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陳年舊事 (二)
日光出來后,雨漸漸淡去,雨後的牡丹山清澈明麗,山上遊人不多,路過一座當地的小廟,瞧見廟外的樹上系著許願的絲帶,廟裡時有女子說笑著出來,臉色緋紅,神情嬌羞,岑可宣心中一動,忽然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不由分說,一個人跑進了廟裡。
白莫寅只得在原地等她,然而瞧見不時進出的人談笑嬉戲,互相問詢的模樣,關於此處為何,岑可宣此去又是為何,他已經猜到了大半。百無聊賴地等在原地,一個小姑娘背了一簍荷花來賣,瞧見他一個人站在這裡,忙問道:「公子可是在等人?」他點點頭,沒有說話。那小姑娘倒也沒在意他這般冷淡的態度,繼續道:「可要買花,在這月老廟前送給心儀的姑娘?」說著稍微側過身子,露出背後的花束,又朝廟裡面眨了眨眼睛。
白莫寅朝她背後的花束看去,鮮艷的荷花還帶著水珠,許是剛剛從不知何處的池塘邊采來,嬌艷欲滴,令他心中微動。只是在此地送此花,其意味實在太過曖昧了,他微微一笑,道:「我在等我的妹妹。」那小姑娘臉色尷尬,道:「原……原來如此。」意識到對方無意買花,告了辭正準備走,卻忽然又停住,偏頭細細打量著白莫寅,忽然眼眸子一亮,笑了起來。
「我就說怎麼瞧著眼熟,公子如此一說,我這才想起來,幾日前有位姑娘也在此處歇涼,那模樣生得和公子竟有七八分相似,都很是好看,定然就是公子的妹妹了。」
白莫寅微微蹙眉,對她話中提及的事情不置可否,那姑娘卻瞧著他面貌清俊溫和,越發心生喜歡,眨巴著眼睛說道:「只是……那位姑娘可瞧著比公子冷漠多了,站在這裡許久,誰跟她說話都不理人呢,眼神也有些駭人。公子雖說也話少,瞧著卻是個骨子裡溫柔的人呢。」她大膽又熱烈地讚歎著,絲毫不在意這白衣公子一副冷清清的神色。
而廟裡面的岑可宣,已經上完香,求得了想要的東西邁出門口,正興匆匆朝著這邊趕回來了,白莫寅將視線落向她,原本平靜的臉上也隨之露出了些微的笑意,那小姑娘瞥見了這一幕,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可能又弄錯了,暗自罵自己怎麼老是胡言亂語丟人現眼,一時間窘迫得臉頰發燙,忙說道:「公子既然不買花,那我便走了。」說完,似逃跑般小跑著,頭也不回就離開了。
「那是誰?」岑可宣過來時,只瞧見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雖看不太清,仍舊有些吃味,才短短離開一小兒,怎就有姑娘貼上來了。
「賣花的小姑娘。」他實話實說,卻也一語帶過,沒有解釋更多的東西。
岑可宣點點頭,釋懷了兩分,竟也沒問他為何不買些花送給自己,因為眼下,她有更為重要的事,「喏——」岑可宣將一直緊緊捏在手中的東西遞給他,眼神不自然地到處飄著,嘴裡倒是認真地叮囑道:「要貼身放好,才有用。」
白莫寅只好點點頭接了過來,笑著應道:「我知道了。」岑可宣奇怪地道:「你不問問這是什麼東西?」白莫寅稍微遲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祈求姻緣合和所得的符,倘若他沒有猜錯,裡面除了一些相關的咒語,應該還寫上了二人的名字,譬如他手中這一枚,應是帶了岑可宣三個字的,而她的那一個,寫的便是……
「這是護身符,我為我們二人一人求了一個,你且莫要不信,貼身放著,會保佑你萬事平安的。」岑可宣眼神漂移,卻毫不臉紅地繼續睜眼說著瞎話,「對了,你可千萬別拆開了看,倘若拆開了,就不靈驗了。還有啊,也不能扔了,這可是我的心意,下次見面若是拿不出來,我便不再理你了。」說完后,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一些,誰稀罕你理會呢。
好在白莫寅倒沒有介意,他點點頭,微笑著道:「知道了。」也不拆穿她的那些小伎倆,順手將這小黃符放進了衣內,岑可宣眼睜睜瞧見了他的動作,暗暗竊喜不已,趕忙將自己那個也貼身放好,心中想著,如此便好了,如此便好了。
「一旦寫上你與情郎的名字,分別帶在對方的身上,只要不離身,保准兩人緣分今生也是盡不了的,必然難以分開。姑娘,這名字是你自己寫,還是我來寫?」
