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該來的總會來
長公主甚為不悅的一通數落。
蕭玉琢這麼一回想,倒也是,在重午性格形成最關鍵的時期,她正忙著聚斂自己的勢力,想要發展壯大商會,同盟會……
「可他畢竟不是聖上的親兒子,如今聖上有這心思,難保日後不會變心啊?」蕭玉琢眼目憂愁。
長公主輕嘆一聲,「這事兒還是要告訴重午,把利害都同他講清楚。他既有自己的判斷,就要叫他自己選擇。人這一輩子,都是得自己一步一步趟過來的,沒人能替旁人決斷,負責!」
蕭玉琢點點頭,「阿娘說的是。」
「你記住,別逼他,將事情道理講清楚給他。如何決斷,是他自己的事兒!」長公主不放心的又叮囑道。
蕭玉琢答應下來,寫了一封簡訊,叫人送到宮中給重午。
她不便進宮,只好請重午出宮見面。
重午接了信,便求李泰叫他出宮。
他一身皇子朝服,緩步走在玉府精緻的門廊下,看著廊外一草一木,臉上帶著淺淺笑意。
見到母親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還未淡去,並不似見到景延年那般緊張。
「給阿娘請安。」重午拱手躬身。
蕭玉琢躲了躲,「不敢,日後你就是皇子了,我哪兒敢叫你給我請安?」
她這話說的酸溜溜的。
重午臉上有受傷之色。
「阿娘這是要和我疏遠么?」
蕭玉琢見自己兒子,面上酸澀委屈,心頭又不忍了。
當娘的心,大約都是水作的吧?
她輕嘆一聲,起身拉了重午的手,母子兩個緊挨著在坐榻上盤腿坐下。
「你當真要去做旁人的兒子?」蕭玉琢低聲問道。
重午臉面僵了僵,「阿娘,兒永遠都是您的兒子……」
蕭玉琢嘆了口氣,「李泰答應你的,是皇子,還是太子?我聽說,待你過繼到他名下,就會被立為太子,可是真的?」
重午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蕭玉琢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眼目之中不由帶了些哀戚。她緊握住重午的手,很是眷戀,彷彿要永遠失去這孩子似得。
「阿娘別這樣看著我,不論到什麼時候,您都是我的阿娘!」重午紅了眼眶,阿娘的眼神讓他尤為心酸。
蕭玉琢喉頭酸澀的動了動,「你應該看到了,紀王,越王,先太子以及你爹,在皇位之上的爭奪廝殺,是多麼的慘烈……紀王和越王,甚至打小就是長在一處的親兄弟,可一旦有利益紛爭的時候,那一點點親緣。在權利面前不值一提……」
重午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臉面上卻浮現堅毅。
「當今聖上年輕氣盛,他如今沒有兒子,日後呢?會有大臣們源源不絕的往後宮塞女色給聖上。後宮佳麗三千,日後她們為聖上生下的兒子,才是聖上的親兒子!聖上到了那個時候,還會獨獨與你親厚么?他若變了心呢?」
重午遲緩的點了點頭。
「以往先皇說過一句話,他說,權利使得人心變幻莫測。國君手中握得是天下大權,所以國君的心思最是不可捉摸。伴君如伴虎,你今日是太子,可能他日就成了……」後頭這話不好聽,且是說自己的兒子。蕭玉琢於心不忍,咽下了話音。
重午卻點點頭,介面道。「今日我有太子榮寵,可能他日遭聖上厭棄,就成了階下之囚。阿娘,您說的,我能明白。」
兒子聰慧,蕭玉琢目帶期許的看著他。
「重午,在你小的時候爹爹和阿娘都各自忙著彼此的事,可能多有疏忽對你的照顧。爹爹和阿娘準備日後,離開長安城,找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不說是男耕女織,也是過著閑適安然的生活。幾畝田地,一片池塘,閑來泛舟湖上,聽風聲雨聲,看雲捲雲舒……咱們一家人處在一處,這樣的生活不好么?」蕭玉琢繼續誘惑重午。
重午垂眸,半晌,他卻是笑了笑,「阿娘說的生活很好,很恬淡。可兒想要的,卻是另外一種生活。我不願只做遵守規則的人,我要做那制定規則的人!我要站在最高處,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我要看到大夏在我的手中,變得不同凡響!我要的是功在千秋,要的是後人都能享受到我的恩惠!」
蕭玉琢被他童聲稚氣,卻昂揚傲然的音調給震撼到了。
她似乎有些茫然陌生的看著重午。
他的心路歷程,顯然她這做娘親的錯過了太多。
她全然沒有料到,即便她講了那麼多潛在的困難危險。他卻還是要一往無前……
蕭玉琢舔了舔嘴唇,「所以,你還是要做皇子,做太子?」
「是,阿娘若是愛我,心疼我,」重午拱手躬身,「懇請阿娘不遺餘力支持我。」
蕭玉琢無奈,她原本是要規勸兒子,到頭來卻成了兒子登上皇位的支持者?
