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洞天神笛
蠻林深處,一片綠林中,一道光幕內。
劉承感覺像是過了數個世紀之久。周圍的空間在幻滅,彷彿經歷了涅槃與重生。
但其額頭一點暈華瑩瑩,將他身體邊的一圈籠罩,止住了這種湮碎。像是入夜後生一堆火,帶來了光明,使人感覺到安寧。
猿王停下了伏首,因為感受到了神魄的微光,被那種「神」從黑暗中喚醒,自一片未知而恐怖的世界回歸,他怔怔的盯著那道暈華,最後轉而看到了劉承。
四目相對,劉承雖然早有準備,但到真正直面猿王時,眼眸深處還是忍不住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驚懼。
這是生靈與生俱來的敬畏,亦或者可以將之稱為危機感、警覺性,因為眼前的生命不可敵,身體會向你預警。
猿王很強大,高十餘丈,如一棟高樓般。他的猿軀被白色的長毛覆蓋,看似軟綿綿,但劉承知道,猿王毛髮的防禦亦驚人,之前猿王與赤翼蝰蛇大戰,這裡便發揮出了極大的作用。
不過此時猿王的獸目卻很無神,瞳孔渙散,雖然看著劉承,但並沒有太多情緒透露。
這種「神」實在太微弱,近乎全部用來包裹與守護劉承,對猿王的影響非常有限。
「哄喔…吼呷!……」
一道細微的聲響傳來,幾乎不可聞,且不是人言,但劉承卻聽清了這道聲響想要表達的意思。這是猿王在傳音,斷斷續續,以靈魂交流,勸阻他快點離去,告戒他這裡將有兇險降臨。
心靈傳音,跨越種族與言語的障礙,亦無視介質與環境的影響。這是一門術法,雖然在人族修士中較為普及,但沒曾想一頭未成妖的蠻猿亦掌控。
不過劉承也釋然,他知道猿王修有一門蘊魂術,較之傳音法更為複雜與難得,如此一想來,猿王掌控一門簡單的傳音之術便也不算太難以置信了。
「離去…危險!……」
猿王又傳音,這一次更加輕緩與細微,如蚊吶般,響在劉承心靈處,若不是他此時注意力足夠凝練,不然很可能會忽視。
「猿王,你怎麼樣了?」劉承反應過來,急忙開口問道,想要了解此地的情況。
「…洞天…,…快…離去……」
猿王每出一個字便要停頓很久,似乎下一刻便會發不出聲來。此地傳音真的很艱難,因為大部分心神被未知的力量囚禁。
劉承集中精神,聽清了猿王大概的意思,心下大駭。
這裡居然是一處洞天,而且正在崩塌,猿王被囚困於此,觸及了最深處的陣與紋,已經無法脫逃。
洞天,是獨立與世外的小世界,由上古仙聖開闢,可以長存無盡歲月。
可是此時連古仙開闢的洞天亦腐朽了,時空被錯亂,幻境叢生,看不到真實境地,而且很快便會有真正的滅世劫降臨。
洞天崩塌,無法想象會是何種景象!但無論如何,身在其中的生靈,都必定身死道消。
劉承很急切,想要救猿王,因為聽族長所言,是猿王將他從蠻林救起。
可是卻無能為力,凡人的力量太薄弱,若沒有神魄遺留的「神」,他自身都應該早便迷失在幻境中。
突然,劉承額頭之上的瑩光暗下一大片,只勉強包裹已身,快要影響不到猿王。
「…離去……」
猿王再次傳音,出於某種原因,他很照顧與愛護人族,就如他會在蠻林救下遇險的修士,此刻也不願讓一個人類白白送命。
此地已經極不穩定,隨時都可能崩滅,劉承最後望了猿王一眼,終於下定決心,接受那一點瑩華的指引,轉身離去。
原路返回,劉承一點點踏步,在微光的指引下,終於走出了洞天。
崩塌的虛空消失了,那種漆黑無邊的破碎亦不見。一切回歸了原始,泥土與樹根攪和的氣息格外清新,通道盡頭的白光茫茫然,任誰也猜不出這道光門的背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正在這時,一道青色光影自通道飛出,夾帶著破空之響,如一柄撕天的飛劍般,在通道中划拉出一道長長的光束,自劉承頭皮處掠過,狠狠地插在通道拐角的洞壁上。
「給…!好……」
與此同時,細微的聲音再次從劉承心靈深處響起,猿王最後傳音出來,他用最後的力量將一件東西自劉承走出洞天的方位擲出,遺贈給劉承,並要求他好好珍藏與愛惜。
聲音緩慢到極致,且真的微不可聞,劉承也是通過聽到的一點訊息,再結合自己的推想才明白大概意思。但即使如此,他亦清晰感受到猿王語氣之中,那種濃濃的不舍與眷戀。
不是不舍與眷戀紅塵,而是那種失去生命之重后,由時間堆積了許久的思念於頃刻間爆發的痛與悲。
劉承鼻子微酸,被猿王的言語觸動。
他回想起自己的父母。那對夫婦待他真的很好,可是卻在他最叛逆的年紀永遠離去了。
猶記得那日清晨與他們還有過爭吵,可在晚間,他從城外回來后,卻只見到兩副冰冷的屍骨,還有椎心飲泣的劉瑩那長久恨的眼神。
一隻蠻獸,哪裡來的那麼多哀愁?
