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往事
屋裡的燈火朦朧,映著馮氏蒼老的面容,說不出的滄桑。
「你姨夫去世那年,你清鴻表哥正是要升任戶部侍郎的關鍵時期,清桓也打算從翰林院出來謀個正式的差事。若是你姨夫當時還在,他雖然不在京城任職,但江家根基深厚,朝野里有淵源的舊交也不少,總有些能說上話。有他們幫忙走動一番,這些事也就**不離十了。」馮氏笑容微苦道:「可你姨夫身子不爭氣,偏偏這個時候走了,我又是個內宅婦孺,母家雖清貴,在這些事上卻幫不了什麼忙,最後只好求到了大房的老太爺跟前。」
沈淑兒想起過年時大房老太爺的言語態度,有些疑惑道:「可淑兒總覺得大房老太爺好像並不喜歡咱們二房。」
馮氏嘲諷一笑:「他不是不喜歡咱們,而是巴不得我們二房都落了難,跪在他面前求他舍口飯吃才好。」
沈淑兒驚訝地小嘴微張,半晌才不解道:「可畢竟是一家人,二房落了難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呵,不過是因為他當年受了些委屈,心中憋了口氣罷了。」馮氏搖著頭道,眼裡儘是輕蔑。
「先帝在位時,有一年的春闈,江家出了一個狀元一個榜眼,就是咱們二房的太爺和大房的太爺。他們二人仕途順利,一路青雲直上,分別做到了吏部侍郎和工部侍郎的位置。這本是好事,當年江府的風頭也是一時無兩,族中子弟們也能左右逢源。只是後來工部尚書告老還鄉后,當時還健在的老祖宗卻讓大房的太爺放棄了爭這尚書之位。」
見沈淑兒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緩聲解釋道:「作為一部之首的尚書位高權重,是朝廷真正的肱骨之臣,即便江家是曾經的開國元勛,皇帝也不會允許一府出兩位尚書。」
沈淑兒想了想,似乎明白了,道:「老祖宗是想讓咱們二房的太爺做吏部尚書?」
馮氏點點頭:「這決定其實也並非老祖宗偏心。當時工部右侍郎是傅家的人,而這傅家雖底蘊不深,卻養了個好女兒,進宮得了盛寵,又生了個極得皇上喜愛的皇子。當時皇后無所出,朝廷上下都猜測皇帝有立其子為儲的打算,那麼勢必要扶持傅家,大房的太爺即便要爭,只怕也是聖意難違。」
「那二房的太爺做到吏部尚書了嗎?」沈淑兒對江家以往的舊事並不了解,好奇問道。
「恩,大約老祖宗這番主動讓賢的行為稱了皇上心意,後來吏部尚書告老,皇上就直接升了太爺的職。大房的太爺在工部繼續做了十幾年後便辭官回了金陵,而這段舊事則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導致了如今我們兩房面和心不和的局面。」馮氏頗為感慨道。
「可這事也不能怪咱們太爺呀?」沈淑兒嘟囔道。
馮氏笑了笑:「人呀,遇到不順心的事兒就會想偏,覺得全天下人都在和自己作對。更何況大房那位野心也不小,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老祖宗他是不敢怪罪的,只能把所有不平和怨氣都撒到咱們這房頭上了。」
「那他為什麼偏偏針對錶哥?姨母的四個兒子個個都很出眾,怎麼就非讓最小的表哥放棄仕途?」沈淑兒還是想不明白。
「因為你表哥和當年的太爺很像。不但長得像,性格脾性和聰慧都如出一轍,讓他如坐針氈,日夜不安,生怕那你表哥會克了他大房的運勢。」馮氏垂了垂眸子,聲音蒼老中透著一抹涼意:「至於姨母當年為什麼同意,就是先前和你說的,為了你大表哥他們的仕途求到了他跟前。」
「他居然提出這樣的要求?那還不如乾脆不幫咱們呢!」沈淑兒氣呼呼道。
馮氏凄苦一笑:「這麼多年我也常常這樣想。要是當年我忍住不去求他,清鴻他們多熬個幾年總有出頭之日,老四也不會像如今這般鬱郁不得志。」
「姨母,分明是他居心不良,不能怪您。」沈淑兒倚在她身邊嬌聲安慰道。
馮氏拍拍她的手,嘆道:「如今木已成舟,這輩子我對誰都能說聲問心無愧,唯獨對你四表哥實在虧心得很。淑兒,你可要好好替姨母照顧你表哥,讓他至少過得開心些。」
沈淑兒小臉微紅,卻忍住害羞,堅定地點頭道:「淑兒會好好照顧姨母和表哥的。」
說完,她又想起了什麼,小聲問道:「姨母,這承諾既然是大房太爺要求的,可他今年都八十多了…」
她話沒有說完,但馮氏卻懂了。
她憐愛地摸了摸沈淑兒的腦袋道:「難為你心思單純還能想到這一點。大房那位又如何想不到。你是沒瞧見,他作息飲食極其規律,每日必飲參茶,院子里還聘了位老大夫天天替他診脈。他惜命得很,沒那麼容易死。等他再熬個幾年,你表哥被徹底消磨了志氣,無心出仕,他就更加可以安心閉眼了。」
她語氣嘲諷至極,沒有絲毫敬意。
「就不能爭一爭嗎?」沈淑兒還是覺得不該就這樣放棄。
「如何爭?」馮氏無奈笑道,「不管大房還是二房,三房,都是江家子弟,在外人看來便該同氣連枝,互幫互助才對。真要鬧起來,壞的還是自己顏面,對你表哥只有害無益,得不償失。」
沈淑兒這才徹底泄了氣,靠著馮氏久久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她重整旗鼓,在心裡默默決定:不管姨母怎麼想,表哥就應該去做他喜歡的事,我一定要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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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
這日江清流終於盼來了王槿的來信,和一個巴掌大的錦盒。
除了天龍八部的書稿,王槿的信里只有一句話。
但願君心似我心。
江清流看得心中微動,眼光落在了那錦盒之上。
打開錦盒,一個小巧的銀戒指躺在綢布上,熠熠生輝。
小心的取出戒指,江清流細細打量了一番。
銀戒指不是一個完整的圓形,中間的縫隙處兩端都卷了個小圓,很像槿兒說過的孫悟空帶的那頂金箍。銀戒周圍還嵌了幾道墨色暗紋,增添了神秘莊嚴之感。
再看戒指內側還刻了一個字:槿。
原來槿兒說的禮物就是這個,只是哪有男子戴銀戒指的。
江清流不由無奈一笑,心中卻對這枚戒指喜愛至極。
他將戒指試著在幾個手指上套了下,最終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
想起之前王槿的囑咐,他趕緊將身上的荷包取下,從床邊的木箱里取出一個湖藍色做工精緻的荷包換上。
「沒想到淑兒送來的荷包剛好派上用場。」他微微一笑,理了理衣冠便出門了。
他邊走邊用左手拇指輕輕摩挲著還不太適應的新戒指,只覺渾身充滿幹勁,思念王槿的心情愈發急迫起來。
過幾日應該能休息一陣子,回家是來不及,但也許能趕得及去見槿兒一面。
這樣想著,他嘴角不由淺淺彎起:不知道槿兒見到自己會有多驚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