「我自己寫,我自己寫,這個是給他的對不對?」她接過筆,小心翼翼寫下了岑可宣三個字,越看越覺得字體娟秀,十分得意,於是又拿過另外一張小紙條,「這個是他的名字……」她嘀咕著剛要落筆,不知為何,遲疑了起來。
「姑娘?你可寫好了,寫上那個人的名字,隨身帶在身上,便是月老牽了紅繩,再也拆不開了。」那人見她遲遲不動筆,開始催促起來。
岑可宣沖她一笑,終於還是低著頭,一筆一劃寫下了心中默念了無數遍的那三個字,落筆后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後微微笑道:「我寫好了。」
如此一來,再也不會分開了,神會牽引著我們,永遠在一起,無論以什麼身份和名義。
雨停之後的天異常的清新,地面上的土仍有些濕潤,卻並不影響眾人遊山玩水的熱忱,牡丹花開得艷麗,兩人左右耽擱,不急不緩地上山,一路東拉西扯拖拖拉拉,渾似出來郊遊一般,岑可宣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渾身都是興奮勁兒,瞧見一朵野花,一隻鳥雀或飛過一隻蝴蝶,都指著樂上半天,有時還追著跑過去,追丟了,倒也不惱。
白莫寅跟在她身後,時不時與她說上兩句話,似乎心情也不錯,每到路面不平的地方,則一直小心牽著她的手,引著她往前走,許久都不曾放開。她每每紅著臉偷偷看他,帶著些微的雀躍,帶著些微的悸動,對上他偶爾投來的眼神,她便謊稱日頭漸曬,有些發熱了。
好在他似乎相信的樣子,令一切都顯得自然而尋常,只不過時不時撞見的旁人,瞧見他們會捂著嘴偷偷笑,好似撞見了什麼一般,這令岑可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越是感到幸福,便越發珍惜眼下的時刻。她知曉,有些事情,一旦回到洛陽城,便不是這樣了。
牡丹山上涼亭眾多,他們走走停停,選了一個無人的亭子暫歇,位於小鎮較高處的牡丹山,四下望去,仍能瞧見小鎮邊沿逐漸拔高的地勢,以及依山而建的無數寺廟和寶塔,晨鐘暮鼓,雲煙裊裊,來往的信徒和民眾遠遠看去,便好似螞蟻般大小了。
岑可宣好奇地細細數著寶塔的數量,數了一遍,旁邊的白莫寅好笑地打斷她:「數錯了。」岑可宣回過頭不高興道:「怎就數錯了?」這人何時開始也找她的茬了?
白莫寅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道:「數到十三的時候,你數了兩遍。」
岑可宣氣呼呼瞪大了眼睛:「那你當時為何不說?」他笑盈盈看著她,竟然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意味,只是這幅模樣,比之尋常多了一分煙火氣,令人越發覺得親近了。岑可宣也不是真的生氣,於是沖他吐了吐舌頭,道:「我才不與你計較,我重新再數一遍。」於是又開始了,手指點來點去,劃過一處熟悉的建築,岑可宣忽然把腦中的數字再次拋到了九霄雲外。
涼亭的護欄本就不高,她原本趴在上邊,此刻興奮地撐起來伸出大半個身子,伸手指著那最高處的建築,帶些興奮地道:「那是明音寺。」還不忘立即評價道:「不愧是這鎮上最為有名的寺廟,果然遠遠看去,比之其餘建築大氣了許多。」
白莫寅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前方高聳的寺廟赫然入眼,可是他卻顯得不太熱忱,沒有聽見他的回應,岑可宣奇怪地回過頭,道:「白公子怎麼了?難不成是有些累了?」可是……她還不想回去呀,難得可以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這般遊山玩水的。
白莫寅搖搖頭站起身來,望著那高聳的建築不知想到了什麼,變得話少了許多。正巧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樹林子里出現一個人影,越走越近,竟是個提著籃子的老伯,這處涼亭僻靜,是他們二人特地避開旁人好不容易才尋到的,怎麼也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