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第1102章 莊子的大宗師白話文(四)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在一起談論,願意與什麼樣地人做朋友。
三人都說:「誰能夠做到相互交往完全是出於生存需要,而不帶任何心機、目的;誰能夠做到相互幫助卻不是為了得到彼此的感謝,沒有個人目的;誰能夠做到登上天空巡遊霧裡,找到那種無窮無盡地虛幻感覺,忘掉自己的存在,體悟到生命永無終結和窮盡的那種境界?我就願意與他做朋友。」
三人相視,會心而笑,莫逆於心,於是相互結成好友。
過不多久,子桑戶死了,還沒有下葬。孔子知道了,派學生子貢前去幫助料理喪事。孟子反和子琴張卻一個在編曲,一個在彈琴,相互應和著唱歌:「哎呀,子桑戶啊!哎呀,子桑戶啊!你已經返歸本真,回到道的身邊了。可是我們呢?我們還活著,還是個人!好羨慕你喲!道會將你變幻為何物呢?」
子貢見狀,快步走到他們的近前,問道:「我冒昧地請教二位,你們這樣對著死人的屍體唱歌,合乎禮儀嗎?」
孟子反和子琴張二人相視笑了笑,不屑地說:「他們那些儒家,沒有懂得什麼是人生,又怎麼會懂得禮的真實含意呢!」
子貢回來后把見到的情況告訴給孔子,說:「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呢?一點道德修養都沒有,長得人模人樣地,給人的感覺還是個人,可他們做出來的事?真的不敢恭維了。他們竟然面對著死人的屍體唱歌,容顏和臉色一點也不改變,沒有什麼詞可以用來描述他們。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呢?」
孔子說:「他們都是些擺脫世俗禮儀束縛而逍遙於世俗社會之外的人,我孔丘卻是生活在世俗環境中的人。生活在世俗之外的人和生活在世俗之中的人,兩者的生活方式和觀念是不同地。唉!可我卻讓你前去弔唁,我們彼此不在一個生活圈中的人啊!我實在是淺薄呀!
他們與造物者結為伴侶,而逍遙於天地之中,與天地萬物融合為一體。他們把人的生命看作像贅瘤一樣多餘,認為人生只是一次生命的過程。他們把人的死亡看作是毒癰化膿后的潰破,認為此物死彼物生,一次生命的結束是另外一個生命的開始。
像他們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在意死與生誰先誰后呢?死去的人與活著的人對於他們來說都無所謂,沒有死與生、先與后之分。
他們把自己當成任何物類,並不認為自己一定就是人,而是任何物類。因為!人與萬物一樣,都來源於道,只是幻化的結果不同罷了。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他們把自己當成任何物類,無論自己是何種物類,都只是把自己寄託於這個物體上面而已;他們還是他們,外物只是一種寄託罷了,外物只是一個外在的形相而已。
所以!他們忘掉了體內的肝膽,也忘掉了體外的耳目,忘掉了思想……把自己當成道,當成進化。然後!進入此物死彼物生反反覆復地生死輪迴之中。
茫茫然彷徨於人世之外,逍遙自在地生活在無需作為的環境之中。所以!他們怎麼會自尋煩惱去遵循世俗的禮儀,從而將自己暴露在眾人的耳目之前呢?」
子貢說:「如此,那麼先生遵循地是什麼準則呢?」
孔子說:「我孔丘,乃是蒼天所懲罰的罪人。即使這樣!我仍將跟你們一起努力。」
子貢問:「請問有什麼好的方法。」
孔子回答:「魚爭相投靠進水,人爭相學道。爭相投水的魚,挖地成池給養充足就可以了;爭相學道的人,不被世俗所累,一副漠然、無所作為地樣子,心性平適就可以了。
所以說,有了池塘,魚都忘記江湖裡面的快樂了。有了道術,人們都忘記世俗的束縛,不知社會大環境依然存在了。
知道么?這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魚只有生活在江湖中,才是自由快樂地。而人!無法擺脫社會大環境啊!學道不是解決社會問題的根本辦法啊!所以!我要與你們一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子貢說:「再冒昧地請教一下?什麼是畸人?」。
孔子回答:「所謂的畸人,就是不受世俗束縛的人,他們追求與自然平等。但是!他們卻生活在我們身邊,好像與我們無異。也就是說!他們既不受世俗束縛,又能融入我們一樣地生活的人,他們就叫『畸人』。所以!又有人這樣評價他們:天之小人,卻是人間君子;人間君子卻是天之小人。
何謂天之小人?天之小人是指他們明白人在天地間的位置,明白人在社會中的位置,知道怎麼做人。」
顏****孔子:「孟孫才他是個什麼人?他的母親死了,他哭泣時沒有一滴眼淚,心中好像沒有悲傷,居喪時也沒有哀痛的樣子。哭泣、心情、行為這三個方面都沒有任何悲哀的表現,可他卻因善於處理喪事而名揚魯國。難道?一個人沒有做出什麼實際的事情,他還能得到名聲嗎?顏回覺得很奇怪,覺得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孔子說:「孟孫才這樣來處理喪事,已經是盡他的最大努力了。要知道!他是個道家,與世俗之中的人處理喪事的方法是不同的。結果!喪事辦得比懂得喪葬禮儀的人都好。
人們總希望從簡治喪卻做不到,而孟孫才已經做到了。他既按照世俗之人的形式辦理了喪事,又不違背道家對死生的認識和做法。
孟孫才不在意生命的開始,也不在意生命的結束。他不僅不在意人的生命的開始和結束,也包括萬物的生命開始與結束。此物死彼物生,生命如此生生不息,又何必去在意生的快樂和死的悲哀呢?又何必去在意是先生還是先死呢?
