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舒芙蕾(一)
家住倪山花園、坐擁土豪身家的公司總裁,讓自己的父親擺小攤賣燒烤?簡宓幾乎可以預見明天的社會新聞頭條就是霍南邶這個不孝子。
她有些不敢相信,定了定神,拿出了手機撥通了經常和霍迪聊天的那個座機號碼,鈴聲照例響了很久,小巷裡的男人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沖著幾個食客連連拱手,把烤串鏟子一放,靠在牆上接通了手機。
簡宓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男人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里響起了「喂喂」聲,她才木獃獃地應了一聲。
「宓宓啊,今天這裡天氣挺不錯的,你那裡怎麼樣。」手機里的聲音還是那麼和藹可親,那口晉山味的普通話聽得久了,簡宓也能分辨出大半了。
「挺好的。」
「讓南邶注意身體啊,不要太忙了,還有,你上回寄來的東西都很好,你媽很喜歡。」
「喜歡就好……你們在幹什麼啊?」
「我……在喂狗呢,你媽在搓麻將。」
簡宓看了看在攤子旁邊數錢的女人,腦袋一陣發脹,機械地問:「你們什麼時候來際安?我和南邶很想你們。」
手機那頭沉默了一陣才有了聲音:「際安我們呆不慣,還是在晉山這裡自在,別惦記我們了,好好過你們倆的小日子就好了。」
簡宓又扯了幾句,茫然掛了電話。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簡宓想不出來是什麼不對。
霍迪為什麼要騙她?又為什麼要在際安擺燒烤攤?霍南邶知道嗎?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戳穿霍迪的謊言,忽然一陣嘈雜聲響起:「城管來了!快跑!」
燒烤攤幾乎就在一瞬間被收拾好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消失在了小巷中。
簡鐸安到了,簡宓給了他兩千塊錢,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兩句,簡鐸安很豪氣地說:「真有急用周轉一下,下個月我翻倍還你,你叔的錢都被你嬸扣著,其實我有錢。」
簡鐸安結婚後進了簡沉安所在的城際大酒店工作,有哥哥照應著,總算沒出什麼大事,這兩年在跑採購,有時候業績好了收入還是可觀的。
這個男人得有人時刻不停地盯著,一個沒管著就跑出去吃喝玩樂,有時候幾天都不著家,回家了就一臉的嬉皮笑臉,把自己的過錯輕輕揭過。嬸嬸也算是一個要強的女人了,每次都下狠心說要和他離婚,可簡鐸安一甜言蜜語她就心軟,又有家人在一旁勸著,最終也沒能離成婚,真是一筆糊塗賬。
簡鐸安這樣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是一劑甜蜜的□□,他其實不壞,卻管不住自己;他也不是不愛你,他只是太愛自己,終其一生,都不願被人綁住了自由。
那麼霍南邶又是怎麼樣的男人呢?她了解他嗎?
自相識以來,簡宓頭一次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她心亂如麻,就連看到那心心念念的手辦都沒能讓她高興起來。工作室的老闆姓陳,貓著腰圍著桌上的手辦轉了一圈,讚不絕口:「姑娘,咱們把它量產化怎麼樣?你學畫畫的,畫一套它的表情,我負責替你推廣,肯定能在網上火,你瞧它這傲嬌的小樣。」
簡宓失笑,小心翼翼地把兩個手辦放進了盒子里:「陳老師,這是我給我愛人的紀念品,無價的,也不需要火。」
「好吧,那我拍照放在我的小店裡做個範例行吧?給你的費用打個折扣,算是廣告費,」陳老闆失望地說,「哪天你要是有了別的構思,我們合作。」
這倒是沒問題,簡宓慷慨地同意了。
回到家裡,天色已經晚了,漫天的彩霞褪去,夜幕開始降臨。
霍南邶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的喜好和簡宓不一樣,藝術性的節目、煽情性的綜藝他一律跳過,而對簡單直接的紀實節目興趣濃厚。
不過,今天有點出乎意料,他看的居然是個美食節目。主持人是個很有親和力的家庭主婦,手把手地在教人怎麼烘焙西點。
「白砂糖不能一次都放進去,要分步逐漸加入。」
「使勁地打發至泡沫細膩,這個功夫可不能省,我還聽說有個訣竅,一邊念著愛人的名字一邊打發,會讓你的舒芙蕾膨脹得更為漂亮。」
……
從簡宓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霍南邶的側臉,那輪廓深邃,充滿了男性硬朗、傲然的特質,她貪婪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霍南邶忽地轉過了臉來。
偷看被逮住了,簡宓有些臉熱,吶吶地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你怎麼看起這個來了?」
霍南邶凝視了她片刻,忽然把她扯入了懷裡,噙住了她的唇,略帶粗暴地在她的口中掃蕩了一番,又吸吮住了她的小舌一陣□□,直到簡宓都快透不過氣來了才鬆開了桎梏。
