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2.20

和丁一的談話最終不歡而散。

以秦牧秋如今的地位，表演絕對不可能單單是為了錢或者人氣，他接任何劇本都是抱著想創造出一部好作品的心態，可聲音是表演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如果找配音演員代替他的聲音，那最後角色只能有一半是屬於他的。

這對於一個在意自己演繹事業的人來說，無疑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秦牧秋一直悶悶不樂，大喧見狀也不主動說話，生怕惹得他更不高興。

進了小區之後，大喧剛把車停好，秦牧秋突然拿出手機寫道：「我的合同什麼時候到期？」

大喧想了想，開口道：「年底就到期了，上次丁姐說要續，因為有事耽誤了，就擱下了。」

秦牧秋沉默地開門下車，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想，不行等合同到期就不再續約了。他經歷過那一番生死，對許多事情都看開了，如果接戲要在委屈自己妥協的基礎上，他寧願什麼戲都不接了。

回家之後秦牧秋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他打開電腦找出了自己曾經出演過的所有電影，然後大有一副要從頭到尾看一遍的架勢。

大喧知道自家影帝可能不太想讓自己打擾，所以一直沒去敲門，但秦牧秋把自己在屋裡關了一整天，眼看晚飯時間都到了還是沒有要出來的架勢。他心裡有點著急，偷偷貼在門上聽了好幾回，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喧看了眼時間，按照往常的慣例於言應該快回來了，但今日不知是怎麼了，竟然遲遲沒見人影。他很想打電話問問，可是自家影帝的男朋友，他上趕著問人家的行蹤，似乎有些奇怪，於是只得作罷。

於言從公司處理完事情剛走到停車場打算開車回去，便接到了一個電話，來電顯示是「楊傑」。他握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將手機放在一邊沒接。

他發動車子剛駛出停車場，收到了楊傑的簡訊，信息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話：伯母來了，你回家一趟吧。

於言看著簡訊內容皺了一下眉，不知道是為了自己的媽突然到訪的事情，還是為了楊傑的措辭。在他看來，楊傑應該在「家」字的前面加一個「你」字，否則顯得語氣有點曖昧。

不得不說，自從和秦牧秋在一起之後，於言在處理男男關係方面，一直比較注意，即便是私下，也不願發生會讓對方覺得尷尬的事情。而綜合所有的事情來看，他和楊傑的關係顯然是最容易讓秦牧秋尷尬的事。

當初真不該帶著秦牧秋去見楊傑，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

猶豫了幾秒鐘，於言決定還是回家一趟。於母難得來一趟，而且都沒提前打招呼，他既然知道了不可能不露面。於言正打算先給秦牧秋打個電話說一聲，沒想到手機突然提示電量低，緊接著就關機了。車上沒有車載充電器，只能回家充了電再給秦牧秋去電了。

坐電梯上樓之後於言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而楊傑不知怎麼的，竟然在他家住了這麼久。之前他一直想著秦牧秋的事情，無暇他顧，如今想起來，覺得老讓楊傑這麼住著似乎不是個事兒。

於言沒帶鑰匙，於是只能按門鈴，開門的人是楊傑。

「怎麼快？我剛還想問你晚上吃什麼好提前準備，可是打你電話也打不通。」楊傑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們早晨剛見過面一樣，絲毫沒有多日不見的生疏感。

於言愣了一下，隨口道「手機沒電了。」而後越過楊傑看向屋裡，沒找到自己老媽的影子，不用想，八成是在廚房忙活呢。

「哎，回來了？」於母的聲音比人先到一步，於言換好拖鞋才看到於母從廚房走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

於言把外套掛在衣架上，順手找了充電器給手機充電，然後開口道：「怎麼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連個電話都不打，萬一我要出差，你不就撲了個空？」

「你不在沒關係，小楊不是在么？」於母返身回廚房接著做飯去了。

於言看了一眼楊傑，楊傑壓低了聲音道：「我沒說漏嘴，碰巧她一來我正好在家，她連懷疑都沒有，還以為咱倆跟以前一樣呢。」

於言聞言皺了皺眉，覺得事情一下子變複雜了。

當年他和楊傑處對象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跟家裡人出櫃了。他爸媽起初特別反對，說是這個圈子太亂，烏煙瘴氣的，恨不得打死這個親兒子。

但是後來楊傑表現不錯，於言的爸媽漸漸也就沒那麼反對了，甚至已經認定了楊傑就是自己兒子的伴侶。後來他倆突然分手，那時於言的父親已經去世了，於言不想讓老媽每天擔心自己的生活，所以一直瞞著老人家沒說。

本來，他一直單身，這事兒就這麼含糊著既能安了老人的心，又不會有什麼麻煩，倒也挺好，可如今不一樣了。於言有了新的戀情，再這麼瞞下去，對秦牧秋不公平。

於言站在電視櫃前拿著手機，但是之前電量耗得太厲害，一直沒能開機。楊傑見狀問道：「怎麼了？有急事可以用我的。」

「沒事，沒告訴他我回來，怕他擔心。」於言目光始終盯著手機，都沒看過楊傑一眼，只是隨口答道。

楊傑面色幾不可見的一變，看著於言的那雙眼睛立時就暗了幾分，他很容易便猜到了這個「他」指的是誰，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於母這時端著水果從廚房走出來，對著客廳里的兩人開口道：「菜還沒燒好，你和小楊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楊傑忙一臉笑容的上前接過。

