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貴人
災民安置營地里出現的兩人約莫三十歲左右,一個穿著黑色大氅,上面綉有金絲雲紋,其人面如冠玉,目光炯炯,顯得丰神飄灑,器宇軒昂;另一個則一身鑲著緋色寬邊直輟的白袍,雖是布衣卻不失雅緻,只見他劍眉星目,神儀明秀,威嚴之下藏不住的英氣煥發。光從外表看去,路人雖不識此二人,卻都隱隱覺得這兩人是英雄豪傑般的人物,當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紛紛避讓。
張帥見兩人在營地里指指點點,面有憂慮,不時還聽聞一兩聲嘆息,被勾起了好奇心,心裡尋思:「這兩人是誰?看裝扮不似尋常人物,雖不見有侍從環伺,卻自有凜凜威風,叫人好生羨慕,什麼時候我也能如他們一樣就好了。他們與這裡格格不入,自然不是這裡的人,那他們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說不定這裡將有一場好戲上演哩。」他左顧右盼等了許久卻沒發現任何異樣,見那兩人只是在低頭私語,也沒其他動作,頓覺索然無味,只好當他們是碰巧路過,想起家裡姐姐還在等著自己回去照料,便欲往家中趕去。
張帥走了幾步驀地想到:「這兩人氣質不凡,定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身上錢財肯定不少,若是能向他們借來,定能請來醫治姐姐的大夫……可是我跟他們毫不相熟,他們又怎會無緣無故地借錢給我這個窮小子呢……說不定他們是菩薩般的人,我向他們說明原委,他們慈悲大發,就會把錢借給我了,不過只怕我這窮小子還不起他所借的錢,不對哩,他們是菩薩般的人,自然是不會向我要回借去的錢……不對,誰說他們就是菩薩般的人,說不定是人面獸心,錢非但沒借著,還要被他們當眾羞辱奚落一番,如此便只好去偷他們的了……」張帥似乎尋到了姐姐病癒的一線希望,卻遲遲拿不下主意,他雖從小流落街頭,卻從未向別人示過弱,讓他去求別人自然是有點為難,但為了姐姐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願意,只是他人小臉皮薄,生怕求人被拒絕了,叫他難堪。而順手牽羊的伎倆他倒是熟練得很,只是姐姐不大喜歡他這種行徑,要是讓生病的姐姐知道了,說不定還要給氣昏過去。
張帥心裡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一抬頭髮現那兩人正在往營地外走去,他「咦」了一聲,當下快速跟了上去。張帥三步並作兩步走,故意繞了個大圈,走在他們前面,然後掉頭迎面向他們走去。張帥不敢抬頭看他們的眼睛,目光只是在他們的腰間來回搜尋,發現白衣男子腰帶旁有一鼓鼓的袋子,猜想那就是錢袋。待走到他們跟前,張帥作勢一跌,往那白衣男子的身上撲去,那男子也不避讓,用手托住了張帥,使他不至跌倒。
白衣男子把張帥扶起,問道:「小兄弟,你沒事吧?」
張帥輕輕推開白衣男子的手,答道:「我沒事,多謝先生了。」說完也不多做停留,穿過兩人自行離去。
就在剛才這短短的一碰,白衣男子的錢袋就已易了手,到了張帥的兜里,他掂著重量那錢還不少,心裡樂開了花,臉上裝作沒事一樣。正當他暗自得意之際,腦後伴隨著一聲「且慢」,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留原地。
張帥心中一寒,猜到事迹已敗,當下耍起無賴來,拚命扭動掙扎,大呼大叫:「你要幹什麼?」許多路人被他的叫喊聲吸引過來。
抓他的是那黑衣男子,他冷哼一聲,並不作答,另一隻手伸到張帥兜里,取出一隻錢袋子,這才說道:「這可不是你身上的東西。」
張帥見他揭穿自己,滿臉通紅地爭辯道:「這也不是你們的東西,是我在別的地方拾到的。」
黑衣男子厲聲道:「還敢狡辯。於兄,你這錢袋子可有什麼辨識之處?」
被稱為「於兄」的白衣男子答道:「在下的錢袋子綉有一個『於』字。」
黑衣男子翻看手中的錢袋,找到了白衣男子所說的「於」字,示給張帥看后,問道:「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
張帥依舊漲紅著臉,支支吾吾道:「就算這是你們的……那……那也是我撿的。」
