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離去
楊過目送朱子柳離開,心中長長一嘆,轉眼見放下這諸多煩惱,將玄鐵劍收回背後背好,帶著小龍女轉身往李莫愁而去。李莫愁神色變換,目光在楊過和小龍女二人身上掃來掃去。
楊過冷冷的道:「李師伯,今日之事,緣由在你。我知道龍兒不喜我向你出手,你也是被人指使的可憐之人。你走吧。」
李莫愁冷笑道:「你這是饒我性命么?你給我說清楚了,誰指使我?李莫愁從來獨來獨往,誰能指使得了我?」
楊過看她一眼,微微搖頭,道:「你既然不肯承認,我也懶得逼你。下次如果你再膽敢對龍兒不利,休怪我不顧同門之情。」
李莫愁受不了楊過眼中那若有若無的憐憫之意,眼中怒色凝聚良久,忽然厲喝一聲,轉身而去。
楊過看著寧可卿,道:「寧師姐今日助龍兒禦敵,又照顧小舟兒和姝兒,這番援手之情,楊某銘感五內。」
寧可卿低頭道:「這本算不上什麼。義之所至,本不能坐觀——楊大哥和龍姐姐這是要離開襄陽么?」
楊過道:「如今襄陽已經不是我能留下的地方了。幸而聽說昨日蒙古軍攻城大敗,已經開始退兵了。我想和龍兒歸隱古墓。」
寧可卿道:「我也想找到師兄,叫他和我一起回華山開宗立派。在襄陽這許多時日,我和師兄都學到了許多東西,師兄更在這半年之中找到了七個資質不錯,都和小舟兒差不多年齡的孩子,準備帶到華山之後正是收為徒弟。」
楊過點頭道:「你適才為了龍兒向那些人出手,只怕他們怨恨之下,也會在你頭上記上一筆賬。你和老寧還是儘早回到華山的好。」
他凝神諦聽,微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老寧和他的寶貝大徒弟一起過來了,不久就到。」
小舟兒蹭到楊過身邊,從腰中掏出一件極漂亮的首飾,要送給楊過跟小龍女。楊過搖頭道:「這些東西髒的很,我不要,你拿著玩吧。」
小舟兒聽了,跑到一邊,就要將它扔掉,心中又惋惜,道:「這戒子好看的很,到當鋪大概能當不少錢!」
老頑童對這個獨臂且愛動的小子喜歡的很,要拉著他繼續玩耍。小舟兒卻老老實實的開始做事,先將自己斷臂挖坑埋了,再將滿地的斷臂一根根的丟到遠處。
老頑童眨眨眼,道:「臭小子,你膽子真大。這麼多斷臂,你看著不害怕的么?」
小舟兒吃驚道:「為何要害怕,我從小在亂墳崗睡覺的,還睡過棺材,偷過死人的貢品,屍體都見的多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老頑童大喜道:「我小時候也偷了一次死人的貢品,結果被我師兄逮住了,好好的打了一頓。你真好,沒有師兄打你。」
小舟兒撇嘴道:「要是有個哥哥管我才好呢。」一句話說完,忽然仰頭栽倒。老頑童吃了一驚,一把將他單薄的身子攬住,叫道:「臭小子,你怎麼了?」
楊過道:「適才我輸給他的內力太過,我的內力又偏於狂暴,不夠平和,他為我內力所馭,才能和你玩的這麼開心。你可是老前輩,居然絲毫不顧念他剛剛斷臂後身體虛弱,跟他打鬧搶奪,將他累的厲害。現在我的內力一散,他賊去樓空,自然暈倒了。你還不以你的全真正派內力給他固本培源,打通經脈,以資補償?」
老頑童跳起來大叫道:「原來你這個臭小子早就有了算計我老頑童的心思?你當我是白痴么?我才不會給你的徒弟做好事呢。固本培源勉強可以,打通經脈?那可是極耗內力的苦力活,我才沒有那麼傻呢。」
楊過還是微笑不語。老頑童將小舟兒擺個五心向天的姿勢,運功替他療傷。本來他的想法,只是穩住小舟兒的傷勢,若是高興,順便給他鞏固一下真元。哪知道一股真氣透入小舟兒體內,他開始嘖嘖稱奇不已,叫道;「楊過,你在你徒兒身上做了甚麼古怪!」
以他對經脈真氣不遜於楊過的熟悉,明顯感到楊過殘留的那股狂霸的真氣硬生生的在小舟兒左臂到丹田一線沖開了一條運功線路。老頑童雖然不知道這便是楊過的玄鐵重劍劍**訣,但也看得出來這內力調動之法非比尋常,威力奇大無比。怪就怪在小舟兒身上毫無內力基礎,經脈極為脆弱,便是自己,用最柔和正宗的全真內力強行打開這麼條完整的經脈,也會立即將他細嫩的經脈衝撞碎裂。不知道楊過的那野馬般的內力,為何能自相抵消,在小舟兒經脈中并行不悖,又不傷害他身體?
