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落華故(四)

四人奔波月余，到得上京時已是年下。

衛承把點秋安置在自己的府邸，道：「初來乍到，別到處亂跑，我入宮一趟。」點秋拉住他的袍袖：「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很快」二字剛剛出口，宮裡卻有旨意傳來。

「蒼天有道，厚土載德。古者立諸將以衛京師，由是前遣衛承於重任，無怠祗率，正氣如淵，恭讓靡遑。已成德器，行正武。今朕受真檢於上霄，乃盛儀交舉，鴻瑞洽臻，上穹降祉，可特進懷遠將軍，勛加二等。有司擇日備禮冊命。」公公楊一楊手中拂塵，將聖旨遞入衛承手中，臉上幾近笑成了一朵菊花，哈腰道：「恭喜將軍。聖上對將軍青眼有加。」

衛承拉著點秋起身，微微頷首：「有勞公公。」這倒是衛承喜人之處，面前無論站了什麼人，心裏面上總是不卑不亢。那公公翹翹手指頭，垂頭覷了幾眼被衛承牽著的點秋，訝然的面上仍帶著笑：「奴才多事，這位姑娘…」

點秋小聲絮叨：「知道多事還問…」公公手中的拂塵抖了抖，憋了半晌沒說出話來。衛承置身事外的倒好似心安理得，但那兩人都沒言語，終於道：「小姑娘不懂事，公公海涵。」那廂點頭訕訕笑笑：「自然，自然。只是還有一事，除夕將近，聖上明日在太和殿設了宮宴，為這幾日回京的將軍們接風。」聲音頓了頓，「屆時和寧公主也會到。」

送走了公公，點秋又扯住他的衣袖，一手指指他手中明黃捲軸，抬頭巴巴問他：「那麼一大堆我都聽不懂，說了什麼？」他隨手把捲軸擺在案上：「陞官。」「…」

翌日一早，衛承著了朝服準備入宮，卻遠遠看見點秋在門口守著。

此時衛承一身絳紫色長袍正緩步過來，胸口綉了虎樣暗紋，玄紋雲袖隨意垂著，腰束玉帶，墨發高高櫳起，箍了青玉朝冠，晨光潑下來，身上如同落了一層霜華，英姿挺拔。從前多是清冷俊朗，現下更平添了貴氣巍然。點秋轉身和他打了個照面，正看著他這副要命的樣子，一時痴痴望著他半天沒反應。

他走到她跟前，疑道：「你被鬼附身了嗎？」點秋聽得這話沒來由一抖，抹一把鼻血笑著打了個哈哈：「沒沒，只是覺得我看人眼光忒好，忒有福氣…」他神色淡淡：「知道就好。」那廂撲哧笑出來，明明在自誇，語氣卻像在下命令。

送衛承出門時，點秋踮著腳在耳邊囑咐：「聽說宮宴上美女如雲…啊對了，特別是那個什麼寧公主。」她瞪著大眼睛嘟嘴道，「你可別忘了家裡還有個我」「哦？」他興緻盎然微微挑眉：「我可半點沒碰過你，你是我家裡的誰？」點秋一拳夯在他胸脯上。

宮宴不過尋常的宮宴，香煙裊裊綠雲擾擾舞袖成風罷了，點秋的擔心著實多餘，所謂傳言中如雲的美女遞到衛承眼中的感覺和他入了豐收的白菜地並無甚區別，繁瑣的規矩過後，終於得以安心潛水細無聲，只拈了個銀酒杯無聲的品。

像是入了白菜地的衛承理所應當認為自己在同樣著了朝服的人中也不過白菜一棵，頂多和那些發了福的白菜相比算是比較纖細的白菜，殊不知自己在蹦噠著的母白菜眼中簡直成了泰山絕壁上的靈芝草。

禮樂畢，鮮蔬瓜果都被撤了下去，合該正宴擺上來，前方端坐的一年輕姑娘卻盈盈起身：「各位將軍鎮守邊疆本就艱辛，終一朝回朝。今日既是給將軍們相迎的宮宴，和寧合該表些心意，奈何拙笨，便只撫琴一曲，給各位將軍獻醜了。」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誠誠懇懇，雖誠懇的沒道理了些，但礙著一代才女和一國公主的名兒，況且這公主確確有一張芙蓉面柳葉眉的溫婉好面孔，眾官忍著餓恭維倒也十二分心甘，忙賠笑著請和寧坐到殿中央。

和寧微微福身婉婉落了座，身前擺了張桐木七弦琴，一個眼波卻悠悠落到不遠處低頭品酒的衛承身上。

然那廂並未抬頭看她，此刻衛承正想著若是點秋那丫頭在，恐怕要嘟囔一句知道獻的丑還獻，思及此唇邊漾出一絲笑意，把杯中小酒飲盡了。

和寧只見他眸中光波微轉，看得直欲陷進去，一時竟發了呆，所幸身旁小宮女伶俐道：「公主，奴婢為您調好音了呢。」和寧渺渺的眼波終於恍惚收回來，微撩雲袖

撥起琴弦，玉指翩飛好像起舞的蝶，流暢婉轉的琴音從指尖潺潺流出，當真醉人的很，曼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