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路途
郭芙疑惑的靠到段興明身旁,看著馬車後窗上這張半老徐娘的臉。段興明見不得美人,她是知道的。只要有非凡的絕色在小段面前出現,他總是不由的呆上一呆。這次見他如此失態,郭芙還以為車上是怎麼個美到了極點的女人呢,卻不想只是個中年婦人。雖不見得丑,卻也不見得多美。
小段的雙腿卻在股戰。他隱約記得這張臉,正是怡紅院群芳庭中那現身給他的掃地大娘。然而她此時為何出現在了這馬車之上?且絲毫不復清晨時分的羞澀和膽怯,轉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上位者才有的氣度?
段興明不敢說話。若是這個女人抖出了昨夜之事,他可以考慮自殺。然而這女人那有如女王般的驕傲氣度,又讓他打消了這層懷疑。他現在只想趕快逃走,越遠越好。還沒等他動作,車廂里另外一個聲音道:「三娘,讓他們上來說話!」
馬車奢華而氣派,雖然比不上夢大娘那輛,但也是少有的體積。段興明和郭芙登上去之後,眼光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那三娘身邊的女人身上。段興明驚艷,轉為害怕,繼而還是不由自主的驚艷。郭芙是由驚艷轉為忌妒,然後也是驚艷。這個女人坐在此處,一舉一動,美到了極點,似乎連車廂內的每一件死物都活過來了一般。
段興明喏喏的道:「虛姑娘!」他認得這就是虛雪軒。以往從楊過等人口中聽聞了虛雪軒諸般媚惑手段,現在見到了,才知道厲害,但心底深處並不覺得後悔。同時卻聽郭芙道:「呂姑娘,你怎麼在此處?不是楊過么?」
虛雪軒笑了起來,段興明竭力想不去看,但他畢竟不是楊過。心頭蕩漾之際,他越來越驚訝,這個女人的臉雖然沒有絲毫改變,但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郭府後院那個他以為自己已經對她一見傾心,而有忘記了多時的呂小姐呂輕候。一樣的笑容,一樣的……面容。明明是一樣的面容,為何她以呂輕候和虛雪軒兩個不同的身份讓自己分別見到的時候,他便毫不懷疑的將她認作了兩人呢?當然,如果段興明知道即使是楊過,也和自己犯了一樣的錯誤,估計他會感到非常榮幸。
虛雪軒不理睬他,只感興趣的盯著郭芙,道:「那郭妹妹為何在此?」
郭芙心頭一熱,不由自主的將自己被楊過毒打,被父親斥罵的委屈傾吐了出來,她一面對自己居然會輕易說出這等羞辱之事疑惑萬分,一面擋不住心底深處的悲凄,委屈的流淚。
不知覺間,她坐在了虛雪軒身旁,虛雪軒的手溫柔的撫著她的秀髮,替她擦拭眼淚。等她停住了抽泣,這個在這一刻有如慈母般的女人問道:「你恨楊過么?」
郭芙一愕,看了看她微笑的臉龐,又看了看小媳婦般縮在一角的段興明,轉為咬牙切齒,道:「我自然恨他。我要把他大卸八塊!」
虛雪軒看著她,道:「我有一樣本事,能夠預知一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你相信么?」
郭芙下意識的想笑。未卜先知,傳說中神仙的本領,一個凡人如何能會?但她忽然發現自己深信不疑,便點了點頭。
虛雪軒笑道:「如果是命運,那麼楊過應該被你砍掉一條右臂。」
兩聲驚叫,傳自郭芙和段興明。郭芙面色變換,段興明有如見鬼。
虛雪軒道:「你砍了楊過右臂,是不是很快活,很快意呢?」
郭芙喃喃道:「我……自然,我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我砍了他的手,我砍了他的手……」
虛雪軒道:「但是——你仔細品味,心裡是不是有點悲傷?其實你並不快活的是不是?你其實後悔的是不是?」