景延年聽聞兒子「不願做守規者,要做定規者」,心中大為感慨,竟然也主動去聯繫舊部,當了兒子背後的勢力。
見蕭玉琢不再攔著這事兒,梁生也暗中給重午送錢送人,為他招攬門客,拉攏勢力而鋪路。
待禮部擇定的日子來臨,重午被過繼到李泰名下,成為李泰的嫡子之後。
李泰當即宣布,立重午為太子,賜予東宮。
重午出入規制儀仗,皆按太子規制來。
且李泰沒有糊弄重午,他當真很多事情都帶著重午,臨朝處理政務,私下會見大臣,不僅讓重午同行,且很多時候,還會讓重午發表意見。
重午剛開始覺得自己年紀小,不敢多說。
見李泰總是以鼓勵欣慰的眼神看他,他膽子越發大了起來。
就像在曾經的山谷中,他敢於說出自己的設計想法一樣。
他在群臣面前,也漸漸能夠侃侃而談了。
新帝登基,不知不覺半年都過去了。
一直說要離開長安的蕭玉琢和景延年,卻仍舊沒有動靜。
且國喪期間,不能禮樂,一年大喪未出,連婚喪嫁娶都得往後拖。
景延年在玉府暖閣里,憤然道:「我早該料到這是李泰的奸計!」
蕭玉琢抬眸看他。
他怒哼一聲,「前朝就有『國不可一日無君,以日代月,大喪守三十六天即可』的老規矩!他偏不遵循老規矩!非要守一年大喪,又故意留了重午在身邊,封為太子!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蕭玉琢淡聲問。
景延年瞪眼看著蕭玉琢,「還不是在打你的注意?!」
蕭玉琢微微凝眸,「呵,怎麼又扯到我頭上?」
「大喪,好叫我不能娶你!立重午為太子,好叫我們不放心離京!如此以來,我既不能娶你為妻,你亦不會離開他的眼皮子底下!」景延年氣憤不已,伸手將蕭玉琢抱入懷中。
蕭玉琢推他,卻是推不動。
「他又奸計如何?不照樣是看得著,吃不著?」景延年得意一笑,在蕭玉琢唇上霸道吻下。
蕭玉琢悶哼,他卻抱緊了她的纖腰,肆無忌憚的掠奪著她口中的空氣。
直到她面紅耳赤,氣息喘喘,他才戀戀不捨的放開她。
蕭玉琢面若桃花,眸中含著嗔怒,卻又帶幾分迷離情慾。
景延年被她一瞪。不由心馳神往,「玉玉,我們……」
「打住!」蕭玉琢一躍而起,往後退了好幾步。
景延年負手而立,眼眸深深的看著她,「當初你扮作新娘嫁給我,卻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吧?」
他語氣有幾分調笑之意。
蕭玉琢卻不由想起了那時候的寶翁。
「寶翁還在你莊子上住這麼?」她問道。
景延年搖了搖頭,「莊子上的管事未曾稟報,我也沒打聽,並不知曉。」
蕭玉琢喚了梅香進來。
梅香好打聽,問她倒是方便。
只是守孝大喪,倒是也耽擱了她和廖長生的婚事。
竹香這會兒都已經懷孕了,她和廖長生,卻只能幹瞪眼看著。
「寶翁和卯蚩,現如今都在何處?」蕭玉琢隨口問道。
梅香眼神暗了暗。長嘆一聲,「卯蚩倒是個漢子,覺得良心過意不去,說是因為自己,叫吳王和郡主受其所害,一直不肯叫菊香為他醫治。他執意離去,說不願客死他鄉,梁掌柜派了人,送他回苗疆了。」
蕭玉琢哦了一聲,眼神也有些悵惘。
「寶翁聽聞卯蚩回苗疆,也跟著走了,他們回到苗疆以後,梁掌柜的人就回來了,後面會怎麼樣,如今婢子也不知曉。只聽菊香說。卯蚩的身體,怕是挨不到春天了。」梅香說完,還閉上眼睛,默默祈禱了片刻。
暖閣里正說著話,忽而聽外頭人稟報,說學館的魏先生,來尋吳王比武。
梅香睜開眼,輕笑一聲。