劉承望向拐角的洞壁,一隻青笛插在那裡,深陷進紅泥半尺有餘,尾端一根紅色的絲線在纏繞。紅繩的盡頭原本應該是一件配飾,可此時卻空無一物,像是被人扯了下來,只有一截斷線在飄蕩。
他走近,將青笛自洞壁拔出,拍去沾黏的一些紅泥后,這時才發現青笛有缺,紅線另一頭的端部有一個拇指大的豁口。
這是一根殘笛,不知是何種材料製成,因為入手很沉,但卻非金非石。
豁口參差,像是被魔蟲啃食過,豁口之上,嵌刻著一個的工整的「溱」字,清秀淡雅,似乎是一個女子所書。劉承多看了幾眼,那個「溱」字像是具有魔性般,每一眼所見的神韻皆不同。
恍惚間,他彷彿見到謫仙臨世,倚天吹笛,獨奏了一首芳華,空靈翩翩,依依裊裊,不似在凡塵。
劉承一陣驚訝,雖然看不清仙子佚貌,但只憑這驚鴻一面,便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這難道是仙痕烙印?」
忽然,劉承反應過來,望著那個「溱」字出神自語。
他想起自己曾見過這種擁有魔性的烙痕。
在神魄中,正是這種烙痕交織,才成就了一門無敵的神通。這是大道的痕迹,每一個勾勒都闡述與演化無盡道與理,註定不容於世間。
可是此刻,一支殘缺的青色長笛上,卻有十數道這種痕迹長存,並且被拼湊成了一個人族文字。
這很不真實,因為道痕不容於世,連記憶都會被消除,除非天生神物,否則根本不可能將之保留與長存。
「長笛為神物!…」
劉承驚出聲。只能這樣解釋了,青色的長笛為神物製成,是故可以承載道痕!
可是青笛有缺!
天生神物,本該萬古不朽,可長笛此時不僅流失了神性,且在其端部,還有一個如同魔蟲啃噬過一般的豁口……
劉承望著這個豁口,忽然有些驚悚,像是冥冥中有一道陰冷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盯得他渾身冰涼。
這種陰冷與惡毒的眼神,他似乎也曾經歷過。
突然,一道青白色的閃電襲向劉承手中的神笛,劉承一驚,長笛脫手而出,掉落在通道的地上,被一個拳頭大小的身影,用一對相對它身體顯得碩大的毒鉗緊緊扼住。
是那隻不尋常的毒蠍!劉承終於回憶起,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一切皆源於廢墟山上遇到的那隻毒物,他曾與之對峙,被它無情的目光凝視過。
這隻毒蟲,就如天生的刺客,漠視生命,而且極具耐心,自廢墟山一路跟隨到了這裡!
劉承該慶幸,剛才的襲擊毒蠍只是想要奪取神笛,並沒有針對他的身體,否則此刻他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神笛已經失去了神性,此時被一隻毒物玷污亦沒有綻現神能,像是一隻真正普通的長笛般,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毒蠍在長笛之上攀爬,不時吐出一些泡沫般的唾液滴在笛身,腹下的細足高頻率的擺動著,像是感受到什麼令它愉悅的氣息。
在它終於碰觸到神笛端部的缺口時,毒蠍居然興奮得吱吱低鳴,用細小的吻口在豁口處輕觸與磨娑。
這是劉承第一次聽到毒蠍的聲音,如隱藏在陰暗處唧食的老鼠嘰鳴般,尖銳刺耳且令人厭煩。
劉承取出匕首,想要與毒蠍爭奪神笛。這是猿王的遺贈,且似乎是人族一名無上存在的隨身之物,即使此時失去了神性,但也真的再不能容一隻毒物褻瀆了。
此刻毒蠍依舊陶醉在神笛豁口處遺留的氣息上,貪婪的摩挲著,似乎對劉承沒有任何防備。
但劉承沒有貿然行動。他知道毒物的鱗甲硬如金石,非戰兵不可破,而他手中的匕首隻不過由蠻獸獠牙簡單磨礪成,沒有銜刻過法陣,連凡級兵都不算。
且毒蠍只有拳頭大,速度快得嚇人,若是一擊不中,在想有機會便十分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