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牡丹到了芍藥卧榻之處,芍藥掙扎著要爬起,牡丹急忙把她按下,言語間有薄怒,「你同我還計較這些個虛禮做什麼?」
「才不是和姐姐行虛禮,」芍藥紅了眼眶,「只是姐姐一來,我就忍不住想、想離你近些……」
「葯兒。」牡丹一把握住芍藥的手,顯然是情動至極。
「我雖然看不上她,但她畢竟是神女,我怎麼敢故意衝撞,真的是那六爪火螭自己發了狂,神女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跑到那條道上去了。」芍藥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
牡丹趕緊把她摟在懷裡,因她還受著傷不敢用力,只能撫著她的背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就好。」芍藥把腦袋埋在了牡丹頸間。
又溫存了些許時候,牡丹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直到牡丹走出去很遠很遠,芍藥才漸漸褪了臉上那摸委屈,換上了驕傲自信的笑來。
「仙子,該喝葯了。」一位年長的嬤嬤端過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來。
芍藥笑意不減,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喝完了那碗苦藥,又把葯碗遞給了嬤嬤,嬤嬤端著碗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她:「即使你想治那雲堯神女,也犯不上用這種搏命的法子。」
「我自然不會為了她白白捨去性命,」芍藥唇角向一側勾起,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嫵媚風情,「嬤嬤放心。」
「唉,可是你這樣招惹她,不怕她日後……」
「日後,呵,」芍藥冷笑,「日後這花皇府也必是姐姐的囊中之物,難不成我還會怕她嗎?」
「芍藥,你……」
「我這次出手傷她,並不是任性妄為一時起意,我是想讓這花界重仙看看,所謂神女,也不過是個能力不足的小娃娃,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花皇帝姬,要如何保護我花界?」
「你傷她是為了這個?」嬤嬤問。
「只是其一,」芍藥摸了摸剛剛被牡丹吻過的臉頰,繼續道:「其次,我是想逼一逼姐姐,姐姐因著前花皇帝尊的緣故,對那花皇帝姬敬重有加,一直不肯撕破臉皮,我不過是,讓她們先生些嫌隙。」
「讓她們生嫌隙對你有何好處?」嬤嬤不贊同道。
「你不懂,」芍藥怒目一斜,激動道:「姐姐是做大事的人,她嘴上雖然沒說,但是我知道她想要什麼,她兢兢業業勞心勞力地打理花界,絕不是為了把這心血拱手讓給那麼一個小娃娃,所以只有讓姐姐對她日漸生嫌,姐姐才會狠下心來,爭一爭那本就該屬於她的東西!」
芍藥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無比幸福的笑來,「我懂她,這世上只有我懂她,也只有她是真心待我,所以,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會幫她拿到。做壞人又何妨,身受重傷又何妨?為了她,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嬤嬤嘆了一口氣,不再相勸,端著碗默默地褪下了。
雲堯似乎是做了個夢,夢裡春光輕盈,晨風溫柔,而她躺在一個溫暖的臂彎里,有一個女子抱著她,搖啊搖,搖啊搖。那女子的發間似乎是帶著淡淡的檀香,又或者這味道和那溫暖一樣,都是自己早年杜撰出來的不真實錯覺。但她的聲音是真真切切的溫柔,像是春風和著柳樹的末梢一同拂過面上,舒服的讓人想要睡著。
然後雲堯在迷濛中聽見那溫柔聲音響起,似乎是在和旁邊的人對話,道:「阿堯,你說我們的女兒要取什麼名字才好?」
「不若叫阿鹿?」一男子低低地笑。
「才不呢,」女子嬌嗔,「你叫她阿鹿,那以後要叫我什麼呢?」
「那就叫阿雲?」
「可不能聽你胡說了,」女子也笑,「我的女兒,以後要自己取名才好。」
原來有些事情,本就是冥冥註定,所謂巧合,也不過是,天意安排。
造化弄人罷了。
雲堯醒來的時候只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的內容她模模糊糊記得不清,只知道,枕邊被角被浸濕了些許,似乎是哭過。
有一雙纖素之手為她遞上一方絲帕,口中叫她:「神女。」
雲堯獃獃地接過,也不往臉上擦,只垂著頭,小聲道了一聲:「月季。」
「這是我從醫界青陽帝尊那裡求來的良藥,神女記得每天按時服用。」月季把一個小瓷瓶輕輕地放在了雲堯床頭。
「這花界的眾多花仙之中,只有你願意來看我。」雲堯仍是垂著眼眸。
月季低嘆一聲:「百合那姑娘也來過了,只是、只是她見你這樣氣不過,便去芍藥那裡大鬧了一頓,現下被牡丹禁了足。」
「她有沒有事?」雲堯急忙問道。
「神女不用擔心,百合她只是被禁了足。」
「那便好、那便好。」雲堯又低下頭去。
「我是沒有百合那般勇氣的,」月季似是自嘲,「明知道神女受了委屈,我也不敢去和誰理論,力所能及之事,也只是過來送送葯吧。」
「你不用再做其它,這就夠了。」雲堯抬起眼睛看她,帶著瞭然和感激的笑。
真的夠了。
落魄之時,有人肯踏雪而來,為你送上多餘的炭已實屬不易,又怎能貪心不足,讓人家把自己安身立命的余炭也盡數拿來送你。即使月季此時表明了自己想要明哲保身的立場,雲堯對她,也十分感激。
真的夠了。
月季又是一嘆,然後對著雲堯福身,輕輕地退了下去。
而閬風苑上,天後正對著玄夜發怒,「你又去花皇府了?」
「誒呦我說母后大人啊,您先別激動,」玄夜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不緊不慢言道:「這回你可別冤枉我,我可是去辦正事的。」
「你能有什麼正事!」天後氣的一拍桌面,直震得桌上的青瓷纏枝茶碗在輕微地顫。
「別這麼說嘛,我可是把那暈倒的花皇帝姬給送回了府上。」玄夜搖著頭道,又補充了一句:「不對,現在花皇帝尊都沒了,她可不是以前的那個花皇帝姬了……」
天後聽到這卻是眉頭一皺,也不管玄夜的胡言亂語,直接叫了身邊得力仙官,「去替我看看帝姬,若是瞧著不對,定要給我徹查清楚,萬萬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是。」仙官領旨告退。
「誒呀,我說親娘啊,」玄夜漫不經心道,「如今花皇帝尊已去,你還對那帝姬如此上心幹嘛啊,左右不過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不點。」
「你放肆,」天後呵斥他,眉間不悅,「即使花皇帝尊不在,你也不能輕視欺負了她去,要不然仔細我打斷你的腿。」
「切。」玄夜頭一偏,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