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訊息
顧傾傾起身從桌上取了本子和筆,幾乎半個身子都趴在那些報紙上,將一些有用的訊息裁剪下來放到一邊,再統一做篩選和整理,最後摘錄下來。
最早的報紙也只是三四個月前的,雖然無法了解一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有些東西還是能窺一斑而見全豹。
有關於喬世賢的報道和文章幾乎佔據了整個軍政界專欄,此人不僅僅是浮歌城的風雲人物,名聲亦是傳遍整個華東地區。
喬世賢是何許人物——出身豪門,名將之後,據說喬家祖上在清帝在位時便已有顯赫地位,之後歷經共和、復辟、內戰,再到如今的抗戰,風雲變幻,潮起潮落,多少家族在時光中沒落,能始終屹立不倒的沒有幾個,而這喬家正是其中之一。喬老爺子從前便是割據一方的大軍閥,戎馬一生,算得上是一代梟雄,易幟后也未有半點歇息,與南京方面的高層來往密切。
喬老爺子有四個兒子,長子早逝,二少留洋於國外,三少出任外省警備廳長要職,長女嫁給了行政部長。有這樣龐大堅固的背景和身世,四少喬世賢固然一路暢通,自RB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歸國,順利於稅警總團任職,被授予上校軍銜,而要真是論兵權的話,還能壓上池梁豐一頭。
商界版面上則多次出現了傅之澤這個名字,這傅之澤她是知道的,兩人不久之前還打過照面。另一個反覆提及的便是那浮歌匯的老闆。顧傾傾翻遍了所有的報紙和資料,都沒有查出那人姓甚名甚,而且,回國后的這些日子裡,她也未曾聽誰提起這家的老闆,從未有所耳聞。想到這裡,顧傾傾停下手中的筆,何止是她,整個浮歌城怕是沒人知道這座夜總會幕後老闆的真實身份。所有報紙上對他的記錄都是「來去無蹤,形同鬼魅」。
說到這浮歌匯,顧傾傾了解到那裡是城中頂尖的風月場所,向來只接待熟識常客,除了軍政界的翹楚、豪門富商外,便是各國領事館的洋人。一般人縱使腰纏萬貫,若沒有常客引薦也照樣被拒之門外。顧家創立的同濟堂在浮歌城也算是處於壟斷地位,但在整個江南終究還是名氣不夠,若不靠池家的依託,也難入這樣的頂級場所。而能在浮歌匯擺宴席的人,整個城市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池梁豐便是其中之一。如此看來,顧梓晴當真是享了有些女人一輩子都掙不來的福氣。
浮歌匯群英薈萃,是絕佳的交際場所,自然也捧出了不少歌舞界的巨星,其中最矚目的便是歌壇天後——鳶尾。自她幾年前在浮歌匯登台獻唱,之後的一年裡,未曾有任何歌星名媛的風頭蓋過這位「鳶尾」。據說想看一場「鳶尾」的演出尤為不易,有幸看過的人都紛紛贊曰她的歌聲如同人間天籟,再有了曼妙身姿的相襯,真真猶如天女下凡。演出大多設在晚上,每晚的鮮花香檳和餐點是從國外空運,請來的伴舞和樂手也都是頂尖的藝術家。看來這位幕後老闆也是極為看重她,捨得在她身上花下大手筆。
顧傾傾順次在本子上做了記錄,唰唰寫了一連串。她的字是極秀氣的,以前上學堂時曾被教書的先生當做範本參照。
翻頁時,一條醒目的黑色大標題陡然闖入了她的視野:火車城郊爆炸,事故原因不明。立刻翻過去看報紙的日期,果然是她回來的當天。
顧傾傾放下手裡的筆,拾起報紙仔細閱讀著報道,刪去冗長的無用信息,也沒有留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文章只是將那件事做了簡要的報導,官方並未給出明確的解釋,只道是一場意外事故。可顧傾傾覺得,那次爆炸不會就是事故這麼簡單,相反疑點重重。還有,她那天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個中年男人究竟是誰?
這樣一想,顧傾傾心中一驚,陡然從地上爬起來,略顯跌撞地沖向衣櫃。
在衣櫃里胡亂翻了一會兒,終於找出了回來時穿的那件大衣。她惶恐地朝衣袋中探去,冰涼的觸感頓時襲上了指尖。顧傾傾呼出了一口氣,掏出了那塊懷錶。
銀色的龍紋,雕琢得尤為精緻,錶盤十分光滑,周圈繞著一道極細的金邊,無處不散發出尊貴的氣息。將它握在手裡,顧傾傾仔細端詳著,卻找不出任何端倪。
興許是她多慮了,這一切都只是巧合?
按了按眉心,生生將心中的疑慮壓了下去。顧傾傾收起那塊懷錶,起身倒了杯芯月泡好的花茶。
暖茶溫潤了嗓子,亦拂去了指尖的寒意。
窗外飄過一片枯黃的落葉,只是剎那便消逝不見。顧傾傾雙手捧著茶杯,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梧桐。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狄穆辰在浮歌城裡也算是小有名氣,照理來說應該會留下一些報導吧?微微抿唇,她重新回到報紙堆中,仔細將剩下的報紙查閱了,又生怕遺漏了其他信息,回過頭來把所有的報紙都翻了一遍,卻是沒有任何與他相關的消息。
有些泄氣地靠在床邊,顧傾傾順勢閉上了眼。
有這樣一種感覺,她覺得自己宛如浮萍,沒有依託,沒有挂念,無處安身。明明是帶著目的回來的,可現在卻被事態的進展攪亂得一塌糊塗。
胸口驀然有些堵得慌,眼前浮現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娘……」她輕聲喚了喚,兩道秀眉卻擰在了一起。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藍應卿。
方圓幾里的人都知道,顧家原來的大姨太是難產而死。顧傾傾未曾有機會見到她,「母親」的概念在她腦中是模糊的,在她十歲的時候,顧紹天曾給她看過一張相片。相片上的女人容顏姣好,眉清目秀,渾身散發出一種書卷氣,打第一眼看時,顧傾傾便被她特有的氣質所吸引。
「你母親是個才女,她原是江南名媛,後來不幸家道中落,窘境中與我相識,為了報恩,她便如此嫁了,之後便退出交際圈,做了賢妻良母。」顧紹天似有無限感慨地嘆了一聲,沉默良久后,竟帶著哽意說,「倘若她沒有跟了我,必定不會如此寡福……」
顧紹天將那張相片給了她,可是後來她卻弄丟了。相片丟失的那天,她像瘋了一樣將顧家上上下下幾乎翻了個遍,又不甘心地繞著幾條大馬路來回跑了一個下午。回到家,顧傾傾免不了受了皮肉之苦,也就是在她挨打的時候,她分明看見了顧梓晴嘴角得逞的笑意。自此,她對顧家的感情似乎更淡了些。
顧傾傾微微仰頭,面上傳來了陣陣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