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鐵木部落

第九章 鐵木部落

光與暗的交替,白晝與黑夜的輪迴。如同被墨汁染過的夜幕深邃得像是被掩埋在塵埃里的歷史,浩大地星河沒有群星點綴,在使眺望夜色的人失望的同時,又展現出另一種空蕪的美。

所以,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事情。如果一定要有,那一定是遺憾沒有一雙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事物的眼睛。

熱烈燃燒的篝火如同最熾熱的青春,鮮艷的火蛇倒映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咳...咳...」

易坤盤膝坐在篝火旁,低垂著身子。輕微的咳聲驚醒了四仰八叉睡在旁邊的易狂。

「哥...」

「沒事,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我想點事情。」

易坤打斷了易狂想要說的話,伸出纖長的手臂拿起一根木棍,輕輕撥動了一下篝火。

篝火被觸動,一根快要燃燒到盡頭木頭咔擦一聲斷裂開來,四散而飛的火星如同劃過蒼穹銀河的流星一樣絢麗。

「我陪你吧。」易狂揉著自己朦朧的大眼,亂糟糟的頭髮在夜風中凌亂而又溫柔的飛舞。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反正我也睡不著了。」

「臉上還疼嗎?」易坤回過頭,清澈的目光落在易狂寬闊的臉上。

和大部分牛頭人粗礦的臉型不同,易坤生著一張溫潤柔順的臉,精緻細膩的線條劃過挺直的鼻樑,淺淺地在他的臉上鋪散、蔓延開來。

生在頭頂的兩支彎彎地黑色牛角,不僅沒有破壞那一種無法言說的氣質,反而使他看起來像極了那個叫做荷馬的智者在他史詩里記載吹捧的,騎著夢魘踏焰而來的高傲黑武士。

「我皮糙肉厚,早就不疼了。」易狂滿不在乎的說道。

「知道嗎。」易坤抬頭眺望著頭頂深邃的星空,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說:「今天的勝利是一個必然。這支食人魔部隊在此之前肯定經歷了一場大敗,丟盔棄甲慌不擇路才給了我們可趁之機。其中最主要的還是帶領這支潰軍的食人魔軍官被憤怒蒙蔽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的向我們發起衝鋒。結局是早已註定的,只是即使是這樣註定的結局,我們還是付出了二十個牛頭人的生命。」

頓了頓,易坤接著說道:「我們贏得勝利,活著的人都很開心,也很滿意。只是這是戰爭,勝敗輸贏都是常事。無論我們做的多好,又怎樣小心警惕。都會有人不斷的死去,每一場戰爭,都會有逃避不了的死亡。是的,當我們身處戰爭的泥沼,我們的命就不再屬於我們了。」

易狂靜靜地聽著,風吹動他的頭髮和衣角。

「哥,天涼了。」他說。「再過一段時間得給部落再添些厚實的帳篷和被子了。」

「對於我的固執和選擇,你後悔嗎?」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去,或早或晚,這就是命。我不畏懼,不害怕。我只是有些擔心。擔心我們灑盡了所有熱血,卻依然沒能改變部落的命運。」易狂很認真的想了想,鄭重的回答。

「我們是在為部落的未來而努力,為後來的族人創造更好更加舒適的生活環境。哪怕最後失敗,誰也無法責備我們不努力!雖百死而無一悔。」

心臟在某個時刻漏跳一拍,有些抽搐式的疼。易坤把自己的臉頰深深埋進雙臂之間。埋進無盡的黑暗之中。

「鐵木部落今年的收成不知道會怎樣?我們已經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可以用來交換。等冬天來臨,沒有足夠的碳火和儲糧,不知道又會有多少幼小的生命凋零。」…

「今天牛二跟我說,說西山死了。他很難過,我也很難過。」

「你還記得西山嗎?就是那個三年前差點被凍死在自家帳篷里的年輕牛頭人。要不是地精商團恰好送來第一批我們購進的物資,才救了他一命。而現在,他還是死了。」

易坤彷彿自言自語一樣的呢喃,安靜地聲音任由悲傷流淌。

「這就是戰爭啊!它不是草原上部落之間偶爾的衝突。戰爭哪裡有不死人的?其實在我們出發那天大家都已經明白了,只是都把它藏在了心裡,不想說。」

易狂走到易坤面前,跳躍的火焰被他走動帶起的風吹得明滅不定。

「記得你曾經說過,部落的未來掌握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手中。如果我們不付出,不犧牲,不努力,若干年後,我們的後輩一定會埋怨我們。而本應該是我們這一代的責任就要落到他們的頭上,他們得有多苦?我笨,不想考慮太多的問題。我只知道,當我選擇面對和承擔自己的責任的時候,哪怕只有一點微末的成就,我也無愧於我們的族人和後輩子孫。」

