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備戰
他目光炯炯,忽然哈哈大笑,隨手將君子劍插入了石桌正中。一聲悶響,碎石亂濺。雖說石桌腿部中空,但桌面也是半尺多厚的上好花崗岩所制,楊過一劍將之刺穿,輕鬆如意且不傷其餘,饒是郭芙膽大,當了這一劍之威,也不由變色而起,叫道;「你……你怎麼了?」
楊過朝她作揖道歉,大笑聲不絕,道:「楊過本是狂悖之人,忽有所想,便會發瘋,驚擾了芙妹,還請莫怪。」也不等郭芙反應,徑自拔劍而去。
郭芙盯著他遮掩住了滿院餘暉的高大背影,第一次感覺,這人在自己面前狂氣畢露,卻沒有忌妒鄙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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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正行走之間,忽然碰到段興明路過,他顯得頗有點狼狽,見到楊過,行禮道:「楊師叔大笑不絕,卻是有了什麼心得么?」他現在叫楊過師叔已經叫得極是上口了。
楊過道:「我在想,高端的驕傲,寓之於內而不形於外。我一時得意,便忘乎所以,卻是個下乘的驕傲之人——但轉而言之,叫我裝出含蓄的樣子,我又不屑。只為這不願內斂,你猜我這一世還要受多少苦楚?」
段興明不懂他所說,卻本能的感到他那極是舒心的笑容之後的冰寒。他只能訕訕的跟著笑了笑,掩不住眉頭的意思憂愁。楊過察言觀色,道:「怎麼,一陽指學的不順?」
段興明大是嘆氣,道:「唉,朱師叔教了半日,我連第一式指法都沒有學全。偏偏大武學了三式,小武學了三式半。本來我學不成也罷,偏偏差了二武那麼多,叫我如何甘心?朱師叔雖然不說,我也看出來他的失望。」
楊過安慰他道:「武學一道博大精深,你也未必比二武差了。只是他們深受桃花島武學熏陶多年,基本功比起你小段,紮實了不知道多少倍。你暫時比他們不過,也是尋常。」
頓了頓,他繼續道:「一陽指乃是天下至為精深繁雜的指法,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一陽指的『一』字,卻有無數的學問,練到一燈大師這樣化萬物為一的境界,沒有高超的武學境界,佛法修為,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便是一燈大師親傳於我,以我的內力武學,只怕終其一生,也達不到那種化萬物為一的境界。你們三人,哼哼。」
段興明既愧且佩,大讚道:「師叔所言,正是朱師叔教授我們的要旨。他果然說想將一陽指學到頂尖,須得佛法高深——比起二武,對於佛法,我知道的多一點……」
楊過差點又忍不住哈哈而笑,強忍住,才道:「你那一點不誠實的佛法,有不如沒有。只怕朱前輩和一燈大師都看中了你這個從小便求學少林的虔誠佛徒,卻不知道你圖謀的是枷碐經中的九陽神功。」
段興明驚道:「師叔,你這都知道?移魂**果然厲害,你能教我么?」
楊過道:「以你的資質,從今日起不為女色念,專心修鍊,三年之後,才能對武修文這等功力之人施法。」段興明直接泄氣。
楊過拍了拍他肩膀道:「二武比你多領悟一點一陽指要訣,你也不必喪氣。一陽指若分七品,他們終其一生,便是練完全套,也最多達到二三品的末流境界,你也是一樣。這功夫非是大毅力,大慧根之人,不能大成,並不適合於你。你儘快將你師父傳授你的劈空掌和我教授的用劍之法練好了,我傳你三招劍法,三招掌法。這六式武功脫胎於你們華山派武功,花了我無數心血改就,威力奇大無比,你最近二十年只需練熟此六式,這華山大弟子的威風,便不會輸了別人。」