他順應自然的變化而成就他應該變成的物類,以期待那些自己所不知曉的變化!況且即將出現變化,怎麼可能不變化呢?即使不再發生變化,又怎麼知道不是已經發生了變化呢!
要知道!道時時刻刻都在變化、進化中的。任何生命的出現,都只是一次生命的過程。所以!又何必在意生與死的變化與不變化呢?
只有我和你呀!跟做夢似的還沒有覺醒呢!
那些人雖然死去了只剩下形骸,但卻並沒有損傷他們的精神。外在的形骸猶如寓所,死亡就好像更換了新的寓所,他們的精神將再尋找一個全新的形骸而開始。
唯獨孟孫才覺醒,人們哭他也跟著哭,這是他入鄉隨俗的原因,他尊重周圍人的喪葬習俗。
況且!人們相互交往總是藉助外在形骸(形象、形貌)而自稱這就是我,又怎麼知道這個外在形象的我就是我呢?
我是道!我是萬物!我可以是萬物!誰知道將我們變化為何物呢?
就好像你夢中變成鳥,便振翅直飛藍天。你夢中變成魚,便能搖尾潛入深淵。
不知道今天我們說話的這些人,算是醒悟的人呢?還是做夢的人呢?
愉快的心情來了,是來不及笑出聲音的。笑出聲音來了,是來不及作出什麼行動來表現的。所以!還是不要去有所安排了(意指如何辦理喪事。),順其自然的安排,接受死生的輪迴,進入生生不息的境界,融入道,與天地為一。」
意而子去拜訪許由。
許由問:「堯傳授給你什麼了?」
意而子回答說:「堯對我說:『你一定要親身實踐仁義,並向別人闡明是非。要別人以你為戒,不要再犯同樣地錯誤。』」
許由說:「你怎麼來我這裡了呢?你來錯地方了!堯用黥刑在你額頭上刻下了印記,讓你記住什麼叫仁義;又用劓刑割了你的鼻子,讓你記住什麼叫是非。你怎麼還這麼不長記性,不好好做人,還到處逍遙放蕩、縱任不拘、輾轉反覆在各地呢?」
意而子說:「雖然這樣,我因此而受了刑罰,可我還是希望能遊走在人世間,我要我的自由。」
許由說:「我對你無語了,我們兩說不到一塊去。真的!沒法跟有眼無珠的盲人談論男人的眉目和女人的容顏,沒法跟瞎子鑒賞禮服上各種不同顏色的花紋。」
意而子說:「無庄悟道之後不再打扮自己,忘掉自己的美麗;據梁悟道后不再逞強,忘掉自己的勇力;黃帝悟道之後忘掉自己的智慧。他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們都經歷了生活的冶鍊和鍛打。怎麼知道是那造物者對我不公,讓我受了黥刑之後還要補我劓刑,還是為了讓我從此明白人生呢?因此!我就追隨先生來了呢?」
許由說:「唉!那我就對你說說吧!可我知道的也不多啊?這樣吧!我還是給你說個大概!我的老師啊!我的老師啊!它就是道!它給予萬物生長不是為了追求道義,它恩澤萬世不是為了追求仁義,它年長於上古不是為了追求長壽。它天翻地覆、讓天地萬物形成不同的形狀,不是為了追求技巧。這才是進入逍遙放蕩、縱任不拘、輾轉反覆,逍遙遊的境界。你那種游不算真正地游,境界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