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豆酥糖(三)
一見霍南邶從別墅里出來,簡宓高興地沖著他揮舞著手裡新的玉米棒:「這回烤得十全十美了。」
霍南邶就著簡宓的手啃了兩口,果然,玉米顆粒飽滿,十分香甜。
「我包了錫紙,還一直不停地翻,好累,手還碰到烤架燙紅了。」簡宓撒嬌著地給他看手指上的一塊紅色。
霍南邶的臉色一變,抓著她的手問:「怎麼處理的?沖涼水了嗎?」
「沒事,揉了揉就不疼了。」簡宓連忙不撒嬌了。
霍南邶沉下臉來:「你怎麼回事?多大的人了連最基本的常識不知道嗎?燙傷后最重要的就是先用涼水或冰塊冷卻,用手揉只會加重傷情。」
「我……這不是不嚴重嘛……」簡宓沒想到他會這麼疾言厲色,吶吶地分辯。
烤架旁的人都看了過來,神情各異。
安意也走了出來,笑著過來打圓場:「簡宓還小不懂事,南邶你這麼凶,小心把人嚇哭了。」
這語氣中透著明顯的熟稔,簡宓愣了一下,本能地反駁:「不會啊,他是為我好嘛。」
霍南邶的臉色稍霽,拉著她坐在餐台前:「你知道就好,廚房殺手是什麼我總算知道了,坐著,要吃什麼,我替你拿。」
其實餐桌上已經有很多各種各樣的烤串了,霍南邶卻有些嫌棄,親手挑了個番薯和雞翅,到烤架那邊去了。簡宓趴在桌上,著迷地看著他雋挺的身影,就連轉動烤串的手法都是那麼瀟洒出眾……
「你老公真好,」旁邊有人羨慕地說,「好疼你啊,一臉的霸道總裁范兒。」
簡宓一看,是賀衛瀾的女朋友田蓁蓁。她心裡美滋滋的,卻又不想太喜形於色,抿著唇笑著:「你男朋友也不錯啊,又幽默又博學。」
田蓁蓁聳了聳肩:「我寧願他既不幽默又不博學,只要對我好就行了。」
簡宓有些奇怪:「那就不是他了吧?」
田蓁蓁愣了一下,一臉的恍然大悟:「也是哦。」
簡宓偷偷看了霍南邶一眼,鬼鬼祟祟地從包里拿出了一包東西:「來,給你吃個好吃的。」
田蓁蓁沒見過這個,驚訝地問:「這是什麼?」
「豆酥糖,寧城的特產,他不讓我多吃,」簡宓輕輕拗了兩下,一整塊豆酥糖分成了四塊,「嘗嘗,特別好吃。」
田蓁蓁拿了一小塊瞧了兩眼,忽然樂了:「這一層層的,做起來還挺費工夫的,和男人的心腸差不多,彎彎繞繞,讓人都看不懂。」
「所以叫酥糖嘛,」簡宓丟了一小塊在嘴裡,「男人的心腸再繞,直接吃掉,看他還怎麼繞。」
「說的好,」田蓁蓁笑了起來,放進嘴裡砸吧了兩下,眼睛亮了:「味道還真不錯呢,哪裡買的?」
身後傳來一陣輕咳,她的衣領被輕輕揪了一把。
「你在搗什麼亂,趕緊過來。」賀衛瀾在她身後笑道,霍南邶拿著盤子站在他身旁。
田蓁蓁吐了吐舌頭,順手把桌上剩餘的豆酥糖拿在手裡,乖乖地跟著走了。
霍南邶坐了下來,盤子里錫紙包的番薯滾來滾去,簡宓剛想去拿,被他輕拍了一下:「燙。」
簡宓縮了手,霍南邶一邊吹一邊打開了錫紙包,一股香味撲鼻而來,番薯的皮稍微帶了點焦,裡面的瓤是金黃的,十分誘人。
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簡宓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一整個,滿足地舔了舔嘴唇:「你烤的不錯啊。」
「小時候家裡窮,經常在野地里烤番薯、烤野鳥,」霍南邶遞給她一串雞翅,挖苦說,「不像你們城市裡的,烤個玉米還要被燙到手。」
簡宓臉紅了,捶了他一拳順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怎麼老揪著不放啊。」
「哐啷」一聲,跟著過來的安意盤子掉了,她驚呼了一聲,手指尖被劃到了冒出血來,霍南邶愣了一下,關切地道:「怎麼樣?要不要去處理一下?」
「沒事,一點小傷。」安意的嘴角似笑非笑,「別掃了你和你的小嬌妻的興。」
「小嬌妻」這三個字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咬重了音節,在霍南邶的耳邊吐出,旋即朝著簡宓笑了笑,大步走到了寧則然的身旁坐了下來,再也不出聲了。
這一個下午玩得挺開心的,尤其是四個女人,嘰嘰喳喳的,簡直要把別墅的屋頂都給掀翻了。
