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落華故(三)
小姑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衛承眉心微動,收了長戟冷冷道:「別哭了。」女娃聽話的閉了嘴,仍然抽抽噎噎,身上衣物本就單薄,且破了好幾處,在風裡微微發著抖,腳邊倒了個葯簍子,臉上眼淚血痕尤混在一塊,只凄凄慘慘咬著唇。
雪勢不知為何又大起來,衛承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伸手把女娃拉上馬,脫下大氅利落一裹,策馬回了軍營。
來到帳篷前時,女孩已窩在他懷裡閉眼睡了過去,「下來。」「……」衛承扯扯大氅:「你,下來。」「……」
衛承橫抱著大氅和大氅中的女孩進了軍營,神色淡淡把大氅抖擻開來,女孩順理成章滾在氈子上。
副官盯著抖擻出來的女孩兒一時瞠目,半天反應過來:「這是?」「俘虜。」
「……」
衛承大氅一楊蓋在女孩身上,嫌棄道:「睡死算了。」
副將噗嗤一聲,終究忍住了。
他尤記得一年前小孤女裹著大氅認認真真望著自己的模樣,眸中點點辰星:「點秋,墨點秋。年方十四。未見過爹娘,爺爺是大夫,但去年也去了,只剩了我一個。」
「將軍救了我,我自然要報答你的。但是我拿的出手的只有自己了。」「…」「唯有以身相報…」「女娃留在軍營中成何體統。不行。」「你若是不收留我,我真會餓死的。」「那之前你怎麼活下來的。」「之前我還沒遇見你。」「……」「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什麼都能做的,做飯刷碗縫衣採藥。」「……好。」
他鬼使神差背著上面留下了點秋,所幸將士對他愛戴得很,單給她分出個小營帳並不算難。其實這種官方理由大約有些勉強,試想軍營里半輩子見不著半隻母蚊子,一朝天上掉下個粉雕玉琢的美姑娘,就算只能飽眼福,也像一片荒草堆里突然冒出枝白百合且開了花,大家都興奮的很。若這一位有幸成了未來嫂子,嫂子確定身份的那一天就十分有紀念意義,鐵樹尚能結花苞,那個日子若去賭一賭,必定能博頭彩。
然而日子恍惚過去,將軍仍是那副清冷性子,兩人似乎並沒什麼進展,且近來縉齊兩國還算太平,不過些小打小鬧。一時間整個軍營的將士們興緻缺缺。此類缺缺的興緻持續了大半年,終於迎來一番變故。
衛將軍接了旨要回京述職。
的確該回京了的,他已在邊境扎了五年。既要回上京,小姑娘自然也得跟著,想通此節,將士們閑的還剩半拉兒的心,嘩啦碎了一地。
回去的那日北風凜冽,將士們在軍營前站的板板正正,只等衛承踱步出來相送。果然將軍後頭跟了點秋,點秋被一方銹紅大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藏在帽中巴掌大的小臉,帽檐一圈潔白的風毛隨風飄擺,更襯得一雙黑的晶亮的眸子越發靈動。
天上忽有雪花飄下來,衛承本走的好好的步子一頓,終於轉過身緊了緊點秋的大氅,唇角微翹:「這個樣子,倒有些出塞時的昭君氣韻。」小姑娘眨眨眼:「昭君?你夫人么?」「……」衛承額上青筋似乎跳了兩跳,半晌終於道:「走吧。」「你竟然背著我在外面娶了妻…」
將士們拾起掉了一地的下巴補掇補掇,看來萬年的老鐵樹當真開了花。唔,今日若能有機會出去耍博戲,想來從此發家,不在話下。
路上風勢漸起,夾雜著冰雪飛撲到人臉上,點秋低了頭拿手去擋,還是有幾朵雪花掛在睫毛上,整張臉躲在銹紅的帽子里,襯的愈發白,讓人無端想起冬日裡玉立在清波中的水仙花。可憐的是軍營中並沒有正經趕路用的馬車,嬌弱的水仙花也須得騎馬頂著風上路。
衛承只帶了兩名隨從一同回京,此時兩個人正在前邊路口等著,一人牽了兩匹馬。衛承正欲扶點秋上去,眼神碰到光禿禿的馬鞍子,眉峰一皺,自己提戟跨上馬,向隨從道:「送一隻馬回去。」
看隨從聽話的牽馬走遠,風中的點秋甚哀怨:「你要把我丟在這兒?」衛承沒答話,只向她伸出一隻手,點秋頗委屈的眨眼:「我沒偷你東西…」
「…上馬。」
風雪朴的人有些睜不開眼,被衛承拽上馬的小姑娘埋頭躲閃,衛承在後面看著她抖抖索索的背,脫口命令:「轉過身來。」
那廂聽話的扭了扭身子,奈何大氅太厚,未遂。衛承神色涼涼,抬手掐腰把她抱起,轉到自己對面。點秋整個腦袋正正好嗒一聲埋進他的胸膛,急忙忙想抬起頭來,又被衛承一手扣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