郭芙凄厲的大叫道:「胡說,沒有的事情。我為何要後悔?他被我砍了手臂,是罪有應得。」叫著叫著,她不由自主的有開始哽咽。
段興明只覺得這個車廂陰氣森森,看著如墜夢魘的郭芙,他情不自禁的要開口,忽然兩道冷芒往他這裡掃來,小段心中一寒,避開三娘的眼神,規規矩矩的繼續龜縮。
虛雪軒的笑容和郭芙的猙獰相比之下,更美的仿似不是人間姿容。她輕撫郭芙後背,將她攬入懷中,道:「不要被你自己欺騙了你的心——然後你發覺,你對楊過,是愛還是恨呢?」
小段偷眼看郭芙,她的眼神清明,並沒有喪失神志。只是好像很激動。她喃喃的自語,半響之後咬牙道:「自然是恨。我為何會——會愛他?」
虛雪軒道:「那麼你愛的是誰呢?武修文么?武敦儒么?」
郭芙嗤道:「我現在才不喜歡他們呢。他們只對你色授神於。」
虛雪軒道:「那麼是耶律齊么?」
郭段二人又都是一驚,郭芙疑惑道:「為何耶律齊?他跟程英好好的,關我什麼事?」
虛雪軒看著段興明,段興明看著虛雪軒,兩人都面色詭異。虛雪軒道:「那麼——是段興明么?」
郭芙疑惑的思考,忽然低頭看了看滿眼熱誠的小段,扭頭道:「這個色坯,我才不會對他動心呢。」
不等她偷偷觀察小段的反應,虛雪軒悠遠的聲音有如黃鐘大呂般敲擊郭芙的心防:「那麼你愛的不就是楊過了?」
郭芙一個激靈,差點跌倒,虛雪軒繼續道:「你越妒忌楊過,越恨楊過,其實越愛他。不是么?」
郭芙掩耳大叫道:「不是,不是,我不愛他,也不妒忌他。你胡說!我最恨他假惺惺的驕傲,最恨他自以為是的冷漠。我怎麼會愛他那麼個小叫化子?」
「如果他肯對你好一點呢?如果他對你的溫柔,能向小段對你這般呢?即使他僅僅是肯好好的和你說一會兒話,坐下來喝一壺茶,你……你還覺得你恨他么?」
郭芙陡然愣住,前日傍晚,和楊過在家中對坐飲茶的回憶,翻湧到了心頭。她明明看他不起的,明明對他沒有好感的。但為何那晚分別之後,她興緻一直那麼高昂?為何那夜她睡的那麼安穩?她心裡,是不是有一絲淡淡的甜意……
「如果當時楊過對你說:『我愛你』三個字,你還會認為,你是恨他的么?」
分不清這句話是虛雪軒所說還是她心底里藏的最深,連她自己都不敢觸摸的想法,郭芙情不自禁的陷入了臆想之中,嘴角勾起,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繼而,一股巨大的羞恥感湧上了她的心頭。她感到一種讓人發瘋的背叛感,還有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雜亂想法,一時間盡數湧上她的心頭。這簡直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刑罰,讓她痛的心頭梗塞。
「你是愛他的,難道你能否認的了么?你砍他一隻手臂,你想傷害他,其實是想讓他注意你,在乎你,即使——即使讓他恨你都再所不惜,不是么?」
郭芙彎腰抱著心口,淚流如河。虛雪軒的面孔落在她眼中,再沒有絲毫美感可言。她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這個女人是魔鬼,她為何要讓自己明白,為何要讓自己知曉?無與倫比的痛楚一陣陣侵襲著她的心,郭芙再也無法忍耐,放聲大哭,跳下馬車,往襄陽而去。
段興明抬腿要追,但虛雪軒的眼神盯住了他,他只有安靜的縮回。虛雪軒道:「三娘,去保護郭大小姐回城。兵荒馬亂的,要是郭大小姐有個三長兩短,黃師叔興許會找我麻煩呢。」
那三娘瞪了她半響,並不起身。
虛雪軒笑:「你總是對我的話如此聞若未聞。還在生氣么?生昨晚的氣?」她指著段興明道:「段郎是個好男子,不是么?」
那三娘黃臉陡然羞紅,瞪了一眼段興明,身形一閃,穿門而出。她的身法之快,竟似比起楊過,也不遑多讓。
