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點秋辰(三)
這檔子事變成了一個死胡同。
和寧回去時尚低低抽噎了兩聲,衛承仍一派冷淡神色,單膝跪道必去聖上面前請罪。和寧飲泣的臉一白,由著丫鬟把她扶上了轎。若換了旁人,只說負責到底才像正常,畢竟和寧對他心意若昭,正好做了順水人情。可衛承說要向聖上請罪。
如何請這個罪?執一象牙板對龍椅上那位啟奏我把你妹妹看光了罪責由我擔著把我丟到牢里呆幾年?點秋福著身,覺得十分頭痛。
所幸外人走了,好歹能關上門處理家事。
原是那小丫鬟就近在正堂后的偏廂領了和寧換衣裳,門卻僅僅掩了,可巧兒的是衛承那時回來,要去擱置大氅文案,身邊迎上來的小丫鬟接了文案,和衛承一同去了書房。嗯,那書房正是不才堪堪公主大駕換衣裳的小偏廂,的臨間兒。
小丫鬟一手抱著文案一手伶俐一推,換下衣裳的和寧聽聲直接反應轉過身來,和門外倆人打了個照面。小丫鬟終於反應過來推錯了房門,竟嚇傻了。衛承一面走一面脫下大氅,並未注意這姑娘推的哪間房,抬起頭來正對上和寧驚慌的眼。
瞧著軟轎慢騰騰挪遠,衛承眼光輕飄飄從方才在偏廂出現的幾個小丫鬟身上冷冷瞟過,無聲把點秋扶起來,道:「進去吧。」
點秋邁上台階,身形在門前護衛身邊一頓:「你們可有看到一個粉紅衣衫的侍女來嗎?」護衛不明所以:「有一個粉色宮裝的女子來,說是公主忘拿了平日隨身攜的熏葯暖手爐,特特送了來,手裡有宮中的令牌,小的們便讓進去了。」另一個護衛插嘴道:「不過那姑娘並未在府中待多長時間便離開了。」
心下瞭然。
窗外天色陰下來,房中沉沉的。點秋推給衛承一盞茶,問道:「今日還去宮裡么?」旁邊的人沉默一會兒,終於涼涼道:「把書房裡文案收拾出來,其餘的都扔了吧。」點秋眸子緩緩一眨,聲音小心翼翼:「你生氣了么?」「嗯,我生氣。」他抬起眼,面上說不清的複雜神色,把她的腦袋扣在自己的胸膛:「點秋,當時你說報答我的那句話,現下還作不作數?」懷裡人兒靠的更緊了些:「只要你願意記得,便永遠作數。」
衛承揉揉她的發,聲音低的只有自己能聽到:「我氣自己,沒早點娶你。」
點秋睫毛微不可察的顫了顫。
真情的自由是拋入水中沉底的石子,漣漪一圈圈散開,一圈圈歸於平靜,歸於好似從未發生。倒不如淺淺吹過水麵的風,涼風不散便波紋永成。
是夜意料之中,皇宮的春風再次關懷將軍府。
自然而然的,是賜婚的聖旨。不給人任何推脫的理由。明黃的捲軸刺的人眼生疼。點秋只強笑:「也好…省了你進宮請罪的功夫呢。」
夜涼如水,假山前一陣冷劍乒乓后,穹澧冷劍正挨在點秋脖子上,聲音怒氣騰騰,卻隱隱發著顫:「你到底想怎樣?」點秋靠著怪石輕笑:「這話應是點秋問鬼君才對,點秋何時招惹過鬼君?倒是您抓著點秋的私事不放,您到底想怎樣呢?」那廂手腕一松:「只要你肯,墨點秋便是鬼界獨一無二的鬼后。」穹澧眼中噙著哀戚,「可你寧願去做一個凡人的妾?」
「點秋既是鬼中女,便不會在乎凡界的名分。」唇邊淺笑漾開,驚艷得幾近讓人花了眼,「小叔叔不必掛懷。」
片刻的沉默,穹澧眉間陡然生出幾分戾色:「你不怕我殺了他?」「您盡可試試。」說話間,點秋身子向前一傾,冒著寒光的冷劍在雪白頸上劃出一道紅痕,傷口沿著劍鋒滲出顆顆血珠,穹澧身子一晃,向後踉蹌兩步:「你威脅我…」
點秋不可置否,突然認真對上他的眸子:「我那副模樣嚇不到人,卻沒想到會嚇到貓。今日之事,一半天意,一半人為罷了。衛承什麼都不說,只是不想讓我被這些腌臢事情打擾,他一直將我護的很好,」她面上少有的溫情綣綣,閉眼道,「點秋不想讓衛承為難,更不想讓任何無辜糾纏上人命。包括你我。所以我可以什麼也不做,即使要為他妾室。我既相信衛承心中妻子只有點秋一人,日子還長的很,又何必糾結於凡世的區區幾十載?」
穹澧向後踉蹌兩步:「你要阻他入輪迴?可鬼界如何容得下他。」「容不容的下,全在鬼君。」沉默在假山周圍凝固,穹澧手中冷劍哐啷掉在地上,一字一句道:「絕無可能。」
「那點秋便只能隨他一處,尋個八荒中無人注意的角落逍遙後半生罷了。」「若他知道…你這樣…」「他不會知道,至少在為人的時候不會。」點秋越過他,「凡人為紅塵所擾,自然許多事看不開。但待衛承離了凡界,會理解的…倒是小叔叔因著點秋已耽誤鬼界事務多時,今後別再來了,也省得彼此為難。」
穹澧望著點秋離開的背影,出神道:「他肯隨你走…怕只是你的痴妄罷了,他若知道這一世你一直在哄他,會如何呢。」
點秋回去時看見衛承房裡的燈還亮著,忍不住推門進了。
衛承正手撐著額無聲坐在案邊,案角幾個空罈子懶懶歪著,廂內瀰漫著甜絲絲的酒氣。點秋走過去蹲在他身邊:「怎麼喝這麼多?」他抬頭看向她,眸中蒙了迷離的霧氣,抬手撫上她的臉頰:「點秋,抱歉。」
點秋眨眨眼,不明所以:「你很好,為什麼要道歉?」衛承微微搖晃著起身,想是已經醉了,只是仍醉的不聲不響,倒輕易看不出來。
他伸手拉起她:「當初你說要以身相報…還是忘了罷。」點秋震驚得睜大了眼,愣愣望著他。半晌,委屈的聲音里都帶了哭腔:「你果然是看上了那和寧公主…現下順理成章…就不要我了…」他一把把她按在懷裡:「胡說。」手勁兒大的幾乎要把點秋按到自己身體里去,「可我不能讓你屈居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