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章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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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慧大典,神文引路,六色繞身,坐於高台上的無智閉著眼睛,未看見密宗釋尊,倒是過往與現在重疊紛呈,高山大海、飛花落雪,他們一同在田野山林中奔跑。寶剎莊嚴,古木亭亭,臨行前一天晚上,他們在同一張床上的竊竊私語。
「無智,你是轉世聖子,我不是。我不想去搏這個半生半死的機會,你替我去,我繼承你的身份,呆在無量佛國。我已經知道,開啟雪海佛心的第二種方式是什麼,我再也不會被揭穿了……」
無智的眼瞼動了動。
他的神智半明半昧,如懸浮在熱流之中。六色煙已充斥他的胸腔,神文經響徹他的耳際,記憶繼續紛呈,無欲的聲音雜亂出現耳邊:
「我常常做一個夢……
「夢中有一條長長的河,河邊只有一個渡河人,渡河人的船上有來不完的人。
「我還看見一柄巨劍……一柄奇怪的巨劍……
「巨劍掃蕩下來……」
忽而回憶戛然,感官中只剩一片漆黑。正當無智徘徊四顧之際,哥哥自黑暗中走出,站立距離他三步的位置,寶相莊嚴,沖他微笑。
哥哥!
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莫名的惶恐忽然佔據無智心靈,他大聲叫著,奮力伸出手去,但咫尺的距離如同天塹,無智用盡了力量也無法跨越,只能眼睜睜看著三步外的無欲張開口,慢慢念了兩個音節。
再接著,無欲閉目,合十,轉身離去。
他的步伐不緊不慢,他的笑容不高不低。
他平靜、安寧、慈悲、□□。
如來成正覺,眾生墮三途,而今一切因果皆圓滿。
他消失於無智的夢境。
一聲慘嚎突然自聖火台上響起!
念誦《轉身引路經》的八部眾登時騷動,紛紛停下,只見瀰漫聖火台的六色煙倏爾散開,露出正在聖火台上痛苦翻滾的轉世聖子!無智雙手抓頭,蜷縮成一團,緊閉眼睛,大聲叫道:「不,不,為什麼,為什麼——」
看清高台上的情況,八部眾大驚失色,嗡嗡的議論聲瞬間響起:「發生了什麼?」
「聖子怎麼樣了?」
「開慧大典失敗了嗎?」
議論聲中,藏身暗處見證開慧大典言枕詞身隨意動,如抹青煙混入八部眾之中,並成功來到了八部眾首身旁,恰好聽見天部部首一聲怒喝:「不要停,繼續念《轉生引路經》,這是釋尊即將降臨聖子的徵兆!」
周圍的議論被壓下去,頃刻,《轉生引路經》經文響起,六色煙再度匯聚,又向無智緩緩飄去。
高台上的身影再度被煙霧所籠罩,成為一抹模糊剪影,勾得人心中也升起了模糊的想法。
一絲本就藏於言枕詞心中的疑惑於此刻再度被挑起。
現在坐在高台上的,究竟是無智還是無欲?
他跟了這麼多天,總感覺……出現在密宗的,不太像無欲。
一念未盡,聖火盡數熄滅,聲音同樣戛然而止!
密密麻麻的人群屏息凝神,靜待煙霧散去。
天部部首心中種種想法翻來覆去,上前一步,恭敬而不失警惕:「敢問釋尊,前方所留之言為何?」
密宗傳承,釋尊於轉世之前,會將一驗證轉世之身密言告知天部部首。開慧大典之後,天部部首憑此密言確認轉世聖子身份。
言枕詞已做好了準備。
他並指如劍,對準天部部首脖頸輕輕抬手,就聽聲音忽自前方而來,如天音降落。當此之際,本來瀰漫於聖火台的六色煙再度騰起,於轉世聖子身前散開,又於轉世聖子背後集結,結成一座巨大的佛陀煙身!
色煙生佛,聖子開慧,釋尊歸來!
