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山間
馬車吱吱呀呀的從兩人身邊而過,一錯身之際,郭芙不由呀的驚叫了起來,原來她眼神不錯,居然無意中從那垂下的車簾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是哥舒瀚和另外一個哥舒家的旁支公子,哥舒項。兩人一個斷了左臂,一個斷了右臂,在車中有如泥雕般呆坐,形容凄慘。
郭芙大罵道:「楊過真不是東西,把旁人害的如此凄慘。」
段興明啊的一聲,他對今日之事絲毫不知,自然想不通個中的恩怨。對他而言,這駕馬車帶來的衝擊,更是遠超過車中兩個半死不活的獨臂人。他喃喃念道:「這……這明明是裝了我的防震彈簧的高檔馬車啊!」
郭芙奇怪的道:「你的馬車?」段興明似受了極大的打擊,正要說話,忽聽蹄聲滴答,一人清脆的叫聲傳來:「哥舒瀚,你給我停下,今日不說清楚,你就要走么?」
一個綠衫女子騎著一匹馬,全速從兩人身邊超過,往遠處的馬車追去。
「澹臺清兒!」郭芙念道。她眼前一亮,道:「快,我們趕上去看看!」
兩人追上的時候,澹臺清兒擋住了馬車的去路,馬車車簾大開,車中兩個獨臂人正和她相對。
澹臺清兒看著哥舒瀚斷臂之傷,滿眼凄婉,道:「瀚哥哥,你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莫不是……難道你……」
哥舒項不敢對她無禮,跳下馬車,垂手侍立。哥舒瀚緩緩睜開眼睛,一平如水的道:「你還追來幹什麼?哥舒瀚已經是個廢人了,已經配不上澹臺大小姐了,你為何還要追在我後面?」
澹臺清兒流淚道:「我以為我們那天指天相誓,永不分離的話,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哥舒瀚凄厲的大笑道:「誓言,誓言算個屁!」他雖然傲慢,但世家子弟的風度一向拿捏的極好,這般爆出粗口,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澹臺清兒嚇了一跳,更是淚流不止。哥舒瀚發狠道:「只要你給我殺了楊過那個畜生,我就唯你之命是從,如何?」
澹臺清兒大驚道:「我……我如何是他的對手!」哥舒瀚大笑,道:「不錯,我們都——」他這一動怒,忽覺丹田之下真氣亂竄,那條至關重要的經脈七扭八歪,差點折斷,驚的他冷汗直流,急忙閉口運功。他家學淵博,自然知道楊過所說不假,那一條經脈若是斷了,他從此不舉。對一個男人而言,尤其是對他這種養尊處優,權勢滔天的貴公子,只怕寧願賠上四肢,也要保佑那處無事才好。
澹臺清兒不知他情況,只當他在運功療傷,不敢出言打擾。半響,哥舒瀚道:「你這般追來,怕是沒有經過伯父大人許可吧?你我的親事,只怕伯父大人也不會答應了。」
澹臺清兒聽他語氣婉轉了許多,只怕他被自己情感到打動,不由喜上眉梢,連忙道:「我們早已定親,父親便是不許,我也不睬他。」哥舒瀚睜眼微微看了一眼一旁恭敬如昔的哥舒項,心道:「我這次斷臂而回,在族中定然威信大降,老二老三他們對家主繼承人的位置饞涎已久,只怕會蠢蠢而動。關鍵時候,若是還失去了與澹臺家的聯姻,豈不是雪上加霜?何況不知幾年之後,那個人……澹臺候那老傢伙雖沒明說,但也擺明了要和我斷絕關係。既然這個女人非要自動塞到我手上,便不能放過!」
於是微笑道:「清兒妹妹對我的心意,我何嘗不知道,我對你也和以往一樣。你既然追了過來,便上了馬車,和我一起回哥舒堡吧!」
澹臺清兒羞紅臉猶豫道:「這……這不好吧?我還沒有告訴爹爹呢。」
哥舒瀚嘆道:「我也是怕萬一澹臺伯伯看不起我獨臂,不願將你嫁給我——也罷,你回去吧。只是恐怕從此,你我相見無期了!」吩咐車夫道:「走吧!」