這事兒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魏子武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往玉府里湊。
有時候是同吳王切磋,有時候是向娘子回報。
但每次都能讓他「好巧不巧」的遇上菊香。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玉府上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景延年起身,「他近來愈發有長進,我去試試他也好。」
蕭玉琢自然沒話說,仍舊閑適的翻著手中的書頁。
只是景延年前腳才走,後腳就有人稟,「太子殿下到。」
蕭玉琢等人連忙出來恭迎。
縱然是親兒子,但禮數上,卻不能馬虎。
太子乃是儲君啊,蕭玉琢不過是個郡主,向他行禮恭迎,那是應該的。
重午哪兒受得了這個?
他專門不叫人提前稟報,蕭玉琢還沒走出廊間,重午就小跑而來,一把拽住娘親的手,「阿娘,我有禮物送您,來來,您快來!」
他這麼一開口打岔,行禮的事兒。就算岔過去了。
他拉著蕭玉琢又進了暖閣,「過幾日就是阿娘的生辰了,可那時候,我得替聖上去太廟,不能來陪阿娘了!」
蕭玉琢點點頭,「我過什麼生辰,只有小孩子,和長輩們才過生辰!」
重午嘻嘻一笑,「我知道阿娘不過,但兒子的心意卻是不能少的。」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長匣子,神秘兮兮的塞進蕭玉琢的手中。
「是什麼?」蕭玉琢笑問。
她要打開的時候,重午卻一把按住匣子,「阿娘猜猜?」
蕭玉琢搖頭,「猜不到。」
重午撅嘴賣萌,「阿娘猜嘛!就猜兩次。果真猜不到再打開?」
蕭玉琢皺了皺眉,做苦思冥想狀。
這長條形的匣子,能放下什麼東西?
摺扇倒是放得下,不過她是個女人,用不著那東西。
女人用的……
「唔,莫不是首飾?是項鏈?」
重午臉面一亮,眸中儘是欣喜,「果真!果真是送到阿娘的心坎兒上了!」
他語氣儘是激動,啪的一聲打開匣子。
精緻的匣子裡頭,躺著兩串珍珠鏈子。
圓潤光潔的粉色珍珠,有溫潤的光芒在珠子上流轉。
每一顆珍珠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個頭大小均勻,手感潤澤,叫人心生喜歡。
且天然淡粉的顏色,更是可愛,悅人眼目。
「這串是項鏈,這串是手鏈,阿娘喜歡么?」重午問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
「那我給阿娘帶上,阿娘不許去掉,一直要帶著我的心意在身上,貼身帶著,可好?」重午小臉明媚有光。
蕭玉琢點點頭。
重午親自上手,給他娘把手鏈項鏈,都給帶了起來。
「珍珠養人,只盼著阿娘年年歲歲年輕順遂!」重午笑嘻嘻說道。
他又陪蕭玉琢說了會兒話,在景延年回來以前,他便逃也似的走了。
「我怎覺得,重午好像故意在躲著修遠似得?」蕭玉琢摸著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狐疑的看著梅香道。
梅香歪了歪腦袋,「說不定魏郎君這時候來,就是太子殿下給招來的?」
蕭玉琢點點頭,這甚有可能啊!
在山谷里的時候,魏子武沒少照顧重午,也算他的先生了。
兩個人投契,早玩兒到一塊兒去了!
