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誓(上)
翌日,蘇劼被召入毗盧宮的書房。此時的他已不再是昨日女子的打扮——一襲白衣勝雪,長發高束,眉目間波瀾不驚,卻難以掩蓋他內在的鋒芒。
伯雅坐在書桌前,饒有興緻地端詳了他半天,看得蘇劼渾身都有些不自在:「魔尊這是不認識蘇劼了嗎?」
「非也。」伯雅搖搖頭,「只是本王在想,若本王是天海,怎麼會放走一個如此膽識過人的年輕人?按理說他也應該賞你幾個美人,好讓你安心留在他身邊盡心儘力才是。」
「莫不是魔尊仍有疑惑?」蘇劼擔心一夜之後事情有變,警惕地問道。
「哈哈,你這是擔心本王出爾反爾?」伯雅笑道,「但本王卻擔心你哪日再被天海招了回去,將來成為我桀火部的敵人可如何是好。」
「魔尊謬讚。在下只是區區一屆琴師,何德何能在兩域中叱吒風雲?」
「本王有自己有判斷。至於天海不識明珠,那是他的遺憾。然而本王也不願強人所難,用你所求來脅迫你為本王所用。」伯雅頓了頓,繼而嚴肅道,「因此,在本王帶你見義父之前,請你務必承諾,縱使未來你回了九重天,也絕不做任何傷害我桀火部的事情。至於此行能否幫助你救回你重要的那個人,一切皆由天定。」
蘇劼拱手正聲道:「在下只求救人,絕無他心。魔尊仗義相助,又坦誠如此,在下才疏學淺,無以回報。在下願在此承諾,不論此事結果如何,絕不做任何對桀火部不利的事情。」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隨本王來。」
伯雅起身帶蘇劼走出書房,穿過一片白色花海的花園,然後徑直走入藏經閣。藏經閣內除了堆放有序的成山的書卷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蘇劼也似乎習慣於置身書海一般,臉上沒有絲毫驚訝的神色。
伯雅走到一面刻著火焰圖騰的木雕牆下,取下左手拇指上的鏤空玉扳指,壓入木雕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凹槽內,只看那火焰圖騰瞬時栩栩如生地燃燒起來,火光內竟是兩扇敘敘敞開的大門。
這機關如此玄妙!蘇劼內心微微一震,繼而跟著伯雅走入了這座牆內的密室。密室並不大,四壁和室頂描繪著桀火部輝煌的歷史,中間擺放著一張雕刻著盤龍的黑木書桌,盤龍從桌面上躍出頭和一隻龍爪,龍爪上抓著一卷古樸的捲軸。
伯雅啟動咒語,黑木盤龍的眼睛忽然被點亮,它身體也隨即發出金色的光,但聞一聲龍嘯,瞬間一條燃火的金龍從桌面上騰空而起,繞著密室盤旋。
「金龍護主,聖火燃惡,無字卷開,指吾前程!」
只見捲軸飛出龍爪,在空中緩緩展開——厚重的暗花綾布微微泛著年代久遠的黃色,而綾布卻空空如也,只有卷尾有一個細小的硃砂印,不仔細看都難以發現。
伯雅抬起手,食指輕輕按住硃砂印,在捲軸上劃出一個奇怪的圖騰,而那個印紋也神奇地跟著他的食指,在綾布上移動,最後停留在畫卷的中央。此時一道白光從畫卷中央射出,密室不大的空間開始強烈地震動,而那道白光也越來越刺眼,伯雅和蘇劼都忍不住閉上眼睛。
待二人再次睜開眼時,以身處一片鳥語花香中——遠處傳來隱隱的瀑布聲,眼前淙淙溪水輕快地流過山澗,粼粼的波光如散落在溪中的碎鑽。清風徐來,夾岸的紫雲木下起一陣悠悠的花雨,細密地鋪滿一地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蘇劼撿起吹落至腳邊的一朵錐形紫色小花看了又看,這紫色的花瓣中包裹著嬌嫩的粉色花蕊,甚至能聞到一股如茉莉花一般的清香,他不由得讚歎道:「好厲害的幻術,絲毫看不出破綻來!沒想到無字卷里竟有如此山水,想來定是某位幻術高手的傑作了。」
「你說得不錯。」伯雅亦撿起一塊石子朝小溪對岸一扔,驚跑一隻正散步在紫雲木林間的小鹿,「這無字卷里的天地都是幻術化成,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曾聽聞九重天有一位幻術高手,名喚洪蒙,與桀火部私交甚好。不知這幻境是不是他的傑作?」蘇劼問道。
「沒錯,著確實是蒙叔引以為傲的作品!」伯雅轉而問蘇劼,「不過,你又是如何得知?」
「幻術高手洪蒙死於意外,這是九重天域的說法。然而在下卻聽說他當年是背叛了天帝,私自來到北海,故而猜測無字卷是經他之手。」
「哈哈,你倒是犀利。只是不知你現在的情況是否算是背叛天海?」伯雅拍拍手上的塵土,直言不諱。
「在下是琴師,職責不過是為君王撫琴,博君一樂。若說在下聊表感激,願為魔尊撫琴一曲而被定為背叛的話,那在下也無話可說了。」蘇劼一半打趣一半無奈的笑道。
「哦?看來本王是無緣傾聽琴師的雅音了……」
「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懂在下琴音之人,不論他是君王或是布衣,亦不論他是善法部人還是桀火部人,又或者其他,都是在下的朋友。」
「本王倒是喜歡你這股不以尊卑和立場而交友的態度。想想,若這天地間沒有這些分別,何來那麼多戰爭與煩惱?」
「只可惜世道艱難,有人的地方就有衝突和恩怨……」
……
兩人就這麼走著聊著,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幽深的宅子前。青磚淡瓦,飛檐凌空。正門是一扇緊閉的硃色大門,伯雅沒有敲門而徑直向前,門卻自己開了。兩人順勢踏入門內。
走入宅子,眼前豁然開朗——四圍曲廊環抱,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水池後方有一座鬼斧神工的假山。沿著曲廊,穿過深邃的洞壑,婉轉曲折;剛走出山洞穿過一座小橋,又是一個山洞相連。山上箬竹被覆,藤蘿蔓掛,怎麼看這景緻都像是先前走過的一般。
伯雅搖著頭笑道:「這些假山莫不是義父建來考驗本王的迷宮?一些時候不來,還真不記得往哪兒拐。」
身後的蘇劼沒有接話。伯雅回過頭去,只見他的臉色微微發白。伯雅有些疑惑,不知方才還是健談的他為何突然沉默,但又想他傷勢尚未痊癒,便悄悄放慢了腳步。於是蘇劼不知不覺走到了前面,領著伯雅走出假山,穿過兩座丹閣,最後到達了後方一座高爽玲瓏的閣樓前。
伯雅不解地問道:「看你輕車熟路的,莫非你來過這裡?」
蘇劼忽然一怔,自知失態,慌忙解釋道:「在下是按照大部分宅子的建造規律摸索至此,想必這裡就是主人的居所了。」
話剛說完,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閣樓中傳來:「哈哈!伯雅小子是不是想爹了?快進來讓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