澹臺清兒大驚,連忙一步跨入車廂之中,貼著哥舒瀚坐下,道:「我隨你去便是。等我們成親了之後,再見過我爹爹!」
馬車啟動,繼續前行。哥舒項沒有了坐馬車的資格,在一邊步行相陪,看到段興明和郭芙遠遠在一邊駐足良久,連忙一禮。郭芙還了。
待馬車不見了蹤跡,郭芙道:「想不到這兩人都是這等情深意重之人。」
段興明嘆道:「那澹臺姑娘的確。不過那位馬車上的公子,卻是個口是心非之人。他在騙那清兒姑娘呢。」段興明前世,這種口是心非,欺騙純情少女感情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哥舒瀚的表情言語,自然被他一眼看破。
郭芙驚問其故,段興明支支吾吾的,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轉移話題,道:「他們坐的馬車,有防震彈簧的,那是我年幼時候設計的!」說完不盡自豪之意。
郭芙懷疑的盯著他,道:「是么?那種馬車我們家也有一輛,我娘懷了身孕之後,便歸她一人使用了。我娘還曾對那甚麼防震的東西讚不絕口,說那東西看似簡單,其實有很大的學問在其中。這麼個好東西,是你個呆瓜作的?我可不信!」
段興明大急,連忙分辯。這防震彈簧的確是段興明用的後世的智慧。他那時候在大理是個乖巧伶俐的神通形象,曾設計了這種彈簧,做了駕極為平穩的馬車獻給了他的皇帝爺爺,乃至於大大的受寵。兒時拍馬屁的舉動,不想時隔多年,這種設計居然已經流傳到了中原地帶。他不由的想,這許多年的奮鬥到底所為何事?他努力的活在世上,到底意義何在?一種改變歷史的成就感,讓段興明一時間飄飄忽忽,不知身在何方。
雖然有點飄忽,他卻詳細的回答了郭芙的各式各樣的問題。最後聽郭芙嘆道:「原來你真是個聰明人,不像我想的那般呆瓜。用我娘的說法,你這算是大智慧了吧?大智若愚嘛。至於楊過——」她不屑的冷哼一聲,道:「他自小聰明,把我們都比下去了,現在看來,他又能有甚麼成就?也只是小聰明而已。」
段興明心中冷汗直流,羞慚之極。但是一接觸到郭芙那有點崇拜狀的眼神,他整個人便不由飄忽了起來,連忙風度翩翩的表示謙遜。
不知覺之間,兩人居然在隨著哥舒瀚等人的馬車的方向而行。忽然看到地上兩個人影糾纏,隱約看出來是哥舒瀚和澹臺清兒二人。郭段二人大驚,連忙趕去,卻見哥舒瀚淚流如泉,嚎啕悲哭,奮力將一柄染血的匕首往自己咽喉割去。一邊叫道:「讓我死吧,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讓我死吧!」一邊草窟窿裡面,哥舒項的屍體靜靜的躺著,咽喉處一道小孩嘴一般的傷口。
澹臺清兒拚命用雙手拉著哥舒瀚的獨臂,不讓他動手。哥舒瀚面目猙獰,叫道:「你還不走?我只發這一會兒好心,你若還不走,會後悔一輩子的。」
澹臺清兒哭道:「我若是丟了你,一個人走,才會後悔呢。」她也是武功有成之人,忽然用了個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將哥舒瀚的匕首卸了下來。她也哭道:「瀚哥哥,你為何如此輕生?那妖女對你說了甚麼,做了甚麼,你如此自暴自棄!」
哥舒瀚只是流淚。他乃是狠訣之人,便是被楊過強斷一臂,也從來沒有絲毫怯懦之色,更何談輕生?卻不知此時受了甚麼打擊,居然連活下去的意念都沒有了。
郭芙看的凄然,憤憤的道:「楊過害人,將好好的哥舒公子陷害到甚麼地步了。」
澹臺清兒看哥舒瀚有如行屍走肉般坐著不動,心中悲凄,抬眼看到郭芙和段興明二人,不由更是哀慟。
郭芙問道:「是不是你們碰到了楊過,被他欺負了?馬車呢?被他搶走了是么?我就知道,他最喜歡干這種傷人搶劫的事情。」