熱情來的有點突然,簡宓喘息了兩聲才稍稍平靜一點,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你幹什麼啊!」
「誰讓你這樣看我,」霍南邶一臉的咄咄逼人,「是個男人都忍不了。」
這倒打一耙的功夫真不賴。
簡宓抿著唇想笑,霍南邶「噓」了一聲,攬著她朝著電視又看了過去。
「太香了,你們看,它膨脹得好漂亮,」主持人正在從烤箱里取出舒芙蕾,深吸了一口氣,用一個精巧的鑲銀勺子舀了一小塊放進嘴裡,一臉的陶醉:「讓我來嘗一口,味道輕盈得好像雲朵一樣,入口似有若無,咽入喉中后**盈唇……」
「真這麼好吃嗎?」霍南邶驚愕了,「你吃過嗎?」
「吃過一次,不過,舒芙蕾烤出來后沒多久就會塌,美味稍縱即逝,能做得好的西點師不常見,稍有閃失就會是失敗品,所以我不常吃。」簡宓解釋。
霍南邶輕哼了一聲:「這麼麻煩,過兩天請個愛莎的西點師過來家裡烤,烤完就吃,吃了再烤,咱們嘗個夠。」
簡宓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主動湊了過去在他臉頰上一吻:「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土豪?」
「不能,」霍南邶聳了聳肩,「有錢就是要享受,特別是給自己喜歡的女人。」
簡宓靠在了他懷裡,這一刻,她的心就好像蓬鬆的舒芙蕾一樣漲得滿滿的。
「南邶,明天我們倆認識就半年了……」她低聲道。
霍南邶怔了一下,有些恍惚了起來:「是啊,真快。」
「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麼?」簡宓在他的胸口無意識地划著,聲音中充滿了柔情。
「猜不到,是什麼?」
「不告訴你,」簡宓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霍南邶凝視著她的發線,手不自覺地輕撫了上來:簡宓有一頭柔軟的長發,指尖插入發梢滑到發底,帶來柔軟而清涼的觸感,梳著梳著就好像上了癮。
「好。」他恍惚著吐出一個字來。
簡宓整個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琢磨著該怎樣恰當地問問公婆的事情,可躺在床上氣氛正好,這兩天折騰手辦和畢業作品也累壞了,她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而霍南邶卻毫無睡意,聽到身旁輕淺的呼吸,總覺得鼻翼間縈繞著一股香甜,身體里彷彿有火苗被慢慢點燃,越燒越旺,好像在下一刻就會化作野獸,用力地去侵犯身旁睡得靜謐的身軀。
結婚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和簡宓的**並不頻繁,他努力讓自己睡得氣定神閑,卻發現,這種偽裝的定力越來越有破功的嫌疑。
檯燈沒有關,柔和暈黃的燈光照在簡宓的臉上,她側著身子,柔軟的髮絲壓在頸側,只有幾縷散落在臉頰上,那臉頰白裡透紅,耳垂邊還能瞧見細細的絨毛;那紅唇被壓得微嘟了起來,嘴角微微翹起,好像夢中也遇到了什麼甜蜜的美食,在邀他一起共享……
無意識地盯著看了很久,霍南邶恍然驚醒:床頭柜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不禁怔了一下,下了床出了卧室。
「什麼事?」他簡潔地問。
「我休年假,在晉山和冬茜姐在一起。」安意的聲音響起,「她今天精神還不錯,一直問你去哪裡了。」
霍南邶的聲音立刻緊繃了起來:「你沒和她說際安吧?」
「我怎麼敢提,」安意猶豫了一下,「我聽兩個護工說,這兩天她總愛躲在房間里自說自話,我想陪陪她。」
「你讓她聽電話。」霍南邶的心一緊,屏息道。
聽筒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在聽筒里叫了一聲:「南邶……」
「姐,」霍南邶的聲音一下子低沉了下來,「是我。」
「你在外面還好嗎?要照顧好自己,天冷了多加點衣服,不要總想著賺錢,先把書讀好才是正經事……」那個名叫冬茜的女人聲音輕柔絮叨。
霍南邶耐心地聽著,不時地應上一聲,嘴角掛著微笑。
「你什麼時候回晉山來,我很想你,我夢見了爸媽,還夢見了好多人,都怪我身體太差了,拖累你了……」冬茜的聲音漸漸哽咽了起來。
「姐,你別胡思亂想!」霍南邶的聲音驟然拔高了一度。
聽筒里的聲音一下子又嘈雜了起來,霍南邶的心一緊,焦急地壓低聲音叫了兩聲,卻沒人回答。他掛了,重新撥了過去,好半天安意才接了起來:「冬茜姐頭又疼了,我覺得不太好,今晚我和她一起睡,和她多聊聊。」
「辛苦你了。」霍南邶沉聲道。
安意沉默了片刻:「我辛苦一點倒是沒什麼,沒有冬茜姐,就沒有現在的我,可是,南邶,你你磨磨蹭蹭地到底在想些什麼?」她頓了頓,語聲漸漸尖利了起來,「你看看冬茜姐現在這副模樣,你把她受的苦都給忘了嗎?你這是準備在簡宓那個溫柔鄉里沉迷多久!」
握著手機的手心漸漸滲出汗來,霍南邶無意識地朝外看去,盯著黑黝黝的夜空看了很久。
空氣中的最後一絲甜香漸漸散去,隨之而來的是口中越來越重的苦澀。
「我知道了,」他簡短地說,「告訴姐,我很快就會回晉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