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56節:炮火攻擊
數名士兵迅速增補了過來,有人帶著負傷者離去,留下的人集中火力拉弓射向城樓下緩緩駛來的成排大型木車。木車由六到八人拖著,以支杆控制絞盤,上面一隻只燃燒著的碩大油桶,對著城樓方向蓄勢待發。
於是展琳終於明白了亞述人的「大蒼蠅」指的是什麼,那應該是最原始的遠程投發工具。
「轟!」西北角再次炸開一個缺口,每一次震蕩,樓都晃動得搖搖欲墜。
埃及兵被迫不斷變更位置,以躲避那些猛烈的炮火轟擊。炮火……一點沒錯,在當時當地,展琳真覺得自己是在遭受一輪輪坦克兇猛的炮火攻擊。
密集的箭雨很難令那些「大蒼蠅」在沙地上癱瘓,不少推著車的亞述兵身上已扎得像只刺蝟,甚至有的人被火箭燃得像支移動的火柴……依舊朝前不緊不慢推進,即使倒下了,也很快有人接上,絲毫不顧忌頭頂芒刺般的箭影。
「啊——!」突然城頭上有人發出一聲驚叫,在展琳協同眾人全神貫注於同衝刺上來的亞述兵廝殺在一起的時候。
抬頭望去,正對著日頭一陣晃眼,隨即,瞳孔驀地縮緊。
破空十多道金色的流星,幾乎是同一時刻從停下了的「大蒼蠅」上射出,熊熊地吐著灼熱的烈焰,刺破太陽光環朝著展琳及身周眾人站立的方向呼嘯襲來!
囂張的氣勢,無處可躲的速度和攻擊面。
樓下再次轟然一聲巨響,巨大的銅門在一陣顫抖中終於發出了一道難耐的呻吟。門裂了,城外亞述兵爆發出一波興奮的喧囂,對著大門,亦對著頭頂飛速而過的「流星」。
身後亂成一團,躲的躲,逃的逃,慌不擇路,兵刃相見間已經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流星在眼前擴張成碩大的隕石,幾乎能聽見上面的火獵獵囂叫出刺耳的剝啄,揮劍砍死眼前最後一個襲擊者,展琳在感覺到頭頂那波滾燙襲來的剎那,閉上了眼睛。
「颯!」
一道尖嘯,隨之而來,一片時空凝固般的寂靜。
展琳遲疑著掀開一絲眼帘,因著久久不到的撞擊。然後她愣住了。
周圍乍看之下沒有任何不同,城下依舊是蜂湧著的亞述兵,城門被撞裂了一個缺口,士兵和亞述人混戰在一起,幾乎分不清誰敵誰友……可是那根撞破城門的巨型木樁不知道什麼原因折斷了,從頭到身體處三分之一的位置,齊刷刷斷裂,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利刃一刀切開。就像它周圍那些橫躺在地同樣被齊刷刷攔腰切斷的亞述兵屍體一樣。
那些可怕的士兵,下半身早已靜止不動,上半身還在掙扎著朝大門方向爬,直到徹底斷氣。
而遠處「大蒼蠅」還在進行著它們的攻擊,一枚枚火焰幻化的流星從絞盤上直射而起朝城樓方向呼嘯而來,卻不知道為什麼,在距離城樓不到幾十米的距離,像是撞到了什麼堅固的物體,突然間自動爆裂了,彷彿怒放於半空的煙火,爭先恐後地在底比斯城樓的藍天上爭相絢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明白過來,便看見城下包括已沖入城樓的那些亞述兵似乎承受了某種不堪負荷的重力,一個接一個地跌倒了,而埃及人甚至連根指頭都沒有碰到過他們。然後在地上一陣痙攣,隨著一股股黑色鮮血從口腔鼻孔和耳膜里泌出,片刻,停止了動靜。
與此同時身後驟然間一陣雷鳴般沸騰:「安卡拉大人成功了!安卡拉大人打開了絕對防禦!!!!安卡拉大人成功了!!!!」
所謂絕對防禦,據那些資格頗老的將官們說,那是凱姆。特自古流傳下來的,以孟菲斯七座大金字塔和卡納克神廟七點加一線連接成的防禦場,是神所賜予的防禦。這就是當初造那些金字塔以及這座龐大神廟的真實原因之一。
傳說,那是神的意志,而凱姆。特人對此深信不疑。
當然不管真還是假,今天,它畢竟是通過大神官安卡拉的手,展現了它的力量,所以展琳同樣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去懷疑。
談起這些東西時,緊繃了一天快要崩潰的埃及軍人們正就地灌著酒,有些恣意地放鬆著自己的神經。展琳一個人靜靜離開,經過大門,許許多多的老百姓正自發組織在一起協同工匠休整破裂的大門。難得一見的融洽,自那場瘟疫爆發之後。隨後見到了安卡拉,這個此時被人民當作神一般被膜拜的大神官,他坐在四人抬的軟轎內,側對展琳,閉著眼,臉色似乎有點蒼白。隨後軟轎在她眼前徑自走過,很快穿過人群,消失在她的視野。
於是再回到城樓附近,所有軍隊都聚集在那個地方休息和療傷,她想奧拉西斯不會離得太遠,應該就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暫時得到的安全,腦子裡忽然便想起了他的傷,那片印在胸前觸目驚心的血漬,她不得不去擔心……
「嘿!紅頭髮姑娘!」東張西望間有人一巴掌拍在展琳肩膀上,刺激得傷口一陣刺痛,她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
回頭看去,卻是個不認識的軍官,一張黝黑的臉沖著她憨笑,很熟絡的樣子:「我見過你,戰場上。」邊說,邊用手做了個握槍的動作。
展琳笑了。
「你走來走去的,在找什麼?」
「我……」想了想,目光轉向一邊:「法老王……」
「哦……」微微一怔,隨即輕笑,抬手朝南邊指了指:「上那裡看看,興許在那兒。」
「謝謝。」匆匆道謝,不敢看人家的眼,展琳低頭一個轉身朝那方向快步走去。
卸了甲靜躺在軟榻上,閉眼感受著那女子纖細的指沾著藥粉在傷口上掠過的溫柔。
很細膩的一個女人,就像她被安納托利亞高地的水和土培育出的肌膚和五官,一樣的精緻和細膩……他背負著兩國和平契約而來,卻又被母國因另一層更為可觀的利益而輕易拋棄的未婚妻。
「這些可以讓下人們做,賽拉薇。」
「我不放心。」
「謝謝。」
「……你總是對賽拉薇那麼客氣,王。」
不語,沉默地看著她以特有的柔媚低下頭,用舌尖將被血液推出傷口外的葯一點一點回攏。這個曾經驕傲而聰慧的女人,正用她敏銳的洞察和恭順的姿勢做著這些她從未做過的、卻又是她惟一能做的事情。為了小心維持她這背叛者之國的公主,能在這個被自己親弟弟所背信的國家內不遭人唾棄苟活下去的機會,僅此而已。
他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卻也從未曾想過點破她,因為他不恨她,無論她是誰,想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卻同樣無法愛她,即使她婉轉承歡於身前,即便她貌美如尼羅河上飄蕩的蓮花……卻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