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原來如此。」安夏瞪大眼睛,「所以……」

「所以姨母去世后,在下每逢路過尚服局,就忍不住到這來看一看,稍微打掃一二。」

難怪那綉品上的荷花亮白如新,原來是他在拂拭。

「今日無課,在下來此一顧,沒料到竟引起軒然大波。」杜阡陌繼續解釋,「方才在下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幾位公公,說起小嬋大鬧學堂的事,在下頓時明白了原委,才匆匆趕過來,沒想到還是嚇著了公主。」

「既然是誤會便好……」安夏緩緩撐起身子,「杜少傅……」她唇間囁嚅,欲言又止。

「什麼?」他再度攙了她一把,「公主可是摔傷了哪裡?要不要傳太醫?」

「沒事……我沒事……」她本來想問他是否會記恨她,畢竟從前的夏和害了他的姨母,但話到嘴邊,她卻膽怯了,生怕得到什麼讓自己難過的答案。

就這樣裝糊塗也挺好的,那層窗戶紙沒必要捅破,或許有一天她能修補彼此的關係,償還從前夏和欠下的債。

只不過她沒料到自己跟他之間的關係竟是舉步維艱。

遠在現代的時候已像隔著天與地的距離,來到這個時空,她本以為以公主之尊能跟他親近一些,想不到更加不容易。

或許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是容易的,特別是像她這樣運氣不太好的人。

晚飯的時候,蕭皇忽然傳安夏去一同用膳,這可著實把安夏嚇了一跳。

其實她一直也沒弄明白,宋婕妤和從前的夏和在蕭皇心中的地位,因為蕭皇有時候對她們好似不太在意,但有時候又頗為寵愛。

從前的夏和張揚跋扈,也不知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還是那是蕭皇對她的縱容。

她心下反覆猜測著,換了宮裝,乘上步輦,一路忐忑地來到蕭皇宮中。

膳食已經擺放妥當,宮人表示蕭皇在偏殿等她。

安夏本以為皇后也會在場,沒料到蕭皇竟只傳了她一個人。

「給父皇請安。」安夏行了大禮,「兒臣來遲,望父皇恕罪。」

「你這孩子,怎麼病了這一場,倒拘謹起來了?」蕭皇微笑看著她,「來,坐到朕身邊來。」

都說蕭皇平素行事凌厲果決,人鬼皆畏他八分,但此刻看來他倒是滿面慈祥,跟一個寵愛女兒的普通父親沒什麼兩樣。

安夏心中的緊張頓時減輕了不少,移步來到膳桌旁。

「今兒從江南送來了不少鮮荔枝,」蕭皇道:「朕想著你愛吃,故叫他們做了荔枝冰,你嘗嘗。」

荔枝冰?安夏定睛一看,桌上果然有一個碩大的水晶盤子,盤底鋪著一層冰沙,而剝了殼的潔白荔枝便在其中。

古代與現代雖大相徑庭,但荔枝冰卻差不多,不過她記得歷史上記載楊貴妃吃荔枝是很奢侈的事,幾天幾夜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馬,才得到那一筐送至長安的荔枝,所以在蕭國,荔枝也是稀罕物嗎?

「父皇太疼愛兒臣了,」安夏當即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當年楊貴妃愛吃荔枝,被多少人議論,兒臣可不想勞民傷財。」

「楊貴妃?」蕭皇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你又看了什麼后妃列傳?在這說書呢。」

哦,對了,這裡相當於一個與正史有差別的時空。安夏尷尬地笑笑,「兒臣……兒臣只是想說荔枝大老遠地從江南運來,很不容易。」

「你能體恤民情,朕心甚慰。」蕭皇笑道:「不過朕最心愛的公主,吃幾顆荔枝也不是什麼大事,放心,還沒人敢議論。」

最心愛的公主?看來蕭皇對她確實不錯,並非說說漂亮話而已。

「你病了這一場,朕都沒能去看你,」蕭皇忽然嘆氣,「太醫說你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朕真是怕你連朕都給忘了。」

「怎麼會呢……」果然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這話倒與宋婕妤如出一轍,「兒臣忘了誰也不會忘了父皇啊。」

「既然病好了,就多來陪陪朕,也多陪陪你母妃,」蕭皇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溫和,「這些日子你母妃也受委屈了。」

「兒臣明白。」安夏連忙點頭道。

他忽然問:「對了,聽說今日尚服局出了些亂子?可有嚇著你?」

「啊?」原來蕭皇什麼都知道,宮中果然什麼也逃不出他的耳目,只看他是否關心而已,「倒也沒什麼……一場誤會。」

「朕知道姜尚宮的死一直令你煩惱。」他沉聲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若還有人要因此生事,朕第一個不答應。」

