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劫後餘生
羌鳶朝五十五年金笙月十三,這一天是銘瑄國的大事日,上至龍皇下至百姓,凡隸屬於銘瑄國皇城境內的都跑到了刑場看熱鬧。
聽說國母頂撞龍皇,還打傷了看守她的侍衛,準備逃宮。
聽說國母試圖謀反,欲奪取百里江山,將銘瑄國收為囊中物。
聽說國母通敵叛國,上一次與夏鎳國之戰差點敗仗,都是因為國母泄漏了機密。
聽說國母是某國派來的姦細,在刺殺龍皇時失手。
聽說……
一時間,謠言滿天飛。而他們也確實是來看龍皇如何怒斬國母。刑場內外圍滿了人,百姓們指著刑場中的女人指指點點,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權當看戲,有的人同情猜疑,有的人則事不關己,總之人生百態都在其中。
夙錦跪在斷頭台前,四肢皆被玄鐵打造的鐵鏈鎖著。依舊是那一身刺眼的紅,臉色平靜無波,淡淡地看著上座的百里軒,以及靠在他懷中嬌笑的茉妃。生死有命,她今天死在別人手裡,正如從前別人死在她手裡一樣,誰有強權,誰有本事,誰就有權力決定別人的生死,什麼生命都是平等的,在這樣一個奴隸制國家,只有錢權,沒有平等。
東萊被人押著跪在她旁邊,百里軒特赦他可以替國母收屍,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哭的,他對不起他的王爺,沒有將國母照顧好,甚至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斬首而無力施救,可是淚水沒有掉下來,心中卻是空蕩蕩的,神情也木然。
百里軒放開懷中的溫軟身軀,從座上下來,走到刑場上,冷冷地看著跪著依然挺直了上身的女人,問:「你可知罪?」
夙錦也冷眼相對,淡淡一笑,道:「欲加之罪,我如何知?你不過是要找個借口把我除去,以證你龍威猶在,東玄王爺也只是你手中捏著的螻蟻,再問我知不知罪有什麼意義?想把戲都做足了嗎?可惜戲終究是戲,終究司馬昭之心罷了。」
夙錦話中有話,尤其是最後一句,百里軒聞所未聞,怒意直升,抬頭望一眼天邊,說:「今日晴好,想來是老天也為你的行徑得到懲罰而歡喜,宇早早送你上路,也好讓你們父女早一點在下麵糰聚。」
夙錦笑了,雖不算傾國,卻也艷驚當場。她抬眼逼視百里軒,說:「你信不信,如果今日我不死,將來我一定會討回這筆債?」
百里軒看著她,眼神中不明深意。
「龍皇,時辰將至,請移駕上座,免得濺血污了您的龍緞。」宗正卑躬屈膝道。
百里軒轉身甩袖,衣服颯颯作響。他站著,傲視四方,夙錦跪著,同樣傲視四方,兩個人身上都有無人可比擬的霸氣,前者強勢,後者卻是更強勢。
「時間到,行刑——」
那高高在上的行刑官昂首挺胸,將手中的竹卷往空中一拋。
有人將斷頭鍘往上拉,隆隆的聲音蓋過了刑場的嘈雜。喧鬧中,夙錦安靜地望著遠方,慢慢地閉上眼睛。死而已,或許死了就能回家了,老天讓她又活了幾天,也許是看在她是異世孤魂的份上垂憐她。人若貪心過多,得到的也將會失去。
斷頭鍘慢慢往下降,東萊渾身顫抖,周圍已經有人將眼睛閉上,不忍看這血濺三丈的慘劇。此時還能淡然處之的大概只有夙錦和百里軒了。只是後者看到那斷頭鍘已經接近夙錦的玉頸時,卻也皺起了眉頭。
「住手!龍皇!今日不宜殺生,否則後患無窮,龍皇,臣懇請龍皇下旨暫緩對鳳後娘娘的行刑。」一匹白馬嘶鳴一聲,馬上一白衣男子神色慌張,行經百姓形成的包圍圈之外時,縱身一躍,翩然穩穩地落入刑場上,跪下急道。
那斷頭鍘突然停止了滑動。
所有人驚訝地看著他。
百里軒輕眨雙眼,問:「神使為何現在才說?」
白衣男子見那斷頭鍘不會再落下,鬆了口氣,面色恢復淡然,道:「臣夜觀天象,發現星辰異景,禍水星竟然在紫芒星的掩蓋下漸漸斂去了光芒,可就在剛才,臣看到禍水星驟然吞噬了紫芒星之光,大有遮蔽龍皇星的意圖,恐怕是有什麼大事發生,臣以為,今日不宜殺生,不宜見血,還請龍皇再思。」
百里軒審視地望著他,沉默了半晌后道:「如此,就依你所言,來人,將人犯桑笙送回大牢,擇日再刑!」
有人將夙錦從刑場上帶下。夙錦回頭看著那一襲白衣,直到被擠壓的百姓擋住視線。
東萊被帶下前拚命磕頭:「謝謝神使大人,謝謝神使大人……」
獨孤冥看著他,又朝那女子離去的方向望去,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