段興明大喜過望,沒口子道謝。楊過道:「你雖然沒心沒肺,但不失真純,卻極是難得。」段興明一愕,旋即道:「師叔你直接說我幼稚就是,我能接受住。」楊過失笑,隨手拍他一掌。段興明揮掌接住了,楊過稱讚道:「不錯,力道還是不純,比起以往,卻大了不少。」段興明只覺得明明完全接住了楊過掌勁,甚至猶有餘力,卻還是被震的手臂酸疼,不由苦了臉。
楊過沉吟片刻,教了他一式【推窗望月】。這一式招式極為簡易,不過扎穩馬步,右腿上前,左腿曲后,然後雙掌前推。但楊過刻意教了這麼一招,自然在運勁發力上有諸多玄機。段興明將這一招練熟,只覺得雙掌拍出,力道勝過平日全力一掌的數倍,楊過才笑道:「雖然你掌力之中無法融入旋勁回勁等諸多竅門,但勝在功力深厚,這般拍出,便是金輪法王和那個天竺和尚也不能不凝神相接。明日對付尹克西之流,卻是夠了。」
段興明驚道:「明日我會和他們交手?」
楊過將郭靖中蠱,金輪等人肯定會乘虛而入的推測向段興明說了出來。段興明喃喃道:「和原史一樣啊!」說著將原本襄陽大戰,包括楊過小龍女二人和金輪法王,李莫愁搶奪郭襄的這一段詳細的向楊過說了出來。對著主人公說原本會發生的情節,段興明只覺得心裏面充滿了一種怪異的快感。
他只盯著楊過,想看楊過的反應,但楊過臉上一平如水,似乎絲毫不為所動,讓段興明充滿了挫敗感,甚至對楊過生氣:「他這是對自己和歷史的不尊敬——多麼曲折慷慨,蕩氣迴腸的一段歷史,而且主人公是他自己,他卻彷彿一點感慨都沒有。」
段興明拷問自己內心,忽然發現,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其實從來沒有真正想過取代楊過的位置。易地而處,他從來都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如楊過般的血性,任俠和瀟洒。而他自己,在還是個不知情愛是何物的學生時代,在躺在床上虔誠的閱讀神鵰俠侶的時候對楊過的崇拜,在經歷了置疑一切經典的叛逆的少年青年,直到回到這一世重新經歷了漫長的十八年時光之後,其實並沒有真正減退,只是隱入了心底深處。若非如此,換成一個旁人,便是大大條條,且對他真心實意的恩師寧可成,他也無法說出心底那些真正的隱秘。對楊過,他卻忍不住一次次撕開心底隱藏的秘密,和他共享。
故而,楊過不應該這般冷淡。他想到了當年周伯通在桃花島和郭靖說起九陰真經往事的時候的經典話語:「你如不問『後來怎樣』,我講故事就不大有精神了。」他此刻就覺得,楊過至少應該對「他」日後的境遇表示一下關心不是?例如那個小姑娘郭襄本會在十六年後愛上楊過,為他終身不嫁……
想到這裡,他先是朝楊過古怪的看了一眼,只覺得此事好玩之極。即便是楊過無動於衷,他自己在一邊見證兩個楊過的作為,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樂事。自娛自樂!原來他段興明有成為老頑童第二的潛質。
他就想到自己當年初來之時對神鵰美女肆意意淫,計劃中連如今還在黃蓉腹中的郭襄都沒有放過……想著黃蓉那有如和風撲面的母性之美,想著這麼一個即將歷經磨難的女嬰兒,自己即將見證她的誕生,卻曾被自己那可笑可嘆的歪把子計劃早早褻瀆過,段興明很有抽自己耳光的衝動。
見楊過冷冷淡淡,他一氣之下,叫道:「那個郭襄,即將出生的郭襄,以後可會是你的fans哦。她會愛上你的。」
楊過怪異的看了他一眼,半響才笑道:「原本我還會斷臂呢。到了今天,你覺得我會給郭芙斬斷我臂膀的機會么?」
段興明垂頭喪氣,半天之後才道:「看來我將故事,你其實不愛聽。」