八部眾再無疑慮,驚喜下拜:「恭迎釋尊歸來——」
人群中,所有人一同矮身,言枕詞獨獨站立,看向高台。
高台之上,釋尊臉上淚痕斑駁,身上衣衫凌亂,但他不以為然,面露微笑,垂眸下視,視線里滿是普度蒼生的慈悲。
截然相反的感覺矛盾又融洽地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好像開慧大典之後,轉世聖子真的懷抱釋尊而歸。
也好像一場開慧大典,無智變成了無欲。
一轉眼冰雪消融,一轉眼春風十里,一轉眼小荷露角。
從劍宮來到佛國,隆冬變成初春,從密宗回到佛國,初春變成春末。
當言枕詞與原音流一同站在無量佛寺的巨佛金頂,說著這分開的這十天中發生的事情:「無欲通過了密宗的開慧大典,你教他的秘術成功了。西樓藏書,果真非凡。」
原音流嘆道:「畢竟西樓藏天下。」
言枕詞又道:「方丈是什麼時候帶無智雲遊四海的?」
原音流懶懶道:「就在昨天。」
言枕詞看了看天空,一隻大鳥飛過藍天,他有一絲疑惑:「這麼著急?我才走了十天。」
原音流附和:「是啊。不過正事倒是替我們辦了。」
說著,他拿出兩樣東西,離禹塵劍與魔兵。
言枕詞先接過離禹塵劍,這柄曾經布滿龜裂的劍宮至寶已在雪海佛心的修復下驅散邪祟,恢復如常。他將其對著陽光一照,果然劍光盈盈似水,劍身蒼蒼如冰,叫人垂目一視,便能感覺到森森劍氣撲面而來,膽氣亦為之一沮!
劍宮至寶被修復,言枕詞也鬆了一口氣。他又將剩下的魔兵碎片看了看,這回倒沒看出個究竟來,只感覺魔兵上的血怨之氣淡去不少,放於耳旁一聽,也再聽不見哀嚎尖嘯之聲。
他問原音流:「有關這片碎片,方丈有說什麼嗎?」
原音流道:「碎片所藏力量頗為奇異,似能操控人的神智。」
言枕詞:「唔——」
結合這一答案,言枕詞再回想劍宮所發之事,頓時恍然:若說有魔道妖人潛伏劍宮大肆屠殺而劍宮上下毫無所覺,未免叫人心中懷疑,不敢置信;但若是有劍宮之人被魔兵操縱,從而在不自知的情況中鑄下大錯,這就頗合情理了。
但被魔兵蠱惑之人絕非薛天縱,更非翟玉山,這兩人不過替人受過。
至於究竟是誰,晏真人定然已心中有數。
言枕詞想通前後,不再思考劍宮舊事,轉而繼續說佛國:「方丈如此匆匆離去,是不是怕留得太久會出意外?」
原音流:「出什麼意外?」
言枕詞:「出一些有人錯認無智與無欲的意外。」
一直睏倦疲憊,在山風中打了無數個哈欠的原音流突然笑了起來:「哦?那你覺得誰是無智,誰是無欲?」
言枕詞搖頭:「我不知道,請西樓解謎。」
原音流笑道:「叫道長失望了,我也不知道。」
他嘴裡回答著言枕詞,思緒隨風飛散,飄到無欲死亡的那一天。
上澄和尚告訴原音流:「老衲請西樓替佛國保守雪海佛心的秘密……為此,老衲願意將雪海佛心奉送給西樓。至於老衲自己,為雪海佛心所迷,心中五賊繁盛不自知,以致犯下如此大過,當以命贖。次後會託詞雲遊四海,將方丈事物交給幾大首座,再回到這裡,永閉地道。這樣佛國安穩度過危機,無垢之心、雪海佛心的行蹤也將在時間中淹沒於茫茫大海。」
雪海佛心就在上澄和尚的手中。
悠悠的明光碟機散了地道中的漆黑。
原音流沐浴光明之中,嘆道:「大師以佛國至寶相誘,我實在無法拒絕啊。」
上澄和尚低頭一笑,語帶悵然:「縱然我不如此說,西樓也不會將此事說出的。無量佛國維繫眾多信徒信念,老衲死不足惜,但心心念念信奉無量佛國的他們何其無辜?若一切糾結能止於一二者,西樓何忍牽連更多?
