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就當陪我去踏春吧,」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音若,你還從來沒有單獨陪過我一次呢——」
是嗎?她仔細回憶一二,彷彿的確不曾專門陪他出去玩過。熱戀中的情侶是該好好約會,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做些甜蜜又肉麻的事……
她不由得笑了。
「笑什麼呢?」端泊容察覺了她細微的表情,好似她的一切,都瞞不過他似的。
「我想起,前兩天晚上,我曾經夢見,跟你一起出去……」楚音若依偎在他胸膛處,輕聲道。
「哦?去了哪兒?」他追問。畢竟她夢見了他,這讓他有幾分興奮。
「嗯,一個好玩的地方……」她其實想說是遊樂園,但該如何向他說明?「那裡有許多……馬。」
「是圍場?我們去狩獵?」端泊容一怔。
「不,是木馬。木頭做的馬。」楚音若道。
「木馬?」端泊容大為困惑,「什麼地方會有許多木馬?我帶你去那個地方做什麼?」
「就是騎馬啊,」楚音若惡作劇般地笑開,「因為我不敢騎真的馬,所以你帶我去騎木馬。」
「呃,」他清咳兩聲,「不會騎馬,我教你就好了。木馬怎麼騎?」
「那叫旋轉木馬,」她道,「它們自個兒會跑的。」
「木馬怎麼會跑?」端泊容越聽越覺奇怪。
「作夢嘛,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楚音若努努嘴。
「好吧,」他無奈,「後來呢?」
「你給我買一大團棉花糖。」楚音若強忍住笑。
「棉花糖是什麼?」他聞所未聞。
「就是長得像棉花一樣的糖,入口即化。」楚音若答道。
「你這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呢,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東西?」他終於忍俊不禁,覺得她像個調皮的小孩。
「反正夢裡面有。」楚音若道。
其實她還想說,後來他帶她去看了電影,但她實在沒辦法向他形容什麼是電影,難道說是皮影戲?
所以算了,就說到這裡吧,以免嚇著他,以為她精神不正常就糟糕了。
她忽然覺得耳邊痒痒的,回過神來,發現他又開始不老實了,薄唇不知何時開始咬她的耳朵,弄得她臉頰再度泛紅。
「你有沒有夢到——」他低聲問道,「我這樣?」
「什麼?」她害羞地裝傻。
「就是現在這樣。」他的吻輕輕緩緩,沿著耳際滑到脖間,而後,蔓延而下。
她本來想否認,但老實說,她的確作過幾個春夢,只不過,她作的春夢遠沒有現實中的他這麼……色情。
男人都是色魔嗎?不論表面上看來多麼溫文爾雅,到了床笫之間,簡直判若兩人。這真讓她措手不及,應付不暇。
但她現在只能認命,誰讓她落入他的手中,整個人,整顆心,再也逃脫不了……
薄色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沉重了,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每天吃大量的話梅,也不見舒坦。
從前,見到端泊鳶的時候,她會覺得舒暢一些,但現在他似乎也不再是良藥,反而每次見面,會讓她更加鬱結。
「孩子可好?」端泊鳶依舊那般噓寒問暖,她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剛從水沁庵回來,」薄色懶懶道,「山路曲折,顛簸不小,你說這孩子會不會好?」
「太醫說了,有孕之人,應該多出去走動。」端泊鳶仍笑道:「老是困在屋子裡,倒容易發悶,生產的時候也不會太順。」
「是是是,」她不耐煩地道,「太醫說得都對。」
「此行可有發現嗎?」端泊鳶繼續問道。
「就不能再跟我多聊聊孩子的事?」薄色大為不快,「老惦記著水沁庵——該不會是真喜歡上那個楚音若了吧?哦,不對,你們是青梅竹馬,應該是舊情難忘才對。」
面對她的冷嘲熱諷,端泊鳶仍一臉淡然微笑,他越是這樣,越讓她惱火。