果然重午剛走,景延年就回來了。
他笑著掀開暖閣的帘子,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蕭玉琢的脖子上。
他臉上的笑容不由一點點淡了下去。
蕭玉琢抬手摸了摸脖子,「怎麼?不好看么?」
景延年挑了挑眉梢,「你問人,還是問項鏈?」
「那你看的是人,還是項鏈?」蕭玉琢笑著反問。
景延年在她手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卻一直未能離開她脖子,「這項鏈,是誰送的?」
「怎麼?有什麼不妥?」蕭玉琢心下犯了嘀咕。
主要是景延年的眼神太過怪異了。
梅香不由也狐疑起來,仔仔細細的盯著蕭玉琢的那串項鏈。
「呀」梅香突然驚叫一聲。
蕭玉琢拍了拍心口。「一驚一乍幹什麼?」
梅香卻疾步上前,托起蕭玉琢的手,看著她手腕上的珍珠鏈子。
「喲,還有手鏈啊?」景延年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
蕭玉琢不由更為驚異,恐他誤會,連忙說道,「這是重午送的,說是生辰禮物……」
「這臭小子!哼!」景延年怒哼一聲。
蕭玉琢看向梅香,「有什麼不妥嗎?」
「這是東珠!東珠罕有,乃是……」
「梅香。」景延年猛然打斷梅香的話。
梅香吐了吐舌頭,閉嘴站在一旁。
蕭玉琢心下更為好奇了,重午送她東珠,便是這東珠是罕見的寶貝,重午有太子之尊,難道還送不出手么?
景延年在一旁坐著。梅香不敢多嘴。
等景延年終於走了,蕭玉琢忍不住逼問她,「你是我的丫鬟,又不是他吳王的丫鬟!我便是嫁給他了,你也歸我管!還不老實交代?!」
梅香想笑,又無奈,「娘子難道不知?這東珠自來都是聖上御用,便是皇子太子,亦不能享有東珠,否則就為越制。」
蕭玉琢聞言怔了怔。
她低頭看著手上那一串天然淡粉色的珍珠,珍珠光澤溫潤漂亮,天然渾圓的形狀,大小均勻的個頭,摸在手上,真叫人愛不釋手……
難怪重午避著景延年,偷偷摸摸的來,急匆匆的走。
這東珠的首飾,究竟是他送給自己的生辰禮物,還是他為旁人跑了一趟腿兒?
蕭玉琢不由輕嘆,想到宮中那個正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男人,她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去下來吧。」
梅香上前,「娘子,太子殿下臨走不是還交代,不叫您去下來,一定要帶著么?」
蕭玉琢哭笑不得,「若叫修遠知道,他還說過『要貼身帶著』這話,你瞧修遠會不會打斷他的腿?」
梅香也嘆了一聲,語氣略有些酸酸的,「聖上也是個痴情人……」
「梅香!」蕭玉琢皺眉喚了一聲。
梅香連忙閉嘴。上前將項鏈和手鏈都解了下來,收入妝奩最深處。
這過後好幾日,蕭玉琢都沒見到景延年。
她叫人請吳王來玉府吃火鍋,蜀地剛送來的新鮮材料,火鍋鮮美香濃。
火鍋就要人多,吃了才熱鬧。她一個人吃,也沒意思。
沒曾想,竟然沒能把他給請來。
吳王府的人回稟說,吳王不在長安。
蕭玉琢納了悶兒了,不就是那天重午送她了一套首飾么?
她知道了其中緣故之後,當晚就給取了下來了呀。他至於這麼小氣的,幾天都不來見她么?
這男人傲嬌起來的時候,竟也是這樣的小題大做?
蕭玉琢好氣又好笑,她怎麼知道東珠這東西,必然出自李泰之手呢?
她若知道。當時也不會去帶呀?
她以為景延年是故意和她鬧彆扭,才避而不見,於是親自尋去了吳王府。
沒曾想,景延年當真不在。
不光他不在,他身邊的幾位功夫出眾的高手,也都不在。
「他莫不是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竟要把這些人都帶上?」蕭玉琢不由大驚。
當初景延年沒想過奪權,該不會是一串項鏈,一串手鏈,就讓他平地起了造反的心思吧?
