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誓(下)
伯雅大步走進去,廳堂正中坐著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他的鬚髮微微發白,稜角分明的臉色掛著幾道傷疤。此時他正抱著一個酒壺自斟自飲。
伯雅笑著招呼:「義父,伯雅來看望您了!這些年不見,您這嗜酒如命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啊。」
洛梟大笑一聲,又咕咚喝下一口酒:「改不了啦!這輩子就這點念相。」他眯眼看了眼伯雅身後的蘇劼,疑惑地問道,「你身後那個女娃娃是誰?從來沒見小子你帶姑娘給爹瞧過,莫不是心有所屬了?」
「咳咳!」伯雅咳了兩聲,尷尬地化解著洛梟的醉意,「義父,這位小兄弟叫做蘇劼。他是從九重天過來的,有要事相求。此事緊迫棘手,似乎只有義父能幫,所以兒私下做主帶他過來了,未來得及通知您是兒的不對。」
蘇劼慢慢走向前,有些自失地打量了洛梟好一陣,而後作了個揖,禮數甚是恭敬,聲音里卻有一絲拒人千里的冷淡:「在下蘇劼,見過洛梟首領。」
洛梟頓時酒醒,他警惕地坐直身子,上下打量著蘇劼:「哼!九重天上的人跑來我北海作甚?!」
伯雅將事情原委轉述了一下,洛梟聽后冷冷地笑了笑:「怎麼?就憑你這麼個小娃娃跑來嘰里呱啦說一陣,我就要把我桀火部的寶貝拿出來借人?伯雅,他個黃毛小子的話你也信?」
「若是不信,自然不會把他帶來這裡了。」伯雅語氣平和而堅定。
「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太實誠,但也就是這一點最讓我不放心!你可知道九重天上的人心有多歹毒,多能顛倒黑白?!」
洛梟又瞄了一眼蘇劼:「你說你是要救人,我且問你,你要救的是什麼人?」
蘇劼的臉色泛白,輕輕握了握拳頭:「在下只想說那是對在下極為重要之人。至於何為重要,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地。譬如我覺得父母妻兒手足乃重中之重,也有人覺得唯我獨尊的感覺更為珍貴,為此將妻兒棄之如敝履。所以,我的答案或許在首領看來也是極為可笑的。那說與不說,又有何分別?」蘇劼說著說著,目光不自覺地凌厲起來,死死盯住洛梟。
「呵,你小子可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嘴巴像刀子一樣厲害,但你的比喻卻不知所指!」洛梟站起身,走到蘇劼目前,眯眼望著這個桀驁不馴地回望著自己的清秀少年,「不過,我喜歡你這個眼神,不懼威嚴,也算是有點男人的擔待!但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我跟我義子不同,他可以對任何他信任的人坦蕩仗義,但我洛梟卻對善法部的人做不到如此!」
蘇劼冷嘲道:「也是,聽聞那日首領奪得聖泉據為己有,為此善法、桀火兩部拼得你死我活,首領自然也不想借於我。情理之中。」
「放屁!什麼聖泉!」剛走回主座的洛梟憤然拍翻茶几,怒罵道,「黃毛小子莫要信口雌黃!當初若不是你們善法部的人背信棄義,豈有今日桀火善法水火不容之局!」
原來那日,桀火部被天赤軍驅逐,逃至北海邊已無退路,此時海底射出萬丈紅光。洛梟帶領隊伍沖入紅光之中,竟然沒有被可焚滅一切的荒火所傷,於是大隊人馬跟隨紅光一路到達海底,發現停泊著一朵巨大的晶瑩剔透的紅蓮,而這道紅光便是紅蓮所發出。一行人乘著紅蓮便漂到了如今的耀城之處。洛梟觸摸到紅蓮之內沉睡著神秘而巨大的力量,卻始終找不到開啟這股力量的方法,便將它供起,為之建立了隱秘的凈土祭壇,期待有朝一日可參透這股力量並為桀火族人所用,助大家重返故土。
聽完敘述,蘇劼不由得皺著眉頭說道:「如此說來,桀火部之所以存活下來,是依靠這紅蓮之力。換而言之,聖泉並非桀火部所得。」