好吧,既然話都說到了這裡,不妨多加打聽一二。

「父皇,他們都說姜尚宮的死全是兒臣害的……」她暗中觀察著蕭皇神色,「這次一病,很多過往兒臣都不太記得了,是否真像傳聞所言,罪在兒臣?」

「不要聽他們亂嚼舌根,」他皺眉,「姜尚宮失職在先,處罰她並沒有什麼錯,況且當年不那樣做,也維護不了你母妃。」

她咬唇道:「可是……他們說姜尚宮當年本不至於丟了性命,都是兒臣心太狠……」

「朕還就是喜歡你的心狠,」蕭皇微笑地看著她,「殺伐決斷,這麼多兒女裡面,倒是你與朕最肖似。」

是嗎?蕭皇是因此而格外看重她嗎?看來從前的夏和公主的確有被蕭皇賞識的一面,不過聽上去也頗為可憎。

她忍不住道:「可杜少傅……好像不太能原諒兒臣。」其實她最想打聽的,就是關於杜阡陌的事。

「杜少傅?」蕭皇怔了怔,「哦,是從前姜尚宮的那個外甥吧?」

「他如今在御學堂擔任少傅,」安夏道:「父皇還記得他嗎?」

「這個人有些才氣,朕自然知道他——」

他話音未落,陳公公突然躬身進來,在蕭皇耳邊低語道——

「稟報皇上,吏部尚書劉大人來了,想覲見皇上。」

「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蕭皇擺擺手,「有什麼明兒早朝再說吧。」

陳公公恭敬地道:「劉大人說此次新晉官員的候選名單出來了,明兒早朝便要商議,想先拿來給皇上過目。」

聞言,蕭皇應道:「那好,叫他進來吧。」

「父皇要與大臣商量國事,兒臣先告退了。」安夏很識趣地站起來。

蕭皇阻止她,「不妨事,這荔枝冰還沒吃完呢,怎麼就能走呢。」

這麼說,是允許她旁聽了?其實她根本不想走,關於杜阡陌,她還沒打聽清楚呢。

片刻后,陳公公傳劉尚書入內。

劉尚書施禮之後,將吏部名冊遞到蕭皇手中。

蕭皇略看了看,問道:「今年禮部有兩個侍郎的名額,劉愛卿屬意何人?」

「牙州府尹餘子謙頗有政績,此次調任回京,臣以為他可擔得這禮部侍郎一職。」劉大人道:「至於另一個名額,臣想著不如在京中挑選一人。」

蕭皇又問:「打算挑選何人呢?」

「御學堂有幾名少傅,本就是科舉前三甲出身,臣想在他們之中選一人。」

蕭皇冷不防提議道:「朕記得有一個叫杜阡陌的,不如就讓他去試試吧。」

杜阡陌?安夏心尖不由一顫。

「皇上怎麼會想到他?」劉尚書有些不解,「據臣所知,杜少傅在御學堂雖授課不錯,但胸中學問似乎還是差了一些。」

蕭皇問:「哦?哪裡差了?」

劉尚書回答,「他偏愛雜文野記,不太講正史。」

安夏在一旁聽著,不由插嘴,「雜文野記不過是為了引人向學的巧法子罷了,與腹中經綸倒不衝突啊。」

劉尚書連忙道:「哦,臣倒忘了公主每日都在御學堂,公主對杜少傅應是最熟知的。」

蕭皇看著安夏,問道:「怎麼,夏和你覺得他學問不錯?」

她微微點頭,「兒臣覺得他講課生動,不似一般學究那般枯燥,兒臣想著,唯有將才學融會貫通之人才能如此,照本宣科之輩也不過是將學問生搬硬套,其實算不得什麼。」

「夏和說得也有道理啊,」蕭皇頗為欣賞地看著安夏,「看來在御學堂的書也沒白讀。」

「公主說的確實有理。」劉尚書附和道:「那麼就將杜少傅列為備選,臣無異議。」

「把這杜阡陌派到禮部去也好,」蕭皇意味深長地道:「宮中事多,他又是姜尚宮的外甥,實在不適合再留在御學堂,朕可不希望尚服局三天兩頭地鬧鬼。」

原來這才是蕭皇的本意,想必是蕭皇聽聞了今日尚服局的風波,把杜阡陌打發到宮外上任,也是為了她著想吧。

安夏胸中倒似有了一股融融暖意,蕭皇對女兒的疼愛並非假裝,能處處為她著想,確實是父愛如山,如今他寵愛了她,也就是寵愛了她的母親,她們母女在宮中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這陌生的境地、另外的空間漸漸給了安夏些許安全感,讓她不再覺得自己時刻處於生死一線的邊緣。

從此以後怕是難得見杜阡陌一面了,他若去禮部上任,宮牆一隔,她還有機會與他接觸嗎?她在這深宮之中,以公主之尊要如何與他多加相處?從前他身為御學堂少傅,她至少還有名正言順接近他的機會……

安夏眉梢又湧起淡淡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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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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