「哥,睡吧。別想太多,總有一天,他們都會明白你的苦衷的。」

易狂忽然很想學著易坤每次拍自己肩膀那樣拍拍他的肩膀,於是他伸出粗壯的手臂,輕輕落在易坤的肩上。

這是一種無法言訴的感覺。易坤單薄消瘦的身體在手心覆上的瞬間輕輕顫動了一下,沿著十指傳來的微涼的觸感讓易狂的鼻子有些發酸。眼前的這個他要喊他哥哥的消瘦男人,除去外表強大堅強的偽裝,內心深處又藏了多少的彷徨和哀傷?

「嗯,你先睡。讓我再靜一會兒。」易坤望著易狂,露出一個安然地笑。

易狂怕易坤看見自己眼裡的心疼,低下頭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我想陪陪你。以後說不定哪天就沒機會了。」易狂的聲音很低。

這一次,易坤再沒有說話。

燃燒到盡頭的木頭慢慢熄滅身上的火,它奉獻了自己的生命帶來光亮和溫暖,最後化成一片黑色的塵埃。最後一次回報腳下生它養它的大地。

......

北地的清晨沒有草原上那樣濃重的露水,在遠方黑色山脈上空翱翔的灰鷹奮力震動雙翼。

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灰鷹巡視完一圈自己的領地,發出一聲高昂的唳鳴。化作一個微小黑點,消失在金色陽光的盡頭。

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這個世界頓時活了過來。

「哞哞」氂牛低沉悠遠的呼喚,「淅瀝瀝」大角馬的嘶鳴,「哼哼哈哈」牛頭人憨厚的笑......

所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抑揚頓挫如同五線譜上不同的樂章。

易坤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金色的陽光明媚而又燦爛。早起的牛頭人們都在有條不絮忙自己的事情,喂馬劈柴,打理行裝。

不遠處羅列著一排排碩大的鐵鍋,幾十上百道熱烈的火舌舔舐著黑色的鍋底,沸騰的熱水和肉湯咕嚕嚕往外冒著氣泡。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鮮美的香氣。

「開飯咯~」

一個年長的百夫長扯著粗重的嗓音吆喝了一聲,各自忙活的牛頭人紛紛放下手頭的活計,三五成群聚到一起。

「哈,真香。」

「嗯嗯,鐵角馬的肉味道真好!」

「是百夫長鐵木.秋笛手藝好才對嘞!」

「哈哈,就你小子嘴最甜。」…

「百夫長,嘴甜就再給我一碗唄...」

易狂蹲在矮坡平滑的斜面,捧著一個比別人大上兩倍的特大號飯盆。等到開飯的口號響起,不顧百夫長幽怨地眼神,第一時間就搶過湯勺,刷刷刷,滿滿當當給自己來了幾下。

打好肉湯,他也不怕燙,端起就送到嘴邊,吱溜吱溜,狼吞虎咽。

滿滿一大飯盆肉湯下肚,易狂還不嫌飽,打量著還冒著香氣的臨近的幾口大鍋,思量著是不是應該一視同仁每個都去打上一碗。

有好事的牛頭人偷偷算計了一下。嚯,好傢夥,三倍的肉湯,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別的牛頭人還沒吃完一半吶!

「嗯?」

正在糾結的易狂眼睛忽然一亮,猛地站起身子,一溜小跑到某個他看著肉多的鐵鍋邊。他放下自己手裡的巨大飯盆,卻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了一圈難得精緻的木碗。

拿起鐵勺,易狂撓了撓腦袋。猶豫了一下,他把鐵勺放下,從粗壯的腰圍上解下皮實的水囊,瞪大牛眼細細的把手裡的飯碗洗刷了一遍。

「呵呵。給酋長打點肉。」

易狂一面憨憨的對蹲在旁邊看著伙食的牛頭人百夫長鐵木.秋笛微笑點頭,一面做賊心虛用自己魁梧的身軀遮擋住他的視線。

粗大的手掌緊緊握住手裡的鐵勺,在大鍋里拚命攪動,以極快的速度把漂在肉湯上和沉在鍋底的肉塊一掃而空。

「喏,幫忙給酋長送去。」易狂對某一個站在他身後看得呆住的牛頭人百夫長說道。趁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掏出自己的飯盆,狠狠的給自己又來了幾下...

易坤站在土坡上眺望這溫馨的一幕,把一個個牛頭人的背影納入眼帘,存進心間。

也許一輩子也忘不了了吧。易坤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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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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