「喏,」她遞出一隻羊脂玉手鐲,「你看看這東西!」
「這……」端泊鳶不由臉色一變,「這是……哪裡來的?」
「是這鐲子嗎?」薄色問,「你送給楚音若的那隻?」
「不錯——」他拿在手中,端詳良久,「就是這隻。」
「我從一個小尼姑那兒買的。那小尼姑常偷些庵里的東西來賣,都是豪門大戶的女眷平素捐供的首飾之類,她趁著住持師太不備,從庫房裡拿的。反正庵里每年的捐供這麼多,少了幾件,也沒人會在意。」
「這麼說……她是把這鐲子給捐了?」端泊鳶語氣中似有埋怨。
「大概是吧,」薄色道,「事到如今,你該明白,她對你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從小的定情信物,也是隨手一捐。」
「可她是怎麼把這鐲子褪下來的?」端泊鳶依舊難以置信,「這腕口這麼小,若真硬褪下來,定會傷筋動骨……」
「管她怎麼褪下來的,總之,她若狠心要摘掉,總有辦法。」薄色不耐煩地道。
「那小尼姑叫什麼名字?」端泊鳶問。
「怎麼,你還想去找那姑子當面問個清楚?」薄色瞪著他,「難道還懷疑我諶你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端泊鳶緩緩道,「就是想當面再細問問。」
「說到底,你就是放不下楚音若!」薄色不由怒道,「既然如此,當初你就該娶了她,不該把她拱手讓給別人!更不該許我承諾,令我空歡喜!」
「你看看,你又誤會了,」端泊鳶伸手輕撫她的背,「別動氣,傷了孩子。」
「你還知道關心這孩子?」薄色冷冷道,「我還以為,你不想要他了。」
「說到孩子,確有一件事想告訴你,」端泊鳶忽然道,「可又怕你聽了傷心,總是難以開口。」
「什麼啊?」薄色不由凝眉,「別裝神弄鬼的,有話直說!」
「前幾天,我見過替你把脈的何太醫,」端泊鳶道,「我特意問了這孩子的境況,何太醫覺得不大好。」
「不大好?」薄色一怔,「什麼意思?什麼叫不大好?他在我那兒可不是這樣說的,每次都說平安!」
「他說已經向二哥稟報過了,二哥的意思是,以安撫你為主。」端泊鳶道,「你小產過一次,身體損壞不小,此次懷孕,是比常人保胎要艱難些。」
「不可能……」薄色忍不住嚷道,「若果真如此,宮裡也該早有風聲,可我聽說貴妃娘娘歡喜得很,要預備給我位分呢!」
「只說艱難些,又沒說一定有事,」端泊鳶哄道,「你只要謹慎些,孩子或許也能平安生下來。這哪裡說得准?全看你自己。」
「既然如此,你還差遣我做這做那,跑這跑那?」薄色越發慍怒,「你這存心不讓我保胎,是不是?」
「怎麼你如今把我想得這般壞了?」端泊鳶嘆一口氣,「我是身邊沒信得過的人可差遣了,又時刻想見你,才把你叫出來的。不過是遣你去一次水沁庵,也是希望你能去散心祈福,怎麼就成了歹意了?」
「他們說,陵信王府因為有了我這一胎,讓端泊容在皇上面前得了臉,太子之位也有一半勝算了,」薄色盯著端泊鳶道,「你該不會也這樣覺得吧?巴不得我這胎又滑掉?」
「這話荒唐!」端泊鳶笑了起來,「這孩子本就是我的,遲早也要回到我身邊來,我怎麼會巴不得他滑掉?虎毒還不食子呢。」
「你真不會因為太子之位……起別的念頭?」薄色依舊狐疑。
「你真是孕中多思。」端泊鳶道,「二哥要當太子,首先雅貴妃得扶上后位,否則依他的出身,斷沒有與我爭的道理,要知道他的生母梅昭容原是一個低賤的宮人。而現在我與楚音若這一賭局,我又肯定不會輸。所以,我用得著犧牲我的孩子?」
他這番話彷彿字字在理,駁得她無言可辯,但薄色仍是覺得心中難安。或許,因為她太了解端泊鳶,深知他的冷血。
她隱隱地,打了個寒顫。
田莊如今已經一片青綠了,另有粉的杏,紅的桃,在田邊爭相鬥艷,遠遠的,傳來鳥的聲音,真是說不盡的明媚熱鬧。
楚音若下了馬車,看見幾個孩童在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輕輕盈盈,直入雲霄,引得她連日沉重的心情也跟著愜意起來。
「在想什麼呢?」端泊容問道。
「好久沒放風箏了,」其實,她從來也沒放過風箏,「倒是憶起從前在宮裡,跟聞遂公主一起做風箏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