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帝臨
定完狐狸尾戒指,易向南把千陽送到門口就直接回自己府里了,千陽進府的時候,南宮諾已經等在府里了,一襲白衣,坐在檀木雕花的大椅上,後背挺拔,膝同肩寬,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看到千陽走過來,南宮諾並未說話,拿起桌子上的茶盞,吹了吹浮茶,小品了一口。
「八賢王。」千陽開口道。
南宮諾放下茶盞,目光稍稍柔軟了下來,「叫皇叔就好了,坐吧。」
「是,皇叔。」千陽恭敬的坐在南宮諾的下手。兩個人略敘了幾句,南宮諾就吩咐擺膳了。菜品花樣繁多,十分精緻,滿滿的鋪了一張桌子。
「今天就我們叔侄二人用膳,給你接風洗塵。」南宮諾的神色宛如一個慈祥友愛又不失嚴肅的長輩。
千陽上一世也是見過各種大場面的人,用餐禮儀自然是精通,可是即便如此,看到南宮諾用餐的優雅,她還是忍不住驚訝,一個老男人,怎麼吃的這麼好看呢。南宮諾看到千陽一瞬而過的呆萌眼神,心中得意的笑了笑。不知為什麼,看到千陽的各種小表情,自己就是不可控制的開心。這個小姑娘真是有趣啊。
南宮諾用餐雖然優雅,可是吃的很多,先用了湯和開胃小菜,再是主菜,每道菜都會用上兩筷子,旁邊的侍女時不時幫南宮諾和千陽更換餐碟,膳后還上了一道果盤。一頓晚膳安安靜靜用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千陽為了配合南宮諾的飯量,又不想吃太多,只能小口小口慢悠悠的吃著,最後恨不得一粒米一粒的往嘴裡送。南宮諾看著千陽的囧樣,暗自挑了挑眉毛,努力掩蓋著眼中惡作劇得逞的愉快光芒。
好容易用完了晚膳,南宮諾並沒有急著命侍女撤下餐具,而是就著飯桌跟千陽聊了起來。又是一副溫文爾雅的長輩模樣。
「玉白,明日辰時,你隨本王進宮面見皇上。」南宮玉白是南宮諾的侄女,同樣也是當今皇上的侄女,近早的去覲見也是應該。
「是。」
「之前的事情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沒關係,左不過是一些平淡無奇的生活小事罷了。」何況十六年來,易向南那廝肯定隔段時間就會把南宮玉白的情況向南宮諾彙報,一些重要的情況南宮諾肯定都清楚的。
「哦?是嗎?」千陽這個說法倒是新鮮,南宮諾略有些動容。
千陽還來不及回答,一直沉默的玉魂忽然悶哼了一聲,「好痛。」
「你怎麼了玉?」千陽焦急的在心中問道。
「好像有人要把我撕開一樣,痛死了。」
千陽還沒有安慰玉魂,就覺得自己的頭也開始痛的要撕裂一般,難道玉魂的感受也會反過來影響自己嗎?只覺得頭越來越痛,腦子越來越亂,眼中焦急的南宮諾彷彿越來越遠。千陽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昏迷中,只知道南宮諾一直在焦急的叫著自己的名字。
南宮諾快速的抱起千陽,大手緊緊的摟住她纖瘦的肩膀,另一隻手穩穩托住她的雙腿,千陽頭輕輕枕在南宮諾肩膀,雙目緊閉。南宮諾把千陽抱到閣樓,在床上放好。看著昏迷中依然緊皺眉頭的千陽,南宮諾眼神冷了冷,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點在千陽的額頭正中,一個金黃的光球從南宮諾的丹田生起,順著經脈遊走,直到右手。金色光球緩緩停在了千陽的額頭,卻怎麼也不肯走進去。南宮諾眉頭緊皺,該死,這是什麼情況。又多用上了幾分力道,金色光球終於流出了幾縷金絲緩緩的滲入千陽的身體。千陽只覺得南宮諾手指碰到自己的地方冰冰涼涼的,腦子慢慢的清醒過來,也漸漸有了意識。卻無論如何無法睜開眼睛。
南宮諾一口氣逆衝到丹田,忍不住咳了起來,只能收回手。他只知道千陽的身體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到底哪裡不對勁。凝聚自己畢生功力的金丹竟然無法在她的身體遊走,這是前所未有的。本來自己想的是讓金丹從千陽的額頭進入,再從腳底游出,換做別人,如此這般之後再重的病也都好了。可是今天不知道被什麼阻擋,自己的金丹只有極小極小的一縷進入千陽身體,而且是有去無回。好在現在千陽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沒有大礙了,睡上一陣子應該就能醒過來了
「皇上駕到。」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音,接著內室的門就被推開了,一道明黃的身影從夜幕中大步走了進來。以南宮諾的功力應該早就察覺到有人來了的,可是他剛剛在幫千陽調理身體,精力集中,是以人都走到門口了才發現。
南宮諾心裡笑笑,明天就進宮去拜見你都等不及嗎?急燎燎的跑上門來?面上卻是不顯,轉身略福了福道,「皇上。」
「剛才王府管家告訴朕,玉白忽然昏倒了,她怎麼樣了?」皇帝伸了脖子向千陽的床上看去,南宮諾略閃了閃身子將千陽讓出來。
「已經沒有大礙了,許是剛搬到王府不太習慣,精力不足才暈倒的,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真像阿,和以藍真像。」皇帝看著昏迷的千陽,痴痴呢喃道,思緒彷彿飄得很遠。保養得體的臉上有著掩蓋不了的滄桑,眼神深沉卻疲憊不堪。這就是這個國家的帝王,至高無上卻有著太多的迫不得已,嚮往天倫卻不得不閱盡那萬般齷齪,直到他的心也變得冷漠,無情。葉以藍,穆王爺的正妃,也是唯一的妃子。南宮玉白的母妃。
彷彿終於從悠遠的思緒中抽身回來,皇帝臉上溫柔的表情消失殆盡,面向南宮諾嚴肅的問道:「老八,你可確定玉白是以藍的女兒?」
「皇上要是信不過,等南宮玉白醒來可以滴血驗親。」