段興明頹然坐下,雙眼瞪的溜圓,喃喃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都是夢。那是一場夢!」
虛雪軒笑盈盈的看著他,掩口輕笑道:「是現實,是春夢,段郎!」
段興明陡然跳起來,對著她大叫道:「亂了,都亂了,為什麼,怎麼回事,告訴我,不要瞞著我了,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你知道郭芙砍斷楊過手臂之事,為何你知道郭芙本應和耶律齊相愛,為何你知道……為何楊過也知道,為何我也知道,你為何知道?我……你是誰?我是誰?」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瘋掉了。
虛雪軒還在笑,滿眼都是擷趣的光芒:「楊過是楊過,我是我,你是你啊,對不對,張嘉林?」
彷彿一隻老鼠陡然塞到了他咽喉中一般,段興明漲的頭臉通紅,指著虛雪軒,不知如何言語。
虛雪軒笑:「你一定想問,我為何知道的。你忘了么?在莫愁小築,我們曾單獨相處片刻?」
段興明喃喃道:「難道……又是移魂**?九陰真經?」
虛雪軒笑:「正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她在他面前的神秘,似乎在一瞬間消失了。段興明不由自主的向虛雪軒靠近,道:「算了,算了。反正不管是誰,都能用移魂**掏出我的秘密。那麼,你知道了多少呢?」
虛雪軒笑道:「你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段興明分不清自己是慶幸,還是失望。總之不論如何,這個女人和自己的距離陡然間拉近了,拉的比大多數人近的多。前一刻她是個妖艷詭異,滿是危險的妖女,這一刻,她是個懂得自己內心,體諒自己苦衷的知己了。她是個妖女魔女又如何?這個世界上,幾個人能知道他,幾個人能懂得他?就像當時,他不由自主的對『情敵』楊過心生好感一樣,也像楊過不由自主的替他著想一樣。
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如此寂寞。看著笑顏如花的虛雪軒,他忽然心有所動,一把抓住她雙手,道:「那麼……那麼你嫁給我吧?」
虛雪軒抽手讓開,滿臉生寒,道:「為何我要嫁給你?」
段興明訥訥的道:「我——不知道,我覺得,能這般理解我的女人,只有你一個,所以……」他忽然清醒了一般的滿頭大汗,不知覺間,他已經用一樣的身份在對待這個女人了。而她只是從自己口中得到一點後來的事情而已,她只是個當代人。段興明作揖道:「小生冒犯了!」
虛雪軒看著他,忽然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來。段興明心頭狼狽,卻不自覺的將眼光放在她隨著大笑而搖晃不已,風光無限的上身,忽聽虛雪軒道:「對了,差點忘記告訴你,我給你安排好了妻室的。」
段興明陡然望向她雙眼,訝然道:「誰?」
「夢大娘!」
段興明陡然間站了起來,大羞且大怒,道:「你說什麼!」
虛雪軒笑道:「昨晚的事情,你忘記了么?你和寧可成居然膽敢到怡紅院招姑娘。而夢遊居士也居然敢妄想用玄玄奼女功去吸取你的本命真元!」她在車中踱步,又膩又滑的一隻手伸到段興明下巴,撫揉他俊面:「她哪來的膽子,居然敢動你?幸好沒有給她成功,你的功力性命都還在。段郎,你看我對你是多麼的關切啊!」
段興明的汗一滴滴落了下來。叫嚷道:「原來夢大娘是你的人,那個三娘也是。你……都是你在搗鬼!」
