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朱佑睿心念一動,直到出了宮門,心神仍舊悵惘。
他內心深處其實覺得那些經歷不僅僅只是個夢,是他親眼所見,只是說到底,靈魂真能穿越到數百年後的時空嗎?這種事再如何尋思都是怪異。
如若他真的穿越了,為何偏偏只忘了那個女子?
思及此,朱佑睿喉間驀地感到焦渴,腦海隱隱約約地浮現一道在月色下泡茶的美麗倩影,身段窈窕,玲瓏有致。
他迫切地想抓住那道身影,最後看見的卻是香雪的容貌……
「曼曼。」低低的呢喃蘊著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相思。
「郡王爺?」跟在他身旁的隨從沒聽清他說什麼,疑惑地問了一聲。
他定定神,迷濛的眼神逐漸清明,末了,澀澀地牽唇一笑。
「沒事。」他擺擺手,走進外書房簡單梳洗,聽管事稟報了幾件事,裁決一番后,便移步來到正院。
剛踏進院落,迎面便飄來一股隱隱約約的食物香氣,他嗅了嗅,眼神驀地一凜,浮現幾分訝異。
「爺回來了。」香雪親自領著兩個貼身丫鬟迎出來,身姿曼妙地福了福。
他盯著眼前與夢中倩影相似的女子,一時恍惚,渾不知自己在哪個時空。
香雪早習慣了他這樣的出神,心口微澀,唇角卻是彎起,笑意淡雅,清新如荷。
「爺用過晚膳了嗎?妾身親自下廚做了幾樣菜。」
他皺皺眉,使個眼色讓其它人都退下,徑自牽了她的手進屋。「不是要你直接喚我的名字嗎?還有這自稱也改了,我不愛聽。」
什麼爺啊妾啊,聽了就令人滿心生厭。
香雪明白他的意思,心下暗自猜想他和那位曼曼姑娘約莫都是直呼彼此名諱,她知道自己若要做他心尖兒土的那個人,就該模仿人家的言語行事。
她明知道的,可心口就是堵著一股倔氣……她不想當誰的替代品,她,就只是香雪。
進屋后,飄在空氣中那股熟悉的香氣更濃了,朱佑睿劍眉一挑,忍不住望向身旁佳人。「你做了咖哩?」
「是。」香雪引他來到桌邊,桌上放著一個纏枝青瓷大蓋盅、兩碗晶瑩剔透的米飯、幾碟腌制小菜,還有一盤熱呼呼的烙餅。她將蓋子掀開,正是一盅辛香味濃的咖哩。「記得爺……嗯,您跟我說過,您最難忘的就是那裡的咖哩飯,我今天做了些,若您不嫌棄的話,不妨嘗嘗?」
咖哩飯啊。
朱佑睿眼神迷惘,思緒一時飄遠了。
在那個穿越時空的夢裡,自己是吃過咖哩飯的,彷佛便是曼曼煮給他吃的,可要仔細回想,又想不出來當時是何等情景,只隱約記得自己很愛那味道,恨不能有機會再嘗一次。
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話,香雪便記在心上了,這些調製咖哩的辛香料不容易尋得,她是怎麼得到的?
「這是一個來自東南沿海的行商賣給我的。」她看透了他的疑問,微笑著解釋。「我還問了三、四種配方,您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她拾起白瓷湯匙舀了一口,原是要遞到他手上的,他卻自行將嘴湊過來,倒成了她在餵食。
她有些害羞,有些不自在,卻也不禁欣喜。
他嘗了一口,面色乍變,腦海驀地回蕩一道清恬雋朗的嗓音——
這可是我自己親手調的,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是本人專屬的味道喔!
見他久久不發一語,一臉噎住了似的表情,香雪頓時心慌。「怎麼了?不合口味嗎?還是……」她心念一轉,容色刷白。「這應該……沒毒啊!我帶回來時還請李管事拿去給人驗過……」
朱佑睿震了震,知道香雪是因上回砒霜那件事有了心結,怕他懷疑她下毒,連忙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安撫地捏了捏。
「你莫多心,我只是覺得驚訝。」
「驚訝?」她愣了愣。
「嗯。」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眼神很複雜。「這咖哩的配方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是我從店家掌柜還有那位將香料讓給我的行商口中問來的,不過我並沒有完全照著配方做,總覺得味道不大對,所以到後來還是我自己調的……」她頓了頓,小聲地問。「是不是很難吃?」
他搖頭,目光明滅不定,好一會兒才悵然揚嗓。「這味道……跟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是曼曼專屬的味道。」
曼曼專屬的味道?