蕭玉琢驚疑不定,一直在吳王府等到了傍晚時候。
眼看天色越來越黑,她該起身回去了,卻聽外院熱鬧起來。
許多內院伺候的隨從小廝,聽聞外院來了「神物」,都湊熱鬧的飛奔去看。
蕭玉琢納悶兒,「什麼神物?」
「娘子也去看看?」梅香也好奇,她最是好熱鬧,自己早就心癢難耐,連忙扶了蕭玉琢起來。
蕭玉琢往外院去。
還沒行出垂花門,便見景延年風塵僕僕,闊步而來。
他身上臉上都有些臟,原本應當束的整齊的髮髻,也有些散亂。
但他臉上卻璀璨生光,眼眸亮如星辰,滿面的欣喜之氣,遮都遮不住。
「你這是……」
蕭玉琢話音未落,景延年卻忽的往路邊一閃。
露出他身後遮擋的「神物」來。
一頭極為漂亮的白麂!
這白麂大概還不到一歲,身形還未長成,半大的樣子,雪白的毛髮,甚是好看。
它眼神清靈純澈。如一汪清潭,廊下燈火,道上人影,倒影在它清靈靈的眸中,都顯得通透起來。
「好漂亮的白麂!」蕭玉琢輕嘆道。
梅香則要激動的多,「白麂,是神物啊!這是祥瑞之兆!天降祥瑞!百年難得一遇!」
「生辰快樂!」景延年站在蕭玉琢身邊,眼眸深深的望著她說。
「你這些天不在長安,就是為了給我準備這生辰禮物?」蕭玉琢挑眉問道。
景延年眸底璀璨生光,他嘴角微微勾起,「他送了你東珠,我怎麼也不能比他差了去。」
他聲音輕輕,未曾叫旁人聽見。
蕭玉琢聽聞,不由臉上微微發燙,「我怎會計較這些?我從未在心裡讓你與他比較。」
喜歡的人。和無干之人,有什麼可比性呢?
景延年顯然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伸手將她的手攏在手心。
那白麂見人多,似乎有些怯怯的,四下亂看,往景延年身邊躲了躲。
蕭玉琢伸手摸那白麂。
那白麂靈動透亮的眼睛看她一眼,竟然沒有躲閃。
她的手輕輕落在它頭上。
它的毛髮油亮順滑,觸手溫熱,叫人的心不由都柔軟起來。
「竟然如此完好,沒有受一點傷。」蕭玉琢輕聲感慨。
打獵能打到獵物不難,可是能弄來這麼完美無瑕,並且絲毫沒有受傷的獵物,卻是不易。
也難怪景延年會弄得一身灰頭土臉。
景延年燦笑,「為博美人一笑,便是再難。也值得。」
旁邊還站著丫鬟仆婢呢!蕭玉琢臉上一紅,嗔他一眼。
景延年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放大。
蕭玉琢得了這「祥瑞神物」,全身沒有絲毫雜色的白麂之後,就把它養在了玉府之中。
還專門在玉府里辟出一個偌大的院子,給它居住。
院子里先前的傢具都被挪走,又添置了不少能吃的植物。
那白麂住的很是自在。
大夏除了皇帝的御獸園以外,沒有對百姓們開放的動物園。
王公大臣們雖然能夠到皇帝的御獸園參觀,卻也不是什麼時候想去就能去的。
那得等到皇帝心情好,辦了宴席主動邀請,或是因著什麼節氣對王公大臣們開放的時候,才能進園參觀。
而蕭玉琢的玉府,對王公大臣們來說,入出則要簡單的多。
且這「神物」白麂,是百年難得一遇的。
長安的貴胄聞風而動,紛紛投拜帖。要拜訪蕭玉琢。
拜訪她是假,來參觀白麂是真。
白麂生活在專門為它辟出的院子里,逍遙自在得很。
對前來觀看它的人,它算是十分的大方,只要不驚擾到它,它都會閑適的啃著草葉子,樹葉子,人愛怎麼看怎麼看。
若是發出了什麼巨大的響動,它就會一下子藏在密密匝匝的枝葉中,叫人難窺它形狀。
「真漂亮!」蕭玉琢的娘親也來看白麂。
如今她已經由長公主,榮升皇姑母,賜封「大長公主」。
她看著那安靜溫順的白麂,目露慈愛,「這是神物,不該放在你的府上。你看看有多少人聞風而來,只為了看著神物一眼?」
蕭玉琢心頭微微一滯。
什麼神物啊?她懷疑這白麂,只是因為「白化病」才會全身純白,毫無雜色吧?