「哦?」洛梟回敬一句,「你方才不是說我把聖泉據為己有嗎?」
蘇劼一字一句道:「之前是為從首領處得知事情真相而不得已的激將法,望首領海涵。其實在下也曾懷疑過世人相傳洛梟首領私吞聖泉的真實性,倘若您真的得到過聖泉,大可讓族人飲下聖泉,自此不傷不滅,當年又豈會擔心被北海荒火所傷?所以,當年奪得聖泉一事,只怕另有蹊蹺。」
「蹊蹺什麼?!就是天海那個王八羔子派人假扮我桀火族人奪去聖泉又賊喊捉賊!」洛梟想起往事不由得怒從心頭起。
「未必那麼簡單。上古並未有聖泉之說,在下卻聽聞當年在極短的時間裡無中生有,傳得沸沸揚揚,甚是古怪。」
洛梟看著沉思中的蘇劼,大笑起來:「想不到你這小子腦子挺好使,我們桀火部族的人向來豪邁颯爽,直來直往,倒是缺少你這種喜歡想問題的娃娃。」
蘇劼沉聲道:「不過,首領所說的重歸九重天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洛梟贊成道:「不錯,我們勵精圖治了數百年,才將耀城建立起來,並有了北海這個勢力範圍。雖然我部以驍勇善戰著稱,但目前的兵力卻遠不足以對抗天持軍。」
「兵力懸殊並不是問題,知人善用大可以一敵十。只是,如果想要回到九重天,你們必須打敗的就不僅僅是天帝天海,還有那位深居無憂界的天神——昊梵世尊。若不是他下令驅逐,天海又何德何能敢對你們動手?」
這是洛梟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他的表情在透過窗欞的光線下顯得陰晴不定。
蘇劼繼續道:「當然,也並不是沒有勝算……」他欲言又止,眼睛熠熠發光。
洛梟平復了一下心緒,望著蘇劼,突然一笑:「小子,你的確很有想法。那麼回到此番你來的目的。你說的聖泉我沒有,但是這紅蓮力量詭異巨大,或許可以起死回生,救你重要之人。我倒不介意你削去一片帶回去,不過……」他沉下聲音,「我需要你立下血誓,用你的才智和對九重天的了解來輔佐伯雅,幫助我桀火族人,直到我認可你已盡到職責,誓言才可以破除。」
血誓,是桀火部流傳已久的秘術,立下血誓之人至死不可違逆誓言,除非誓言解除,否則會全身出血筋脈盡斷而亡。
伯雅大驚道:「義父!蘇劼已有承諾,即使回去也不會助天海傷害我部分毫。您何須如此決絕!」
洛梟轉頭對伯雅斬釘截鐵道:「伯雅,爹什麼都可以讓你做主,唯獨此事你一定要聽爹的話。爹吃過虧,絕不會讓你再吃一次!」
蘇劼聽著父子倆的爭論,臉上毫無表情。
洛梟繼續對蘇劼說:「我要你留下也是有原因的。昔日我曾在紅蓮凈土祭壇設下兩道結界,一道用來抵禦桀火部,一道用來抵禦善法部,只有兩部之人合力才可打開結界。蘇劼,你若真想救人,這是你唯一的選擇。然而你也知道,這紅蓮對我族人來說意味著什麼,相信這樣的條件對你而言並不過分。」
蘇劼依然不動聲色地望著洛梟,冰冷的眸子中讀不出任何情緒:「成交!」
洛梟渡步走回座椅,從椅后巨大的博古架上取下一把青銅巨劍。他閉目祭起青銅劍,劍身慢慢從劍鞘中飛出,發出金光,在地面投射出一個法陣。「伯雅、蘇劼入陣!」
伯雅還想說些什麼,而蘇劼卻已經擺步走入陣法,嘴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伯雅只得搖頭作罷,繼而跟著入陣。
兩人站定陣位,相向而立。青銅劍飛到二人之間,劍尖向下垂直懸定。蘇劼舉起雙手,握住劍身,向下一劃,殷紅的血從指縫中流出,順著劍身滴落下來。伯雅也重複了一遍。兩人的血液彙集到劍尖,發出金色的光暈,將兩人團團圍住。
「滴血成誓,違者天譴。」
洛梟默念著咒語,兩人腳下旋即升起一股颶風,最後慢慢消逝不見,一切歸於沉寂。
「血誓已成。下面我來告訴你們紅蓮凈土祭壇的開啟之術,你二人且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