香雪怔然,說不清心頭漫開的是什麼樣的滋味,低啞地問。「真的完全一樣?」
他沒答話,伸手卷了個烙餅,沾了咖哩醬放進嘴裡,一口一口地咬著,吃完整張烙餅時,全身已激動得顫慄不止。
他驀地起身,雙手擒握香雪纖細的藕臂。「你跟曼曼長得一樣,你做的咖哩跟她做的味道一樣——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被他急切的模樣嚇慌了,好半晌才勉強開口。「只是……容貌像而已,是巧合而已。」
「不對!」墨眸綻放犀利的瞳光,閃耀得咄咄逼人。「不是巧合,絕對不是,你……你就是她!」
「什麼?!」她驚駭。
「香雪,你就是她!」領悟這點后,他更激動了,大手掐得她手臂生疼。「你們倆……是同一個人!」
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那疼痛,滿心惶然。「不是的,你想錯了,怎麼可能?你說過,曼曼姑娘不在我們這裡,你說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是另一個我,對她好一點。
那道清亮的嗓音又在腦海響起,朱佑睿只覺得胸口如萬馬奔騰,踢踏著捲起漫天狂沙。「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她是五百年後的你……」他顫聲道,極欲說服她,更是說服自己。
「你說她是五百年後的……我?」香雪整個呆住了,這一切太匪夷所思。
「嗯。」他用力點頭,星眸如火,激烈地焚燒。「我終於明白為何我的魂魄會去到五百年後了,無論那是作夢或是穿越,我是為了遇見你。」
「為了遇見……我?」
「是。」
「錯了!」她容色蒼白,芳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可能是這樣,你之前跟我說過,她是個聰慧自信的女子,一點也不怕你,你還說她的風采不輸給任何男人,那樣的她,怎麼可能是我?」
朱佑睿一愣。「我那樣說過?」
「對,你說過的!」她急急說道。「你只是如今忘了,所以才會誤會我們是同一個人。」
他皺眉,看著迫不及待撇清的她,一方面感到惱怒,又有些莫名的心疼。「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我能肯定。」他一字一句地強調。
「睿……」她倉皇不已,禁不住求饒地喚了一聲,沒想到這一喚頓時令他興高采烈起來。
「對,就是這樣!」他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在她耳畔誘哄似地低喃。「叫我的名字,叫我「睿」。」
她啞聲無語。
「叫啊!你再喚我一遍,我想聽。」
「……睿。」
他驀地收攏臂膀,彷佛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香雪,我會對你好的,莫怕我,我會一輩子珍惜你的。」
一輩子珍惜她……
香雪閉了閉眸,心口緊絞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楚。
這不該是說給她聽的誓言,他真正想寵愛的是另一個女子,或許她與「她」真是前世來生,或許那個「她」真是五百年後的自己,她仍覺得這番濃情厚意來得太不真實,彷佛是自己偷來的。
屬於別人的愛情,她不想偷。
可她真的好愛他,曾幾何時,已深深戀上了這個男人,縱然是佔了別人的情分,也捨不得放手。
淚水刺痛著雙眸,她深吸口氣,唇瓣顫顫地綻開微笑。「睿,我真的……可以這樣喚你嗎?」
「可以的,因為你就是我的曼曼,是我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他捧起她的臉蛋,珍愛地在那輕顫的櫻唇上印落一吻,為誓言封緘。
【第七章】
明鏡般的湖畔,一匹黑色駿馬如閃電般疾馳而過。
馬兒身上還馱著兩個人,卻絲毫不減其神俊,在如茵的草地上踢踏奔騰,肆意撒歡。
「慢點慢點!我會怕……」
坐在馬背上飛馳顛晃了一陣,香雪漸漸地感到暈眩,嗓音嬌嬌地露出怯意。
「這樣你就怕了?」將她摟在身前的男人調笑地戲論。「我還可以讓馬兒跑得更快呢!」
柔軟的小手倏地抓緊他的衣襟。「不行不行,已經夠快了,你讓它慢下來。」
「讓它慢下來可以,那你要怎麼答謝我呢?」男人溫熱的氣息曖昧地拂過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