虛雪軒還在笑:「不,不是我搗鬼。是夢大娘她自己。她看中了你身上那如果榨乾了足足百年的內力。她瞞著我對你下手,興許想一夜提升,然後背叛我呢?誰知道。我不管手下人想什麼,做什麼,已經很多年了。我最得力的左右使,右使為了歐陽峰和楊過已經背叛了我,左使也開始難以調遣起來。三娘這些縹緲峰上的老人,也對我開始陽奉陰違。」
她幽怨的盯著段興明,道:「是不是我魅力喪失了,所以他們開始對我存了二心?」
段興明聽她透漏著大秘密,一邊不由自主的搖頭。
虛雪軒道:「早幾年我忽然對權力開始熱衷,從掌控縹緲峰開始,然後是打下西夏武林,再就是白馱山,接著花了好幾年時間,暗地裡已經控制了整個蒙古人掌控的中原武林。雖然屬下的成分雜亂了點,但若想一統江湖,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但是漸漸的,我突然對權勢,一點興趣都沒有了,我不再南下,便開始設計我屬下的各大勢力,左使的太行山一脈,右使的白馱山一脈,我的直系,縹緲峰上的勢力,還有黃河以北各大散落的小勢力聯盟,讓他們去爭鬥,拼搶,我自己去做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她目光一厲,道:「而她夢大娘,居然膽敢將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她明明知道,我對你是有計劃的。她怕自己一人不能成功,還居然想將聶三娘也拉了去!只是她不同意而已。」
她吃吃笑道:「不過你們開始了之後我就知道了。我可沒有阻止,這麼有趣的事情,總要推波助瀾一番!於是我逼著聶三娘也爬了上去!」
段興明青筋暴凸,想發怒,但對著她,居然提不起怒火,半響道:「你……你害我!」
虛雪軒笑道:「可是夢大娘最終也沒有怎麼成功,雖然功力漲了一點,也只是皮毛而已。本應被吸乾的段郎,還能撞破南牆,落荒而逃不是?她知道我知道了她的事情,乖乖的自己到我面前等死。你知道我準備怎麼處置她的?」
段興明幾乎忘記了呼吸,艱難的道:「難道,你要她嫁給我?」
虛雪軒緩道:「我本想點她天燈的。」見小段一副不知為何的表情,便道:「記得三國時候的大胖子董卓么?他死後,旁人在他肚皮上挖了個洞,將他身上的脂肪熬出油來,放上燈芯點燈——這就叫點天燈的。董胖子是多麼的胖啊,居然點了三天,天燈不滅。夢大娘是我見過的最胖的人。但她和董胖子誰更胖一籌嗯?段郎,你說呢?」
段興明咽了咽口水,道:「難道你想殺了她點她的天燈,作實驗求證么?」
虛雪軒在他臉上輕輕一擰,笑道:「聰明!我早早的就有這個念頭了,只是這個人太有用,能力太強了,總捨不得。可是我看到她一次,便想到一次,以至於這個念頭無法止歇。她這次的背叛算是給我找了個借口,於是我決定點她的天燈!」
段興明又在咽口水,他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恐懼,道:「那她……她死了么?」
虛雪軒搖頭道:「你不知道我的風格。我無論設計誰,都會給她留下一條後路。我給夢大娘的後路,就是你——如果夢大娘能夠懷上你的孩子,我就想辦法讓她成為大理段王妃,也不枉你們二人一場露水姻緣!若是不成,呵呵,我為了點她的天燈,可是等了許多年的。」
段興明分不清自己是甚麼一種感覺,他左右搖晃,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之上,聽虛雪軒繼續道:「縹緲峰有檢驗是否懷孕的密法,三日之內可有結果,如果三日之內她去找你,那麼恭喜你二人。如果她不去找你,我也會找你同賞天燈的。這般處置,你說好不好?」
段興明澀澀的道:「自然不好,我求你……我……」
虛雪軒哈哈大笑,嬌媚的聲音一揚,道:「車夫,駕車去襄陽!」
馬車一動不動。