楊過笑道:「不是不愛聽,只是不忍。有的時候提前知道了太多不是好事,會太累。」
段興明一跳而起,結結實實的拍了拍楊過的肩膀,激動的:「師叔,你實在是我的知音。跟你說我的秘密,實在乃是我最近干過的第二件正確之極的事情。我原本以為先知先覺,從此甚麼都能掌握在手中——其實呢?我似乎誰都認得,但其實誰都不知道。每個人都比我想象中複雜的多。便是拿了你的玄鐵重劍,也總逃不了良心的譴責。」至於他曾對小龍女動過的且至今沒有完全打消的念頭,卻是他卻打死也不敢在楊過面前透漏的。
楊過道:「那第一件呢?」
段興明嘴角咧開,笑的滿臉生花:「我墜入愛河了。」這麼直白的後世的詞句,他只能在楊過面前使用,而且楊過似乎從來不會誤解,讓他既是慶幸,又有絲毫不經意間的懷疑。而且這也成了他的一大愛好。每次用過之後,他便有一種如飲醇酒般樂陶陶的感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楊過先一笑。繼而變色,道:「你大膽,敢對寧可卿起意。你師父會殺了你。」
段興明料到了楊過的反應。畢竟他白日里追著寧可卿而去,旁人沒在意,楊過卻看在眼裡。他卻還在笑,笑的渾身沒有了骨頭一般,他逃到一邊房門口,半掩著身子,朝楊過笑道:「不是寧師姑,卻是一個你不認得的大美人,呂文德大人的侄女兒,呂小姐。」他笑的有如撒嬌,聲音更因為過分的激動而失了原聲。他面孔之英俊,委實不下楊過,精緻處還在楊過之上。這一笑,居然有八分嫵媚。
楊過心中一寒,即是為了段興明的詭笑,也為了那個魅力四射的呂大小姐。
他抬頭看了看庭院深處,緊了緊玄鐵劍,想:「看來我要親自去拜會一下這位非同尋常的官宦小姐了。」
他轉過一道迴廊,忽見一座偏廳廳門大開,程英陸無雙和耶律兄妹正帶著方輕舟和管姝兒二人在屋中用膳。見到楊過,陸無雙大叫道:「大哥,你快過來,大家一起吃。」
管姝兒盈盈的向楊過下拜,她雖然年齡幼小,卻禮數周到,一舉一動,惹人戀愛。方輕舟本吞了滿口的米糕,手中還搶了一塊,就要上前獻給楊過,看到師姐的禮數,慌忙學樣跪倒道:「師父萬安。」楊過將兩人扶起來,道:「這兩日便是郭府也刀光劍影,你們不要出去,還有,萬一起火,你們盡量躲在有水且空曠的地方。到時候我沒有時間專門救你們。」
程英驚道:「大哥此言何意?有人要放火燒了郭府么?」
楊過搖頭,道:「明日可能有場大戰,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耶律兄身體如何?」
耶律齊道:「多謝楊兄指點,這兩個月來,我傷勢早已痊癒,便是內力,也恢復了多半。楊兄的恩情,耶律齊卻是無以為報了。」
楊過笑道:「明日勞煩耶律兄替我照顧我兩位義妹和兩個小徒。」耶律齊一拱手,算是答應了。以他的性格,只要這一答應,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定然會維護二小和二女的安全。楊過寬慰的很。若非耶律齊內力未復,楊過也不會想著倚仗那半瓶子水的段興明。
程英撫著姝兒腦袋,道:「可憐的孩子,今年才十四歲,卻有那般凄慘的身世。」她母性大發,渾忘了自己十八歲,比起姝兒不過大上四歲而已。
陸無雙在一邊咬牙切齒道:「這麼一個還沒有長成的小姑娘,那個天殺的妓院老鴇,居然想叫她待客。趕明兒我們去燒了那個妓院。」
楊過和方輕舟都是大聲應好。程英瞪了他們一眼,道:「大哥,龍姐姐在後院等你呢。」楊過一笑,轉身便走。陸無雙兀自在後面叫道:「大哥記住了,等明兒我探明了那個妓院的虛實,我們一起去殺他個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