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暴雨、火鍋、名家（中）

大雨依舊傾盆而下，熱鍋依舊騰騰冒氣，名揚只覺得這頓火鍋彷彿用掉了他所有的氣力一般，此時的他只愣愣地趴在桌上，大腦一片空白。

慕小暮接連的咳嗽聲終於將名揚驚醒，他慌亂地從凳子上站起，卻不料一下用力過猛，整個桌子便這樣被他給掀翻了。

名揚看著酒罈砸落，化成碎片；熱鍋翻騰，抖落出裡面的紅碳以及湯汁；銅鍋狠狠地撞在地上，彈起、又落下、散落；碗筷歡騰地在地上起舞著，飛射著；雨聲忽遠忽近，忽大忽小；桌角與大地沉重的接觸，激起陣陣塵土；名揚只覺得耳邊一陣轟鳴，他應該聽見這些嘈雜的聲音，但他卻什麼也聽不見；他只看見了滿地的湯汁中所倒影出來的，自己那張木訥的臉。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這句話如同魔咒一般，不斷在名揚的腦中回蕩，一直以為自己只是紈絝子弟的名揚，雖然對著他傳奇的江湖有著神奇的嚮往，但是此時的他卻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家竟然好好的，就變成了什麼天罡門幾百年前的一個宮主的後人。雖然父親統領著南唐的暗部，也是涉足江湖之人，但現在卻肩負了一個更厲害的名頭，還兼顧著什麼天下蒼生的命運。

這就如同一個窮小子，自小就生活在貧瘠的田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某一天卻突然被告知，金陵城中有幾條街都是自己家的產業一般。

一旁的喬域指了指名揚，示意趙胤要不要上去安撫一下。趙胤卻搖了搖頭說到：「一時之間是比較難以接受的，但是過一陣子就好了。畢竟換作任何人，一旦知道了自己家中，竟然有著如此的江湖背景，也是難以接受的，而且名家也背負的太多了。」

而床榻之上的慕小暮此時也停止了咳嗽，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名揚，正在懊惱自己是不是說的太直接了，讓名揚有些承受不住。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雨滴順著屋檐滴落，落入地面的窪地之中，傳出一陣陣美妙的聲音，也盪起了一陣陣漣漪。

時間就如同這落水一般，慢慢地消逝。

不知過了多久，名揚終於從長期的矗立中動了一動。這一動也牽動了周圍三人的心。慕小暮一臉關切地看著名揚，而喬趙二人則分別做好了護住名揚的準備。

名揚動了一動后，又過了一陣子，忽然蹦了起來，嘴裡還大喊到：「原來老子的家世這麼厲害，我早就說了我們名家才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官宦世家，而是很厲害的江湖門第之後啊，哇咔咔。」

說著還拍了一拍身邊已經陷入木訥的喬域的肩，歡快地說到：「怎麼樣，我可是那什麼天罡門的什麼宮主的後人，厲害吧！那可是傳說中的人物，袁天罡所創建的宗門啊，回去就要找老頭看看有沒有什麼宗門絕學可以學，說不定老子一學就變成了結緣巔峰了呢。到時候一定要去什麼凌煙閣、霜凌城玩一玩，讓他們知道小爺的厲害！」

趙胤不愧是萬馬千軍中走出來的人，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在感嘆眼前這位少爺心實在大的同時，也不猶對名揚有了更多地認同感。

身處江湖多年，趙胤早就看出了名揚此時心裡應該是充滿著各種各樣的疑惑，但卻能如此樂觀的看待一件事情。加之幾日前小樹林一戰中，名揚所表現出來的冷靜。看來此子雖然平時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但是關鍵時刻卻還是能穩得住自己的心境。

趙胤默默走近名揚，不去接話茬，也不寬慰，只是向名揚示意了一下正在床榻之上的慕小暮，淡淡地說到：「那日一戰，若不是這位女俠護在你的身前，你此刻恐怕已在陰曹地府了。」

名揚看著趙胤的眼神，知道對方已經看出了自己內心的那一絲慌亂，沖趙胤點頭感激后，便走向了慕小暮身邊。

「喂，冰女，傷怎麼樣了？你可不要一不小心死了啊，要不然回去，家裡的老頭和慕老非生吞活剝了我不可。」名揚雖然滿嘴缺德話，但手上替慕小暮把住了脈搏，診斷一陣后，額頭漸松，長嘆一口氣后，說到：「看來你還死不了，好好歇著吧。」

木訥的喬域此時也醒了過來，在看過名揚替慕小暮診脈之後，驚奇地說到：「沒想到你這小子，除了會布陣以外，還會醫術啊？你行不行啊，不要不懂裝懂誤了佳人性命啊，人家可是為了你擋了多大的一擊知道不。」

「開什麼玩笑，小爺會不懂醫術。」名揚聽到喬域那挑釁的話語后，整個人從床榻上蹦了起來，指著喬域的鼻子斥到：「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所謂的』金陵四絕』之的是什麼！排名第一的又是什麼！那可是小爺我的腦袋啊！」

邊說話還邊煞有介事地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腦袋，繼續得意地說到：「所謂』名揚的腦袋，吳王的詞；林森的雙劍，顏藝的容。』知道后三樣吧，可是老子的腦子排第一，知道為什麼不？那是因為老子從生下來起到現在不管學什麼，那都是一學就會、一會就通！小小陣法、醫術算什麼，就算是四書五經、道藏佛學，本小爺也是信手拈來的！」