不過因為它毛色雪白,看起來格外的靈動而已。
「你當把這神物獻給聖上!」大長公主握了握她的手,暗示道。
蕭玉琢嘆口氣,這是景延年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呢!
「阿娘說的是,我知道了,我再養它兩日,就獻給聖上。」
大長公主點點頭。
還沒等蕭玉琢把神物白麂獻給聖上,倒是見太子殿下身邊的伴讀,周長康帶著一個青年人來玉府,專程是為了瞧那神物。
重午做了太子之後,周長康也跟著住進了東宮,做太子伴讀。
兩個人關係親密。形影不離,他到的地方如太子親臨一般。
不過周長康到玉府來,還是很謙恭的。
去看白麂之前,他便先來給蕭玉琢請安。
「太子殿下叫兒問乾娘安。聖上對殿下要求甚是嚴謹,如今殿下還在讀書,明日聖上要考教殿下學問,遂殿下不能親自來向乾娘問安。」周長康恭恭敬敬的拱手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到了,他的心意也就到了,聖上對他多有恩寵,他努力上進是應該的。他既有抱負,就該為自己當初許下的心愿竭盡全力。」
「聽聞乾娘府上得了一神物,太子殿下有位朋友自遠方而來,還未見過這祥瑞之物。」周長康笑著說道。
蕭玉琢點點頭,「長康也還未見過那白麂吧?過兩日,這白麂就要被獻給聖上,趁著如今還在玉府,長康也去看看那白麂吧!」
周長康抬眼看了看蕭玉琢,「乾娘要將白麂獻上?」
「理當如此。」蕭玉琢說道。
她話音剛落,便瞧見站在門外廊下那青年人不由點了點頭。
那青年人就是周長康帶來的人。
周長康進門請安之時,他一直垂手等在廊下。
蕭玉琢叫周長康起來,「廊下那青年人,就是太子殿下的朋友?」
「是,莫看郎君年紀輕輕,天文地理沒有他不知道的……」
周長康話音未落,那青年人抬手輕咳一聲。
周長康笑了笑,「他還不好意思了,乾娘保重身體,太子殿下也叫兒去看看那白麂,好回去向他講講。」
蕭玉琢點頭。「你們去吧。」
她的目光卻是落在廊下那青年人的身上,良久都未收回。
一直到周長康和那青年人離開了院子,看不見了,她才微微皺眉,「我怎麼瞧著那青年人有些眼熟呢?太子殿下的朋友?重午什麼時候交了這樣的朋友,我卻不知道?」
「娘子,能成為殿下朋友之人,未必是以往就認識的。」菊香緩聲說道,「如今太子門客眾多,殿下朋友之稱,是為了表示敬重,許是剛結識的呢?」
蕭玉琢點了點頭。
「又或許是精益文武館的學生也說不定。」菊香說道,「太子殿下當初在精益文武館念書,如今文武館向外送出的學生,都標榜自己曾和太子殿下有同窗同校之誼。」
蕭玉琢哦了一聲。但微蹙的眉頭並沒有鬆開。
「我總覺得,那青年人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且叫梅香去打聽打聽。」
菊香應聲,便去找梅香。
菊香醫術不凡,卻相對寡言,不好熱鬧。
打聽事兒這活,只能落在梅香頭上。
梅香若是跟人攀談起來,能把人祖宗三代都給摸得清清楚楚。
她若用心,人都跟她交了底了,都還不知道她是在打探呢。
蕭玉琢等了半個時辰,便見梅香從外頭回來,臉上還帶著些笑意。
「打聽到了?」菊香問她。
梅香點頭而笑,「打聽到了,他長大了不少,所以娘子沒能認出他來!婢子也瞧著他眼熟,偷偷一問,還真是他!」
蕭玉琢眼皮一跳,「當真是認識?」
「可不是么!當初娘子見過他呢,婢子還同他吵過架呢!」梅香笑著說,「多年不見,竟英俊了不少。」
「叫廖宿衛聽到你誇旁的郎君英俊,醋罈子又要打翻了。」菊香揶揄她。
梅香臉上略有些羞怯,「人家是修行之人,不染凡塵俗世的,我誇兩句怎麼了?」
「修行之人?」蕭玉琢不知為何,莫名緊張。
梅香連連點頭,「是啊,他是袁天師的弟子,當初娘子隨將軍去明覺寺的時候,還曾見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