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誅心玉簪(六)
?晉安想也未想:「.我記得當時天□□雨,因為著急去,我也沒帶傘,回來的時候便淋了雨,幸好遇到了主持惠真師傅,他借了一把傘給我。」
「那麼,從郡主和儀賓到達寺里開始,一直到下雨之前這段時間,可有什麼奇怪的人,或奇怪的事?」
晉安這才露出思索的樣子,想了一瞬,微微搖首:「沒有,郡主進香之後,我們就回到禪院里小歇,再沒有出去過,午膳也是在屋裡用的。」
「小的明白了。」寧如寄又行了個禮,表示自己的話已經問完了。
晉安卻忽然打量起她來:「你既不是捕快,為何會替捕快來查案?」
「我……」
寧如寄正打算說出實情,對面的晉安卻忽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其實我認得你,你是慶王身邊的那個小書童,對么?看來外界所傳還是不實,你的長相,怎止一個眉清目秀……」
寧如寄頓覺不悅,正思索如何回答,誰知晉安話音未落,屋外卻忽然響起一個疏朗的聲音:
「賢侄婿好記性啊。」
晉安神情一滯,忙起身相迎,寧如寄的心裡本來綳著的一根弦,聽到那人的聲音,霎時間便鬆開了。
「瞧瞧,這玩笑話可當真是說不得,剛剛說了一句,十六叔便討人來了。」晉安把外面的人迎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去陪臨潼郡王玩了一整天的衛甄。
衛甄踏進門來,並不看晉安,目光只落在寧如寄身上,堪堪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個遍,這才坐了下來,回頭向晉安笑道:「是我命她協同查案的,好教她查清楚了案情,回去講給我聽。」
寧如寄乖巧地站在了一旁,也打量了一下衛甄,只見他披風的帶子系得鬆鬆垮垮,褲腳和靴子上儘是泥點,可見來得十分匆忙。寧如寄垂下頭,復又抬起,悄悄瞟了一眼他笑起來時那對好看的酒窩。
「哦,怪不得,我聽南平說十六叔近來迷上了破案,沒想到竟是真的。」
「不然這一日日的有什麼意思。只是沒想到她竟查到了你身上,誰叫這寺里恰巧出了案子,南平呢,她可嚇著了?」
晉安又把回答寧如寄的話向衛甄複述了一遍,衛甄點點頭:「那我就不去瞧她了,讓她安心地睡,如寄,咱們這就走罷。」
晉安連忙起身:「.」
「你不用送了。」衛甄擺擺手,領了寧如寄走出了門。
那兩個丫鬟還在外面等著,寧如寄又去盤問了她們一遍,午飯是寺里的僧人送來的,除了方才發現命案時,靈泉曾出去詢問過,其餘時間兩人也都呆在院子里,並互相可以作證。
寧如寄低頭瞧了瞧她們倆的腳:「你們倆的腳差不多大小,都是七寸,對么?」
靈泉和芳池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腳:「……是的。」
「那郡主呢?」
芳池皺眉:「這和查案有關係么?」
「沒有關係我就不問了。」
兩人神情猶豫,互相望了望,最後芳池板著臉回答道:「郡主的鞋子,是六寸半的。」
※※※
踏出后禪院,寧如寄跟在衛甄身後,見他后領處沾了一小截枯枝,悄悄伸手替他摘了下來。誰料衛甄靈得很,立刻察覺到了,轉身偏頭來瞧她。
寧如寄忙咳了一聲:「你從臨潼郡王那回來,沒換衣裳就趕來了?」
「那當然。知道你出了門,我就先去了府衙,聽說是仁清寺的案子,便立刻馬不停蹄地過來了,這會兒腰還疼呢,哎喲……」
「嘁,你騎馬第一,騙誰呢?」她瞥著他,輕輕嗔道。
衛甄笑嘻嘻湊過來:「如寄,你該問的都問了嗎?那小子有沒有為難你?」
「都問了。」至於為難嘛,老實講,寧如寄覺得晉安的態度已經算是相當客氣的了。「沒為難。」
「那我來得及時不及時?」
當然很及時了,若再晚來一刻,晉安的話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寧如寄在心裡這樣默念道。
「勉強算及時吧。」她偏過頭去,微微皺了皺鼻子,「我看,你以後可以不用叫衛明之了。」
「明之」是衛甄的字。
「哦?那我叫什麼?」
「叫衛及時算了。」寧如寄「噗嗤」一笑,轉頭快步向前走去。
衛甄的嘴角忍不住漾起寵溺的笑意,追上去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揉了一把:「臭丫頭,長這麼大了,嘴巴還是不饒人。」
「你知道我長大了,還摸我的頭,小心叫人瞧見!」她生氣地撥開他的手,把頭髮理順。
「我錯了,不摸了。」衛甄笑了笑,那手卻又輕輕把她的頭髮揉得有些亂,這才放了下去。
「對了,你知不知道南平郡主為什麼要來仁清寺上香?」走了一陣,寧如寄忽然抬頭問衛甄。
仁清寺相對來說比較遠,與郡主府相近的有好幾間寺院,其中還有皇家國寺,規模也都比仁清寺大,香火也都十分旺盛,不知道為什麼南平郡主偏偏會選了這裡。