「好好好，金陵四絕之首。」喬域邊說邊將名揚指著自己鼻子的手從面前揮下，面帶笑意接著說到：「吳王的詞和林森的雙劍我都聽過，那都是名動九洲的主啊。可是名少爺，你是說你這初見中境的修為，就是他們的頭頭咯？！」

名揚最煩人說他武功不行，現在眼前這個小子，竟然敢直擊自己最心痛的地方。當下便怒氣中燒，直接擼起袖管要和喬域拚命，但卻被一旁的趙胤給攔下了。

自己沖又沖不過去，看著喬域那一張小人得意的臉，不由破口大罵到：「你小子了不起啊，不就會耍弓么？還穿白袍，以為自己是花無淚啊！弄得髒兮兮地，也不嫌丟人！」

喬域看了一眼自己這身幾日也未曾換下的白袍，還被人罵髒兮兮的，頓時也不樂意了，立馬反口罵了回去。

只可憐了夾在中間的趙胤，剛勸完這邊這位，又要拉住那邊那位，堂堂殿前督檢點，一國之帥，面對此二人卻完全沒有辦法。

床榻上的慕小暮看著眼前這吵鬧的三人，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麼，緊接著又趕忙搖搖頭，似乎不讓這種情愫繼續蔓延，就這樣側身睡了過去。

屋中三個正在吵鬧的人，看見慕小暮又睡了過去，也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名揚放下了手中即將砸向喬域的凳子，輕身踱步地走到床榻邊上，替慕小暮又把了一次脈，轉頭對趙胤和喬域說到：「我們還是出去吧，她現在需要靜養。另外也需要買一些藥草，不然她這種情況，即使不死也是武功全失。」

說罷，便拿著筆墨寫了一個方子交給趙胤。

看著眼前的藥方，趙胤不猶地皺了皺眉，武功全失對於眼前的這個南唐暗部的小姑娘代表著什麼，趙胤無疑是最清楚的。但是叫他們去買葯卻是有些為難了。

現在他們呆的地方是北周在南楚的一個暗樁，所謂的暗樁其實也是北周在南楚最為隱蔽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個情報中心，不然已南楚暗部的實力，哪有可能三天過去了，還是找不到趙胤等人。

但也就是這個暗樁，以及在周圍不斷尋找趙胤等人的南楚暗部，使得趙胤不得不一直待在此處，不敢外出，就連最近要來彙報的其他人員，也是一一交代千萬不可踏足此處。

當然，作為一個國家在另一個國家的情報中心，此處的糧食以及藥材也是極其充裕的，即使在這裡困上一個月，也可以自給自足。但是，名揚此時開的方子中所需的藥材卻十有六七不在這暗樁之中。如果不去購買，眼前這個姑娘又有武功全失的危險，但是去購買的話，趙胤並沒有信心能夠擺脫南楚暗部的跟蹤。

此時的趙胤無疑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名揚似乎也看出了趙胤的難處，也不多言，便示意趙胤及喬域到屋外說話。三個人均走出屋外，依著門框，看著煙雨蒙蒙的景色，竟沒有再說什麼。

沉寂了許久，還是名揚先開了口：「你們兩個怕是北周的人吧，而且是軍中之人。此次前來，恐怕也是要找大唐的一些麻煩吧？」

名揚說話的語氣極其平靜，似乎並不怕說破了對方的身份后，對方這兩個高手會將自己就地擊殺。

趙胤的表情也極其平靜，並沒有因為名揚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以後，有些許的驚奇。

名揚不傻，而趙胤也不笨。既然名揚已經開門見山了，趙胤也似乎準備說些什麼，但是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被一旁的喬域搶去了話題。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是北周的高官了，還帶你們來了這處，我們在南唐的情報中心。你就不怕說出來，我們會殺你們滅口？」

「你們不會的，如果你們要殺人滅口的話，早就動手了，何苦還要救我們呢？」

「你就沒想過，因為你是名言的兒子，那個姑娘又是你們暗部的高手，我們想從你們嘴裡套點什麼資料么？或者說，要找你們商量一些，對你們來說大逆不道的事？」

趙胤聽完喬域的話后，不禁皺了皺眉，喬域說的似乎有點多了，正待要說些什麼，這次又被名揚把話給搶走了。

「從你們剛才所說的事情來看，你們來這應該不是為了刺探軍情什麼的，既然你們是北周的高官，而且帶我們來了這處情報中心，恐怕是想和我合作什麼吧？所以才更不可能下殺手。

至於為什麼是我，估計你們是怕找我家老頭的話，還沒見到面，就被一群暗部的人擋住了吧。而有些東西，恐怕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反而還更好去說吧。」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北周的高官的？還知道這裡是我們的情報中心？」喬域突然間好像警覺了起來，對著名揚說到。

「拜託，是你剛才自己說的好嗎？」

「有嗎？我剛才有這麼說嗎？定是你這小子猜到了什麼！果然不愧是那個什麼』金陵四絕』之首的腦絕，這下你完蛋了！」

「什麼腦絕！你還屁絕呢！」名揚一聽這個白袍小子又拿自己開涮，頓時就想反擊。

「夠了！」趙胤終於忍受不了這兩個傢伙的雙簧，出聲制止了。而後，轉過身看著名揚表情嚴肅的說到：「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這麼多，那麼你覺得你還能走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