虛雪軒又是一聲喊,馬車還是不動。她伸手掀開了車簾,卻見車座上坐著一個高挺的男子,背後背著玄鐵重劍,居然是楊過。她不由往一旁看去,果然小龍女白衣飄飄,站在十丈之外,意興閑適,似乎已經站了很久了。
虛雪軒自然懶得去尋找車夫的下落,笑著向小龍女招呼:「龍妹妹怎麼站那麼遠,為何不到車上坐坐?」
小龍女不語。楊過霍然轉身,按著她肩膀,將她塞回了車廂之中,按到段興明身邊坐好,居高臨下,掃視二人。
段興明驚喜道:「楊師叔!」陡然見到楊過,他仿似見到了爹爹媽媽般激動。感到自己如果是個姑娘,一定立即撲到楊過懷中。坐在虛雪軒身邊,委實太沒有安全感了!他跳到楊過背後,看了看對面那千嬌百媚的女人,求道:「楊師叔,幫幫我。你都聽到了的,不是么?」
楊過瞪了他一眼,一邊怒,一邊笑,最後笑的俯仰不已,雙手抱腹。段興明羞臊到了極點,瞪著虛雪軒。
須臾,楊過笑聲陡然止歇,雙目如寒冰,盯著虛雪軒道:「你平時怎麼玩,只要不是很過分,我都視而不見。但這一次砍斷了小舟兒手臂,又讓那群小人辱罵我妻子,難道,你不知道犯了我的大忌么?」
楊過一怒,車中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段興明也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語。虛雪軒沒有絲毫色變,笑盈盈的盯著楊過,道:「你怎麼變的這麼無趣了?這種事情,為什麼要說的這麼明了?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楊過閉目吸氣,冷冷的道:「有些遊戲我可以陪你玩。但是傷害到龍兒的,傷害到我身邊之人的,卻恕我無法奉陪!」
他看了一眼虛雪軒,又看了眼段興明,忽然道:「相見即有緣。我們三人能一同坐在此處,也算是了不得的緣分。你……你何必總是如此,你到底想要什麼?」
虛雪軒收起笑臉,道:「你問我想要甚麼?我怎麼知道?」
段興明敏銳的感到了些許不對,拚命豎起耳朵傾聽。但楊過卻止住了這方面的問題。他嘆道:「你收手吧。大家都是孤寂之人。過望之事,我能不追究。」
虛雪軒緩緩搖頭:「我又不知道我在幹什麼,如何收手?」
楊過怒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虛雪軒笑:「不是不敢,是不舍。你若是將你的親親龍兒送給我,或者將你自己送給我,我就願意隱居十年,如何?」
楊過大怒撤劍,玄鐵劍一揮,往虛雪軒頭頂劈去。虛雪軒展開凌波微步,閃身避過,車廂被楊過一劍劈成了兩半,三人站立不穩,跳到了外面。虛雪軒脅持了段興明,將右手扣住了小段的咽喉,拖著他遠遠的離開了楊過,悠悠道:「你那一劍固然沒有留手,但是你殺我的心思並不決絕,是不是?小段是不是你留給我的後路?」
楊過收劍,道:「是給我自己一個不殺你的理由而已。你既然把握住了,我和龍兒歸隱古墓在即,就放你一馬。奉勸你一句,這是我最後一次手下留情。但凡我楊過的親朋,若是有人被你陷害,我決不饒你。」
虛雪軒嘻笑搖頭:「隨便你。襄陽城中我現在只有黃蓉一個對手了。她又太聰明,我幾次設計郭靖他們,都被她化於無形。你就要走了么?真是遺憾。」她咯咯輕笑,拉著小段,向襄陽城而去。
楊過呆立片刻,微微一笑,招呼小龍女一聲,朝古墓方向漫步而去。
開始的路程,總能看到滿山遍野往黃河以北撤退的蒙古兵。楊龍二人避開蒙古軍主力,盡撿荒僻的小路前行。這般耽擱之下,行程極慢,二十來天,只走了五六百里。所幸二人心態平和,全當是遊山玩水而已。窮山惡水,斷崖古洞的,被楊過探了無數。他每每道:「江湖中諸多業藝驚人的奇人異士,藏在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若是碰到有緣的年輕人,就傳授他們武藝。」