看著於母又回到廚房之後，於言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已經分手了的事情，還是告訴我媽吧，畢竟現在我已經不是單身了。對了，之前一直在忙，也沒問你，你房子那邊是出了什麼問題？」

楊傑被於言連續拋來的兩件事情砸的有點蒙，前者是表明，他們之間唯一的那點虛假的牽連也要割斷了，後者是暗示他在這裡借住的時間有點久了。

「怎麼？怕小男朋友生氣，要趕我走了？」楊傑半開玩笑的道。

「你別這樣，我是認真在問你問題。」於言沉著臉道。

於言拿在手裡的手機終於開了機，楊傑站在旁邊看到於言找出通訊錄中的某個名字時，整個人都不由柔和了好幾分，而那種柔和原本曾是屬於他的。

因為秦牧秋現在不能說話，於言多半打電話的時候都會自己多說一些，讓對方聽著。不過眼下楊傑在旁邊，他選擇了發信息，告訴秦牧秋自己有點事情，晚點回去細說。

「我住在這兒這麼久，你一次都沒回來過，是怕我吃了你么？」楊傑依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

於言拿著手機等了片刻，沒等到秦牧秋的回復，於是把手機擱到了桌上，開口道：「那天我帶他去你家，你是故意擺出了我們的照片么？」

楊傑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他心挺細呀。」

「你是心理醫生，懂得如何左右別人的情緒，但是我不希望你在我這裡用這些手段。」於言道。

楊傑看了一眼廚房，廚房關著門，再加上油煙機的雜訊，於母應該聽不見客廳的談話，「當初，我不就是用這些手段，才把你追到手的嗎？沒過幾年，你現在都忘了？」

於言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道：「你別鬧了。又不是二十齣頭的小孩子，成熟一點好不好？」

楊傑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伯母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現在吧，拖得夠久了。」於言說罷起身徑直去了廚房。

楊傑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柜上他特意放上去的他和於言的合影，於言自從進門之後，一直將注意力放在自動關機的手機上，竟然也沒留意到那裡多了一隻相框。

這時於言的手機震了一下，楊傑鬼使神差的走過去看了一眼，收到了一條簡訊，內容是：你在哪？

楊傑盯著手機屏幕看了片刻，伸手點開了屏幕，於言的手機一直沒再設密碼，所以他毫不費力的就點開了信息收件箱，給剛才那條簡訊回復了兩個字：在家。

廚房裡，於母聽完於言言簡意賅的論述之後，微微愣了好一會，隨後問道：「那小楊怎麼住你這裡？你那位新的……朋友不介意嗎？」

於言原本以為自家老媽多少會表現出一點惋惜，甚至是生氣之類的情緒，沒想到老人家倒是看得開，直接關心起了秦牧秋介意不介意。

「他知道這件事，當時我問過他的意見，他親口同意的。」於言道。

「男人都不懂女人心，說同意那是假裝大度。」於母恨鐵不成鋼的道，隨後意識到了什麼，又找補道：「男人也不懂男人心，哎……」

於言被老媽這麼一念叨，徹底沒脾氣了，開口道：「您不問我為什麼？」

「不問，你這麼靠譜的兒子，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於母自顧自忙活著手裡的活兒，倒像是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有那麼一瞬間，於言覺得自己老媽可能早就知道了，一直沒戳穿自己而已。

秦牧秋家的書房裡，他開著電腦正播放著自己曾經出演過的某一部電影，電腦沒有開聲音，只有畫面，裡頭的秦牧秋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什麼，配合著字幕看就像風格獨特的啞劇一樣。

他拿過手機瞅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於言回復的「在家」兩個字上。於言大半夜的回家做什麼？楊傑不是住在那裡嗎？

外頭大喧終於忍不住敲了敲門，隨後說了句「我進來了」然後推門進了屋。看到電腦上播放的無聲畫面后，大喧愣了一下，莫名覺得鼻子有些發酸。自家影帝這是在自虐嗎？

「秋哥，吃飯了。」大喧小聲小氣的，生怕破壞了氣氛似的。

秦牧秋按了暫停鍵，起身和大喧一起出去了。

今天於言沒回來做飯，整個家裡的氛圍都不太對，大喧並不知道對方的去向，也不敢問，生怕讓秦牧秋不高興。秦牧秋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所以兩人這頓飯吃的極其沉默。

另一邊，於言母子倆和楊傑同席也有些小小的尷尬。於母倒是沒什麼，她並不是個過於在意細枝末節的人，把楊傑當成路人，她也能好好相處。主要是於言的態度太過疏離，讓氛圍很微妙。

楊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半個小時前他申請加秦牧秋微信的消息通過了。他嘴角幾不可見的揚了揚，然後打開朋友圈，發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是於母做的滿桌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