悠悠道來。「臣夢見自己去到了五百年後……」

正當朱佑睿在宮裡對皇帝講故事時,香雪戴著帷帽,走進城裡一間店面精緻的商坊。

這家店專賣海外貿易得來的奇珍異寶,有瑪瑙、珊瑚、水晶等珠寶,還有西洋琉璃瓶、描金粉匣等日用器皿,也有諸如胡椒、蘇木、龍腦等各種香料。

而香雪想尋的,便是能調製咖哩粉的香料,像是荳蔻、肉桂、小茴香粉等等,之前她曾來過幾回,可掌柜的總說沒有現貨,這次有個東南沿海的行商來京城,帶了不少私貨,聽說君王府的貴人在尋,便主動表示要進獻。

香雪得了幾樣香料,順便又問了那人調製咖哩的配方,那人竟也侃侃而談,教她喜出望外。

「小人姜越,只求夫人能代小人引薦,小的素聞郡王爺睿智機敏,文武全才,若能見上一面,實是不虛此生。」

原來是想借著她巴結上朱佑睿啊!香雪自嘲地尋思,她在郡王府充其量也只是個姨娘而已,當不起「夫人」這個敬稱,不過看在此人雖是有求於她,作態並不諂媚,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好,我會找個機會在郡王爺面前提上一句。」

「如此便多謝夫人了!」姜越大喜。

她帶著香料離開,沒注意到姜越在目送她上了郡王府的馬車后,便悄悄鑽入一道窄小的衚衕,進了一扇偏僻不起眼的小門后,和屋裡一個面色蒼白憔悴、身材略顯瘦削的青年男子低低地說話。

「她收下香料了?」

「是。」

「哼!」青年冷冷哼氣,眼眸焚火。「竟敢和楊一清勾結給王爺使絆子,若不是有人密報朱佑睿寫信給仇鉞,我們到現在都還不曉得這事究竟是被誰給攪黃的!」

「公子打算如何做?」假冒行商的姜越此刻早已斂了一身商人的銅臭氣息,鷹眸銳目,神態凜冽,竟是隱隱散發殺氣。

青年公子眼色陰沉,狠狠掐捏雙拳,許久,才勉強壓制心海起伏,冷冽說道。

「王爺對我一家有重恩,若是此仇不報,我到九泉之下也無顏面見他。」

姜越聞言,當即有所領會,銳眸閃了閃,不再多言,安靜地退下。

朱佑睿回府時,已是酉時三刻,暮色宜人,夕陽在天邊渲染一片絢爛霞光。

皇帝聽故事入了迷,原本還想留他吃晚膳,若不是太后這陣子老不見自己兒子,實在想念,派人來關切了幾句,那最愛奇聞軼事的天子怎麼也不肯放他走。

即便如此,在他臨走前,小皇帝還要這般殷殷叮嚀。「唉,朕再怎麼著也是母后的孝順兒子,今日且放你一馬,明日記得早點進宮繼續給朕說故事啊!」

「是,陛下。」朱佑睿暗暗鬆了口氣,總算逮到機會名正言順地告辭。

關於他所說的那些「故事」,似真又似幻,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只是一直悶在心裡實在不舒服,所以才想說給小皇帝聽,至少有個人能跟自己分享。

原本帶著幾分忐忑,怕自己被當成了瘋子,可沒想到小皇帝對他所說的一切光怪陸離之事,竟是毫不懷疑,也不覺得他腦子出了問題,只是單純地表示各種羨慕嫉妒恨。

「你這可比《枕中記》里的黃粱一夢更神奇啊!聽著都不像夢了,倒像是你親身經歷。」

是啊,的確像是親身經歷……可究竟是不是呢?

「你說,這世間經過五百年後真會變化得那般劇烈嗎?真會像你說的有飛機如鵬,其翼如垂天之雲,有潛水艇如鯤,能潛入海里深處?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啊!」

確實不可思議,就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唉,朕也好想作作這樣的夢啊!」小皇帝嚮往不已。「我若是到了你說的那個時代,肯定要遊歷四方,把什麼好玩有趣的全都經歷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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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王爺賴上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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