周伯通嘖嘖稱奇。楊過趁著小舟兒斷臂之機,強行在他體內留下這麼條功法,本就存了將重劍劍法傳給他的意思。他這般強行傳功,雖然一時之間沖開了小舟兒的幾條重要經脈,只等小舟兒傷愈,就能發揮出極大的威力,學習重劍,也能事半功倍,但從長遠看,不免根基不穩。他本準備事後用靈藥,內力慢慢助徒兒調養的,但忽然躥出了個老頑童。以周伯通內力之深之純,自然是調理小舟兒經脈真氣的最佳人選。
老頑童也果然沒有讓楊過失望,楊過這匪夷所思的傳功手段讓他一顆心大大的活動了起來,綿綿不絕的內力發動,非但迅速的將楊過的內力給化解於無形,又順手將小舟兒那被楊過沖的傷痕纍纍的經脈一併修復了大半。眼看成功,老頑童心思一動,順手以無上內力,就著楊過殘留在小舟兒體內亂竄的內力,將小舟兒丹田附近經脈也一併拓開了。這般一來,丹田鞏固,只要小舟兒勤於修鍊,功力就不會偏於一隅,日後大成,也有指望。這已經超過了楊過的指望,為楊過省了許多心力。這等操縱內力有如繡花般的細緻活,世上能做到的,也只有老頑童一人而已。
終於大功告成,老頑童一躍而起,哈哈大笑,道:「楊過小子,看老頑童本事如何,你的小徒兒很快就是個小高手了!」楊過,老頑童兩人算是當世對經脈內力操控最為如意的兩人。內力之強,也是世間少有。今日聯手施為,小舟兒雖然經脈稚嫩,功力不固,但卻一舉突破了尋常武人的瓶頸,平白得了十來年內力。如此憑空製造出來了一個三流高手,雖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勞,但也是聞所未聞的光彩事,老頑童如何不得意?
他這一醒覺,才發現四周暮色藹藹,竟然過了整整一天。他自己內力消耗了大半,頭昏眼花,差點一頭栽倒。楊過乃是以大斧大鑿強行破開小舟兒經脈,又神奇的護住他經脈不斷。之後更繁雜且艱難的修復工作都讓老頑童一力擔當了,饒是老頑童內力絕頂,也有點抵擋不住。旁邊一隻手拖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卻是寧可卿擔憂的在問:「周老前輩,你沒有事吧?」
老頑童愁眉苦臉的抱著肚子,大叫道:「怎麼沒事?我餓了,我餓了一整天了!楊過那個臭小子呢?把他撕開人體經脈的方法教我,不然我打他!」
寧可卿低頭,黯然道:「楊大哥和龍姑娘已經先行一步了。」
老頑童大驚道:「他們連徒弟都不要了么?」
同時聽小舟兒大叫道:「師父先走了?他……他不要小舟兒了么?」他此時面色蒼白,血色不足,但精神奕奕。
寧可卿道:「你師父讓你和姝兒先隨我們到華山,等他安頓好了,再去接你們。」
四周點起了幾根火把,卻見寧可成和姝兒也站在左近。寧可成面色深沉,絲毫不見昔日的意氣風髮狀。巷外駛來一輛馬車,一個中年人帶著七個和小舟兒差不多年紀的孩兒走了過來,一個個怯生生的朝寧可成叫「師父」。
那中年人乃是郭府家丁,此時向眾人施禮告退。寧可成嘆道:「大家在此休息一日,明天便回華山吧!」
老頑童一眼看到竹林之前空地上擺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歡呼一聲,哪顧得上旁人,徑自撲上去大快朵頤。
寧可卿讓姝兒帶著一眾小子去和老頑童一起吃飯,明月東升,其華皎皎,寧可成對上了自家師妹那明亮的雙眼,不由的開始躲躲閃閃,將慌亂的眼神移開,哈哈道:「我去吃飯。」
寧可卿一把拉住他袖子,眼光轉厲,輕聲道:「我今日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子虛烏有之事,不需掛懷……」