黑衣男子不語,抓住張帥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張帥突然有點害怕,想起街坊總說達官貴人手段最是狠毒,平民百姓得罪了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一想到這裡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這時白衣男子輕輕拍了拍黑衣男子,說道:「算了,一聞兄,孩子也是生活所迫,錢袋找回來就可以了。」
黑衣男子依言撤回了手,袖子一甩,說道:「下次不要再做賊了。」言畢和白衣男子轉身離去。
張帥一愣,前一刻他還在想著怎麼忍受屈辱,后一刻人家就把他放了,心知這兩人是氣度非凡的人物,當即跑到他們前面,「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含淚說道:「請兩位大人救救我的姐姐。」
兩名男子被張帥這麼一攪,都停下了腳步,黑衣男子微微蹙眉,問道:「小子,你這是在幹嘛呢?」
張帥說道:「我姐姐生病了,病得很嚴重,但是我沒錢請大夫給她治病。兩位大人是活菩薩下凡,求你們施施援手幫她一把。」
白衣男子問道:「所以你才要偷我的錢袋,拿錢給姐姐治病是不是?」
張帥點了點頭,答道:「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白衣男子嘆了口氣,說道:「唉,也是難為孩子了。一聞兄,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黑衣男子卻道:「不可。」
白衣男子不明他意,問道:「為何不可?」
黑衣男子手中原握有一把摺扇,他拿扇指了一圈周圍圍觀的人,說道:「這小子的情況不是這裡獨有的,你看周圍這些人,多半也失去了親屬好友。有人餓死,有人病死,這裡每天都在上演,試問你又幫得了幾個?假如你幫了這個小子,那其他人你幫不幫?有人看到你救活了別人,自己卻因未得到你的救助而死,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否過於殘忍了?夫子云『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你今天無法做到對這裡的災民雨露均沾,不如暫且離去,改日再思良策。」
白衣男子面有慍怒,說道:「我身為朝廷……自然會對這裡的百姓做出妥善安排,如今能幫一個也是好的。」他不便在這裡說出自己的身份,自覺失語后,語氣緩和下來。
黑衣男子搖搖頭,說道:「於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眼前不只是一個人病了,而是國家也病了,要救這裡的百姓必須要找到國家生病的緣由,根於治之才是有效的辦法,糾結於個人之上是沒必要的。」他頓了頓又說道:「這裡的人你是救不過來的。」
白衣男子正要張口回話,一個老婆婆擠過圍觀的人群,顫巍巍地向他們走來,張帥定睛一看,來人正是顧婆婆。顧婆婆剛好路過這裡,見大家都在圍觀熱鬧,便向旁人詢問情況,知道張帥有難后決心來幫他。
只見顧婆婆來到張帥旁邊,對兩名男子說道:「請兩位大人救救菁兒吧,這姐弟倆都是好人啊,平日里他們總是幫助我,如今患病了,我這老婆子幫不上什麼忙,只有在這裡給你們跪下了。」說完顫顫抖抖地便要跪下來。
兩名男子見狀俱是一驚,縱使他們有千般道理,也絕不能讓一個老人沒來由地當眾朝他們跪下,白衣男子驚呼:「老人家,萬萬不可!」急忙伸手去扶顧婆婆。誰知顧婆婆鐵了心的要跪下,用拐杖擋住了白衣男子扶她的手,她這麼一擋,這一跪就跪到地了,然後說道:「你不答應救菁兒,我就不起來。」
黑衣男子見顧婆婆情真意切,嘆了口氣,說道:「老人家何苦這樣,我們答應你便是了。」
顧婆婆聽言呵呵一笑,這才任由白衣男子把自己扶起來。
黑衣男子對仍舊跪著的張帥說道:「小子,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還跪著幹什麼?趕快起來帶我們去見你的姐姐吧。」
張帥一聲「好勒」沒說完就已然站起,滿心歡喜地帶眾人往自己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