「但將雪海佛心交給西樓,老衲心中亦有擔憂。雪海佛心為手中佛心,亦是心中魔心。萬望西樓珍重自身,不墮魔心,不生魔念,不造魔業,否則老衲萬死不足悔。」
無量佛寺的金頂上,每當夕陽西下或朝陽初生之際,總有一尊金佛於雲層中若隱若現。
現在正是時間,原音流剛自沉思中醒來,便見雲層裡頭,金佛帶三色光暈,於天際露出半邊金身。金身還未容人細看,天上風雲突變,重重黑雲於金佛頭上匯聚,一忽兒便將金佛染黑。
言枕詞道:「少有見西樓如此謙虛之時。」
原音流笑道:「道長覺得無智無欲,何者為善,何者為惡?」
言枕詞沉思片刻,雖明白原音流話中有話,還是將自己直觀的想法說出來:「無智為善,無欲為惡。」
原音流便道:「善是佛,惡是魔。心中生一念善,是一念佛;心中生一念惡,是一念魔。無智與無欲互換身份之際,無智一念為善,無欲一念為惡;無欲答應前往密宗之際,無欲一念為善,無智一念為惡。」
「可見心有黑白,佛有雙面。
「我無法分辨他們,是因為他們並不需要分辨。無欲為善,即為無智;無智為惡,即為無欲。」
言枕詞陷入思索。
許久,他問原音流:「若徒兒站在無欲的位置,是一念佛,還是一念魔?」
原音流背著雙手:「哎呀,看師父這問題問的,我像是有這麼偉大情操的人嗎?當然是毫不動容,袖手旁觀了。」
言枕詞低頭下看。
佛國的信眾將山道佔滿,男女老幼摩肩接踵,一步一步向無量佛寺走來。
佛寺的僧人大開寺門,為每一位前來的信眾消災賜福。
天邊的黑雲「轟隆」一聲,落下雨來,但雨水洗去天空黑幕,金佛重現,更添明媚。
佛寺的鐘聲響了。
杳杳古鐘,悠悠入心。
一切是尋常。
他露出微笑,嘴與心不同:「哦,你這人,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說罷,言枕詞忽然自袖中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朵小花,小花細細弱弱,莖稈抽出絲縷數十,頂端再堆瑞雪,其名「優曇婆羅花」。
風送花動,優曇婆羅輕輕搖曳,瑞雪盛放,縷縷梵音唱響指尖。
優曇婆羅花是密宗聖花,言枕詞在前往密宗的時候一不小心看見,順手擼了一朵最可愛的,這時正好轉贈原音流:「好徒兒。」
原音流:「好師父?」
言枕詞:「密宗聖花正合你用。」
原音流意外:「難為師父千里來回還替我帶禮物,不過我家後院正好有一塊優曇婆羅花田……」
言枕詞有說法:「但這朵是你師父親手採下送你的。縱然世上再多優曇花,這朵也是獨一無二。」
原音流思考片刻,接過言枕詞手中優曇花,任由梵音縈繞指尖。
他再低頭一笑,花照人,人勝花。
「此言甚是有理,徒兒謝過師父。」
「弟子……」薛天縱一頓,隱去天書這一節,「是弟子的徒兒羅友前往外門尋一弟子尋不著,這才報了上來被弟子知曉。」
端木煦不再追問。他面色沉沉,思前想後,對左右二位長老說:「此事蹊蹺,現在掌門還在昏迷,事情恐不宜鬧大……」
薛天縱看向師父。
自他將此事報上之後,執法長老翟玉山的面色就極為可怖。
他肯定師父絕不會贊同執劍長老的意見。
諸人目光下,面容古板,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畫著剛硬與嚴厲的翟玉山一動唇,說:「此事……」
騷動忽然從高台之下的弟子群中傳來!
高台上的幾人一起看向騷動方向,見一開始還只是幾個弟子交頭接耳,接著不過兩息,在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未來得及說話的時候,騷動如同瘟疫,眨眼吞沒全場!
又是這時,天上雲動,兩道人影自空中飛下,落於高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