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溪(下)
黃昏時分,整個山谷中傳來聯軍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爾後,離溪城內萬家燈火點亮,老百姓們紛紛端出好酒好菜宴請聯軍將士們,軍民其樂融融成一片,整座城沸騰到半夜才漸漸安靜下來。意猶未盡的雄武提著兩壺烈酒登上城樓,準備再獨自豪飲一番,卻見蘇劼正在城樓的一處朝遠方眺望。四下無聲,月色當頭,蘇劼的長發和披風被夜風微微吹起,這般情景讓雄武覺得有些不真實。
「蘇劼老弟!在看什麼呢?」
蘇劼回過神來,一壺酒已經伸到眼前。他笑著接過雄武的酒,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好酒!」
「哈哈哈!看老弟你斯斯文文的樣子,沒想到咱地界第一烈酒竟然嗆不到你分毫。」雄武也打開手上那壺酒咕嚕咕嚕喝了幾口,「老夫私以為一個男人酒量有多大,肚量和能力便有多大。蘇劼老弟不愧是英雄少年,此番戰鬥若非你的妙計,豈能如此大獲全勝?!哈哈!來!老夫敬你!」
「不過是年幼貪玩愛偷喝酒,久而久之習慣了這烈性的味道,便是想倒也倒不成了。然而論能力論資歷,蘇劼自愧不如。」蘇劼笑道,「此番是老將軍最為辛苦。只可惜在下不善入陣殺敵,無法一睹您破敵英姿。」
「老弟你太過謙虛。不過……老夫為何從來沒聽說過北海那裡還有你這號人物?思慮如你,何愁你我懼怕那天持賊軍?」
蘇劼平靜地望著遠方綴滿繁星的天幕嘆道:「實非蘇劼個人之力能扭轉乾坤,此番天持軍不過是輸在輕敵。但這一切只是個開始……」他轉而對雄武道,「因此蘇劼有個不情之請,煩老將軍回頭勸勸悅意公主,姻親一事關係重大,涉及北海和地界的未來,請公主為大局考慮。」
「此事乃是地界的大事,老夫必當義不容辭勸說公主。」雄武看出蘇劼眼中充滿憂慮,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悅意公主是老夫看著長大,再怎麼倔強也不會胡來。老弟大可放心回去讓你們主君好好準備國婚便是了。」
「那蘇劼先謝過老將軍!」蘇劼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卻飲不盡心中的重重憂思。
雄武喝完酒便回去歇息了,剩下蘇劼一人獨自賞月。
他想起了從前——那時他幾乎走到哪兒都會有一輪巨大的滿月掛在他身後的天空,而如今這輪月亮竟然也離他如此遙遠了。也是,物是人非了啊……隱忍本是最好的自保,而事情的發展卻早已出離了他的掌控,使得他不得站到了明處。他根本不知道未來之路該如何走下去,更不知道他是否有活著完成心愿的那一日。
想到此處,蘇劼的內心壓抑到了極致,他順手拿起了酒壺,卻發現裡面滴酒不剩。他有些惱怒,用力地搖了搖酒壺,忽然袖中掉出了一根精緻而細長的黃金信筒。他這才想起來在大捷之時,有信兵將這信筒交給了他,說是主君的信,又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得空再看也不遲。當時他要與將士們趕回城內慶功,信筒隨手塞進了袖中,隨後便忘了這回事。到底是什麼不重要的事情卻非要傳信呢?他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便趕緊打開信筒,抽出了被捲成小卷的一張紙來。
夜風又起,月色正濃,蘇劼兩手一抖,只見白色的紙上清晰可見四個歪歪斜斜的大字——這是小白。紙的一旁還畫著一個歪著脖子咧著嘴的束著長發的小人圖,逗得蘇劼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不是赫蓮那小丫頭乾的又會是誰?
蘇劼完全不明白主君為什麼要送來赫蓮的這張畫,他借著月色將這封「信」看了又看,一邊看一邊搖頭笑著,一掃方才的抑鬱。他想著過幾日就能啟程回北海了,竟不知不覺心境明朗起來。
九重天的北極大殿之上,祥雲縈繞在築起的十方天柱四周,正中那金光燦燦的寶座上,天帝天海陰沉地望著東華一言不發。
「帝君啊!東華此番確實是遭人暗算!我們哪裡知道地界那群人會使得如此下作手段,處處是陰招啊!」東華跪在大殿中央哭訴道。
天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厲聲道:「司日將軍!你是如何向朕保證的?朕予你五萬天軍,你竟然只帶回三千殘將?你說,該讓朕如何懲罰你?你太令朕失望了!」
「求帝君恕罪啊!」東華向著天海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北極大殿一片肅靜,左右兩側的眾神將都紛紛沉默,沒有人敢替東華求情。末了,只聽一個聲音緩緩奏道:「帝君,司日將軍確實是太過天真才吃了大虧。還請帝君看在他往日功績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向來魔域北海與地界之人頭腦簡單,並不擅詭詐之術,想必是另有其人從中作梗。」
說話的人是天海的新太師秋歲,他年紀比東華大不了多少,卻是難得的冷靜之人。
東華見秋歲肯替自己求情,連忙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正如太師所言!他們竟設計將我的牡陣衝破,還處處設伏,甚至連救兵的必經之路都被封死!我,我如何能料得他們的手法如此歹毒狠辣!」
太師秋歲看了東華一眼,東華趕緊識趣地閉上了嘴。
秋歲嘴角輕輕一笑,繼續道:「臣看這陰損的計量,倒似出自一位故人之手。」
天海抬眼看了看秋歲:「太師的意思是……」
秋歲不急不慢著:「此次離溪之戰,北海與地界勢必要締結同盟。加上魔尊一直自恃握有聖泉,真是棘手啊……」
天海緩緩點頭:「朕勢必要奪回聖泉。當日洛梟背信棄義,私吞聖泉不說,還殺了我九重天的上任侍月將軍和司日將軍。此等不義之人,朕豈能坐視不理?!」
「聖泉自然是要奪回。」秋歲輕輕搖了搖羽扇,細長的眼中閃出一絲冷冽的光:「只怕我們以後不可再輕舉妄動,凡事需要從長計議。因為這位故人,並不好對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