「師兄,你身擔師父囑託,就要在華山開宗立派,合該端正行止,怎能作那荒唐之事?」
「……師妹,別聽旁人胡說。時間不早,咱們吃飯。」
「師兄,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即將收徒,若是孩子們知道了,如何得了?」
「……沒事,咱回到華山,這遠在天邊的襄陽,又有甚麼風聲會傳過去?」
「好啊寧可成,這下算是招供了吧!」寧可卿一雙俏目仿似要噴出火來,貝齒緊咬。饒是老寧膽大包天,此時也不由雙腿股顫起來。
郭芙拚命的在山野中狂奔,雙眼淚水滂沱。從小到大,她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受過這等的委屈,所有人都對她惡言想向,爹爹也不愛她了。恍惚中心裡只有媽媽一人將她放在心上,她明明是往家的方向而去,但不知為何居然跑到了城外。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感到身後跟了個人。那人應該對她沒有惡意,兩人一前一後行了許久,郭芙一轉身,才發現那居然是段興明。他看著她,眼中似乎有些同情。郭芙手腳並用往小段身上打去,大聲的哭著罵著。小段只是如個正牌君子一般坦然承受,郭芙打的手腳痛了,又是一陣委屈的哭。
小段嘆道:「做錯事了么?唉,人都會做錯的。最主要的是千萬不要相信不負責任的師父。不然大家都做錯了,可是他上天堂,你下地獄。」
他的滿腔感嘆,並沒有掙得郭芙絲毫同情。但他似乎境況不好,這到讓郭芙感到些許親近,她止住哭泣,胡亂擦擦眼淚。段興明連忙從腰中抽出一方素帕奉上。
郭芙接過手帕。她梨花帶雨的嬌俏樣子,讓段興明不由一痴。郭芙紅臉嬌叱,道:「你看甚麼?」
段興明呵呵傻笑。他在山野里轉悠了一天,他漸漸從自怨自夷的哀婉中解脫了出來。看到郭芙如此委屈,雖然不知道她怎麼了,但是他覺得自己那憐香惜玉的感情涌了上來,想用他堅實的臂膀給她點溫暖。
微妙的氣氛還沒烘托完全,忽然一輛馬車磷磷響動,向他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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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和小龍女離開的時候正是彩霞滿天的黃昏。洗去了一身風塵的二人,白衣飄飄,丰姿如仙。出了襄陽城,兩人盡在綿延的山脊線上往北而行。這二人的輕功可謂當世之冠,看似有如閑庭信步,其實比起尋常人拚命狂奔還要快上三分。
小龍女心情好極,一貫冰冷的臉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居然一直沒有停過。山風臨體,衣巜飄飄,每每到了風光有致之處,兩人便稍作修整,指點言笑。楊過心中漸漸平易下來,漸漸的一股股讓他放鬆到極點的激動心情翻湧,他不由對小龍女道:「龍兒,回到古墓,我們便不要再等,成親吧!」
小龍女笑顏如花,破天荒主動墊腳,在他額頭一吻,道:「你說怎樣便怎樣!」
楊過道:「這番雖然與郭伯伯決裂,但同時我也再無牽挂。」他看了看遠方,隱約看到排成長龍般的蒙古大軍往更遠處撤去。他心滿意足的攬著小龍女,忽然提氣,朝四下發聲呼嘯,直欲將滿腔塵俗之氣盡數吹去一般。那嘯聲之中的快活之意,似乎使這巍巍群山也跟著鮮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