衛甄想了想:「似乎有一天做夢,夢到的佛祖的指引,之後就一直來這裡了。」
「哦?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也不大清楚,但起碼有半年多了吧。」
寧如寄點點頭,衛甄見她不說話,追問了一句:「這跟案子有關係?南平她……」
「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別瞎猜。最後有了結果,我慢慢跟你講。」
索性衛甄耐心極好,而且寧如寄說什麼就是什麼,當下也就不再問了。
回到前面大殿,吳永修那邊也盤問的差不多了,寧如寄簡單地聽了一下,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她又專門問了主持惠真,證明晉安在下雨的時候確實遇到了他,並借了把傘。
出去查探可疑行人的捕快還沒回來,剩下的也還在寺院裡外搜索著,寧如寄把方才問話的過程跟吳永修說了說,吳永修抹抹汗,長舒一口氣:
「問過就好了,可算過了這一關……」
寧如寄微微皺眉:「老吳頭兒,你不會以為只是隨便問一問,郡主和儀賓的嫌疑就洗脫了吧?」
「寧小官,你,你說什麼?」吳永修瞪大了眼。
慶王爺在這裡,吳永修一直做足了畢恭畢敬的樣子,可這話一出,他還是沒藏住滿臉的驚訝。
寧小官這個小祖宗啊,可真是想到什麼就敢說什麼,郡主和儀賓的嫌疑那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嗎,不然他為什麼那麼頭疼怎麼問話?更何況,憑他多年渾水摸魚的經驗,在王爺面前討論皇親國戚的嫌疑,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呢么?
然而抬眼瞧瞧,坐在一旁的慶王爺竟全然無動於衷,一雙眼睛只望著寧如寄,似乎正饒有興緻地等著她往下說。
只聽寧如寄繼續緩緩道:「我說,根據他們所說的話,后禪院里的四個人,都有作案時間,沒有一個人能排除嫌疑。」
「這……」吳永修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菜園大門是關著的,連雲明都進不去,兇嫌是如何進去的?倘若是死者給他開的門,那麼兇嫌又是如何離開的?離開之後大門為何又從內關上了?」
「這麼看來,就只有——」吳永修想了想,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但,會不會也有可能是翻牆而走的?」
「讓你的人查看一下,牆上可有痕迹?」
吳永修立刻就叫人去查,不過片刻,捕快便回來複命,答案自然如同寧如寄猜測的一般,什麼都沒有。
現場雖然是一片開闊的菜園,但實際也算是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封閉地帶,除了翻牆,兇手可以進出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郡主和儀賓所住的后禪院的那扇窄門。何況那門是從裡面插著的,死者根本無法打開,能打開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兇手。
吳永修這回無話可說了,來的時候他就曾默默求過神天菩薩,希望案子和郡主夫妻沒有關係,早早送走這兩尊大神最好,然而如今這麼看來,那間后禪院,卻儼然已成了案件的關鍵所在。
寧如寄見他不說話,只好又補了一句:「除了作案過程,還有一件事很重要,那就是動機,所以你最好再多派人手去查查死者周元皓,看他平日都跟什麼人來往。」
吳永修點頭:「嗯,我已派人去查了。」
「寺里搜索的怎麼……」寧如寄話沒說完,在寺院里搜索的捕快們突然來報告,說有了重大發現。
東西一呈上來,吳永修先哎呀了一聲,寧如寄和他一起看去,只見捕快的手裡捧著的分別是一把鋒利的匕首,還有一雙小巧的繡鞋。
匕首和繡鞋上都帶著污泥和水漬,但仍然掩蓋不住下面鮮紅的血跡,而且兩人很快就都發現了,這雙鞋正是六寸半的,和現場留下的那個血腳印十分吻合。
「這是在哪發現的?」
「回寧小官,是在寺里一角的一個水缸里。」
「帶我們去瞧瞧。」
幾人隨著捕快來到那個水缸前,據捕快稟報,四下都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痕迹,他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水缸里攪了攪,誰知便發現了重要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