「嗯。」皇帝點點頭,他也只不過這樣一問,以南宮諾的風格,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他一定不會聲張,又何況玉白和以藍若非母女不可能這般相像。當然,滴血驗親還是要的。「你究竟是何時發現的?」
「回皇上,是今天早上。」南宮諾正色道,彷彿說的真的一般。
「十六年前,是你親手將玉白交到李勉手中的,怎麼會今天早上才知道她是以藍的女兒?」
「臣弟不敢期滿,十六年前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一件事,臣弟並沒有放在心上,早就拋在了腦後,直到皇上上個月頒下聖旨要納玉白為妃,臣弟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畢竟是自己當年救下的孩子,所以走了個心,唯恐玉白身份不明辱沒了皇上,甚至於皇上有害,臣弟才私下裡查了查,沒想到竟然是六哥的孩子。當年是臣弟大意了。」一番話謙謙有禮,毫無破綻,皇帝簡直都要相信了南宮諾的話。可惜他太了解南宮諾了,他十有八九是十六年前就知道了真像,直到自己想要納玉白為妃才不得已說出玉白的身份。他一直就不信任自己。可惜他沒有證據,只能悶悶的「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南宮諾也不介意皇帝到底信不信,只要他抓不到把柄,信與不信又能如何。
「當年你是怎麼救下玉白的?」皇帝又往前走了走,已經走到了千陽的床邊,低頭就能看到千陽又黑又長的睫毛。
「臣弟上山打獵,在白狼窩裡撿到她,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嬰兒,白狼沒有傷害她,反而給她奶喝。臣弟就把她抱了出來。因為臣弟當時打獵的那座山離六哥六嫂出事的地方隔了很遠,所以臣弟也沒有往那上面想。」南宮玉白倒確實是南宮諾從狼窩裡救下來的。
「你竟也不認識她的襁褓嗎?皇室的襁褓你總能認出的。」
「沒有襁褓,衣服都沒有穿。」南宮諾正色道,而這一句,卻是假的。
皇帝將信將疑,終究沒有再問。
「以前的事情朕也不再多追究,既然你說玉白到了你的賢王府不太習慣,等玉白醒過來,就讓她到宮裡住吧。」
「不如看玉白自己的意思。」南宮諾不能明著拒絕皇帝。
「皇上,玉白不願入宮。」清亮柔和的聲音響起,千陽一直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可是一直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直到剛剛才猛醒過來,玉魂依然沒有動靜。
「宮裡吃得好,住得好,一應用度都是最好的,入宮不好嗎?」皇帝看到千陽醒來,眼中閃過一抹驚喜,看到千陽要坐起來忙伸手去扶,卻被千陽不動聲色的避開了。皇帝的語氣中竟隱隱有著乞求的意味。
「宮裡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可是玉白在外面散漫慣了,規矩禮儀全都不懂,進了宮恐怕衝撞了貴人,而且玉白也覺得拘謹。」
「如此,朕不會勉強你。」皇帝掩不住的失落,「你就再鬆快兩年吧,等你什麼時候願意了,朕就接你進宮,朕會封你為後。」
「什麼?」一石驚起萬重浪,千陽忍不住驚訝,縱是不動聲色如南宮諾也露出了驚詫的表情,他以為知道了玉白的身份后,皇帝就會廢了那道封妃的聖旨,沒想到反而改成了封后,要知道這南焰帝國可是有皇后的,而且是太宰鍾離正的嫡女,身份高貴,樣貌出挑,棋畫皆絕,純善端莊。皇帝他竟要無故廢后嗎?他不知道無論後宮還是前朝都會因此動蕩不安嗎?
「皇上,您是玉白的親叔叔。」千陽已經冷靜了下來,自己不願意的事情誰也不能強迫自己。
「我們十多年不曾見過,並無叔侄之情,行夫妻之禮也不會覺得尷尬,你若介意名譽,朕就讓你以另外的身份進宮,這天下都是朕的,朕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到。」
「玉白不會進宮,既不會為妃,更不會為後。」千陽正色道。
原以為皇帝會生氣,起碼會不高興,沒想到皇帝反而溫婉一笑,笑里藏著說不出的寵溺,感嘆道,「真是倔強。」
皇帝沒有再逼迫千陽,此事也不急在一時,自己要把後宮料理好再讓玉白進宮,不能讓她被那些不長眼的嬪妃欺負,後宮的明爭暗鬥他向來是知道的,卻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甚至很是享受那些女人為了自己爭得死去活來。可是現在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了,後宮不正的風氣是要修整修整了。
皇帝離開后,南宮諾和千陽都很沉默。千陽靠坐在床上,微低著頭,陷入了沉思,南宮諾則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千陽,不發一言。看著千陽瘦弱的身子,和懷了心事的表情,南宮諾忽然覺得好心疼,不管是把南宮玉白看成一個孩子,還是看成一個像極了自己心愛之人的女子,南宮諾都不想委屈了她。如果他知道此刻千陽並不是愁思,而是千迴百轉的設計好了老皇帝的上百種意外死法,他一定會扭曲成一張苦瓜臉。
玉白,你不願意做的事,本王絕不會讓你被迫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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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點鐘還會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