小龍女道:「過兒如今這般的武功,卻也要找尋這樣的奇遇么?」
楊過愕然,半響道:「是啊,我只顧著找著玩了,卻忘記了這一頭。我自己滿身功夫,沒有幾十年乃至一輩子,只怕都參想不透了呢。不過若是能找到一些風標特異的隱士,和他們交往一番,也是不錯。」
小龍女道:「我不想和生人見面。」
楊過笑道:「那麼我們找到他們之後,不給他們見到就是!不過中華之地,諸多旁人不知的洞天福地,美景仙境。若是給我們找到一個好的所在,當成我們夫婦二人行宮別居,卻也不錯。」
小龍女甜甜一笑,不再言語。於是二人行程又慢了幾分。兩人武功蓋世,輕功更是一時之選,一路上尋幽探勝,到常人不能到之處。還隨手救過一個被野獸圍困的採藥之人。
幾十日下來,奇人隱士沒有見到,洞天福地倒是給他們找到了幾處。每每有風景絕佳的僻靜所在,楊過便纏著小龍女幽居數日。小龍女拗他不過,自己也喜歡那些美景,便和楊過動手,置辦成楊龍別居。
楊過思維跳躍,靈活之極。此時心無旁鷺,在武學上總有信的靈思秒想,一路上創製一流武學無數。他每每興緻大發,便刻一路自己新創的得意武功在那些風景絕佳處。待出得這群亂山,小龍女一算,他居然已經留下了十七套當世一流的武功。
楊過攬著小龍女纖腰,眺望遠處一個僻靜的村落,笑道:「我這一十七路武功,便是我自己也沒有練到絕頂。每一路修行有成,都能為江湖上一方之雄。卻不知道能成就幾人。」
小龍女笑道:「你刻的那麼僻靜,只怕沒人能夠找到。」
楊過忽然奇怪的道:「龍兒,你說若是千年之後,武學衰敗,乃至消失,人們只聞武學之名,卻沒有一套真正的武功之時,若有人找到了我的遺刻,又修行有成,會是怎麼種狀況?」
小龍女道:「你存了這般的想法么?難怪每套絕頂武功之後,你總要配上一套最為基礎的吐納打坐之法。真有一天,武學會衰敗至此么?」她雖然在問,但其實並不上心。
楊過自然知道不需回答小龍女的問題。他止住自己縱跨千年的幽思,看著小龍女在黃昏中那安祥明亮的雙眸,失笑道:「後人自有後人福,我卻是多慮了。今生能有龍兒相伴,卻正是我最大的福氣。吃了這麼多日的野味,今晚咱們吃頓熱飯去!」
他忽然橫向將小龍女抱在懷中,怪嘯一聲,拔腿往山下奔去。這山陡峭之極,旁人即使是攀登,也需帶足了工具,費勁之極。楊過環保一人,卻健步如飛,偶爾兩三路人見了,或以為花了眼,或以為見了神仙,沒一人相信眼中所見。
兩人下得山來,直奔山路而去。這個村子所處固然辟遠,但卻也是交通要道之所在,看那雖然極有年頭,卻依舊修繕完備的官道,就能做出判斷。只是此地過於偏僻,平日里這官道定然也沒有人往來。
兩人還沒到村口,居然被路上一頭紅著雙眼的巨型惡狼給盯上了。楊過看看黃昏的天色,嘆道:「天還沒黑,這狼便開始在村口覓食。」話未說完,那狼向楊過縱身撲來。楊過委屈道:「龍兒,我看起來比你強壯的多,這狼為何撲我不撲你?」
小龍女笑道:「興許在它眼中,你的肉多些吧。這狼也可憐,真餓壞了。」她隨著楊過遊山玩水,性子變了很多,居然也開始和楊過開起玩笑了。說話間,楊過已經從從容容的卸掉了惡狼那堅實的下顎,又用分經錯骨手卸掉了它四肢的關節。那狼疼痛之極,滿身氣力無法宣洩,長達半丈的軀體在楊過手中蛇一般扭動不已。
村口一個躲在籬笆后的小童用驚訝且崇拜的眼神看著楊過。楊過帶著小龍女跳過籬笆,往村中而去,一邊問道:「小孩兒,村裡有驛站么?」
那小孩膽子不小,怯怯的指著路邊一處茅舍道:「那兒有個酒家!」楊過從口袋中摳出兩個銅板,丟給小孩,帶著小龍女往那酒家而去。一邊朝小龍女笑道:「你看這個孩兒,這麼晚了還顧著貪玩,多像老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