段興明道:「芙妹,馬車在那邊!」他一指,郭芙順著他的方向,正見馬車從一出山腰的坡底爬上。郭芙大怒道:「我去找他評理!」展開輕功追了過去。段興明連忙趕上。
澹臺清兒叫道:「不是楊過,是——」忽然見哥舒瀚睜開淚眼看著她,滿眼別樣的光芒。澹臺清兒有點怕,遲疑道:「瀚哥哥,你……那妖女對你說了甚麼,你這般絕望?」
哥舒瀚忽然撲過來,一把將她抱住,同時她的嘴唇粗暴而不失溫柔的貼在了她唇上。
澹臺清兒如中雷擊,頓時渾身酥軟,心裡覺得不對,羞赧的道:「瀚哥哥,你不要,我們……我們還沒有成親……嗚嗚……」一張檀口已被哥舒瀚盡數堵上。
兩人掙扎片刻,澹臺清兒後仰玉首,喘息道:「哥……哥哥,這裡,這裡不好……」
哥舒瀚的動作在繼續,澹臺清兒的聲音越發顫抖,她的袍帶鬆開,微微露出了粉嫩晶瑩的香肩,哥舒瀚的手,甚至透過那縫隙,伸到了……
……
忽然哥舒瀚身上一僵,停住了暴風雨般的侵襲,將清兒衣襟拉好,緩緩的撫著她的後背。澹臺清兒羞到了極點,將腦袋埋在愛郎頸后,緊緊抱著他的身子,慶幸中夾著些許失望,她羞赧的道:「……瀚哥哥,你莫要……莫要急,等我們結婚了之後,我就……你憐我名聲,懸崖勒馬,我……我很歡喜……」
她自然看不到哥舒瀚的下體緩緩從和她緊貼處移開,也看不到哥舒瀚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更看不到哥舒瀚不停變換,最終轉為陰沉的眼神。
哥舒瀚嘶啞聲音道:「清兒妹子,你當真嫁給我,即使,即是我殘廢了?」他聲音非但嘶啞,而且陰沉,殘廢二字,說的尤其之重。
澹臺清兒甜甜的道:「你我都已經這樣子……了,我不嫁給你,還能嫁給誰?你還不信我,難道要我發誓么?」
她萬萬想不到,哥舒瀚乾脆的道:「是!」
澹臺清兒一愕,旋即感覺到哥舒瀚那獨手的溫柔的撫慰,不由心中又酸又暖,想到:「他剛才斷臂,心中多少有點自卑,我確實要安慰安慰他!」又覺得哥舒瀚逼她發誓,乃是對她愛到了極點。他這種霸氣,也讓澹臺清兒心中沉迷,於是便在哥舒瀚懷中,發了個狠毒的誓言。
哥舒瀚獨臂將她往懷中緊一緊,怨毒的眼神撇了一眼自己的下體,喃喃的道:「好清兒,好妹子,我只要你一個女人,從此再不尋花問柳了。我發誓。」
「我會對你好好的。」
晚風微拂,餘暉布暖。澹臺清兒只覺得一顆心兒都醉了。
那輛馬車歪歪扭扭的在山間行駛。車夫是哥舒家培養了幾十年的老把式,本來即使是在亂石之上,以他的水準加上這輛防震一流的先進馬車,他也會行的一平如水。但此時車夫臉色桃紅,不時的往身後車廂看去。隔著一層車簾,他只能隱約看到那正中端坐的一個婉約的身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回望。回一次頭,他的臉色就更加的紅上一分。昔日穩健的雙手今日竟似乎連韁繩都控制不住,幾次差點將馬車架的翻到。他心中惶惶,怕車中人失望生氣,然而每每他最驚險的時候,卻總能聽到車內傳來的一聲聲淺笑,讓他不由自主的再次犯錯。
郭芙扯著段興明飛快的追上了那馬車,擋在了前面,郭芙嬌叱道:「停住!」張開雙臂擋在了馬車前方。車夫急急忙忙的收韁控馬,但他剛剛才把頭從後面挪開。事出突然,如何能夠停住?郭芙眼見拉車駿馬楊蹄向本方踏來,嚇的臉色煞白,一時之間居然忘記了展開輕功跳開。
段興明本落在馬車之後,此時見狀,運氣沉聲,雙手扣住車尾橫木,奮力一扯。全力發動的九陽神功何等威力,這般一拉,便是楊過也只有甘拜下風的份。馬車陡然停住,還被生生拽回了半尺。駿馬長聲嘶鳴,上半身騰空,差點重心不穩,倒在了地上。郭芙連忙跳開,對段興明報以感激的眼神。
而段興明則目瞪口呆的看著車廂后打開的一扇小窗,一張臉露出來,看著他一笑,輕輕道:「好俊的功力啊,段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