吃完燒烤一行人又去了酒店后的櫻花林,那櫻花林足足有十來畝大小,遮天蔽日的粉色花瓣彷彿雲朵般層層疊疊,將後山妝點得彷彿童話中的世界。
和人滿為患的韓山峰相比,這裡的櫻花林才寥寥數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南邶有意為之,後來他們倆就和大部隊失散了,兩個人在櫻花林中手牽手漫步,最後找了一塊岩石坐了下來,兩人靠在一起,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美景。
微風吹過,花瓣在身旁簌簌而落,簡宓拈起了一片,那花瓣靜謐而柔美,有一股輕淺的香味襲來,彷彿時光都在指尖凝滯了似的。
「霍南邶,」她往身後的懷抱靠了靠,感受著那溫暖的氣息在髮絲間縈繞,「我覺得好幸福。」
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良久,霍南邶的聲音響起,低沉而醇厚:「是不是更愛我一點了?」
這是霍南邶經常問的一個問題,泛著一股傻氣,讓人難以相信會出自他的口中。
然而,處在這仙境一般的櫻花林中,暖風熏得人心中脹滿了柔情蜜意,簡宓滿足地輕嘆了一聲,低聲說:「不是一點,是一百點一千點,南邶,愛你好多好多,怎麼辦,停不下來。」
身後悄無聲息,簡宓怔了怔,剛要轉過身,她的臉被捧住了,滾燙的唇覆了上來。唇齒交纏間,她聽到了霍南邶喃喃的低語:「那就不要停,永遠都不要停。」
從華麓山莊回來,簡宓又一頭扎進了畫室,畢業作品正處於最關鍵的時候,她反覆畫了有近百張,選了幾個自己滿意的形象,有白澤、夔、重名鳥等五六個,然後進行細化和構圖。其中她最喜歡的是一個名叫孟極的上古神獸,以她為霍南邶設計的豹子動物手辦為原型,加上了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威嚴凜然的頭部從煙墨色的蓮花中幻化了出來,而身體被虛幻成了背景,融入了蓮花池中,透著神秘,帶著力量。
不過霍南邶對繪畫一竅不通,從來不來打擾她的創作,也無法分享她因為創作而帶來的喜悅,幸好,她加了導師鄭柏飛的微信,將自己創作的進程隨時和鄭柏飛溝通,這稍稍緩解了她在創作過程中的焦躁。
鄭柏飛看到那些草稿很是驚喜,大四的學生忙於今后的工作,很多畢業作品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有的甚至隨便用以前的作品來充數,象簡宓這樣花大量時間來認真創作的實在不多。
手辦也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一共兩個,一個是放在案頭的擺件,一個是可以掛在電腦上的飾品,就好像獵豹在攀岩一樣,一想到霍南邶從電腦上抬起頭來就可以看到她的心意,她心裡美得不行。雖然因為數量太少而價格不菲,不過老闆很精益求精,因為顏色和表情上的小瑕疵特意打了兩次樣,這讓簡宓很期待它成品后的模樣。
再過兩天就是兩個人相識六個月的紀念日了,一百八十天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是簡宓自成年後最快樂的時光,她迫不及待地想讓霍南邶感受到來自她內心深處的愛意,甜言蜜語說出口就不見了,而這件出自她設計的小手辦,或許能讓此時的愛意永不褪色。
想象了一下霍南邶收到這件禮物時候的驚喜表情,簡宓滿心歡喜,約了老闆親自去取手辦。
老闆的工作室在鉑聖百貨附近,從地鐵口出來,簡宓正要打開手機軟體搜索具體位置,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看號碼,居然是久未聯繫的小叔簡鐸安。
說起這個小叔來,簡宓真的只能搖頭。
小時候簡宓和這個小叔還挺親密的,簡鐸安比簡宓大了一輪,處於長輩和同伴之間,經常帶她出去玩,逢年過節還會給她買寫小禮物,可等簡鐸安成年了,卻不知道從哪裡沾染上了一大堆壞毛病,抽煙、賭博、泡妞,什麼都來;從一所三流大學畢業后,他三天兩頭換工作,四處留情,欠了一屁股風流債,沒錢花了就回家蹭父母蹭大哥,眼看著快到三十還一事無成,簡宓的爺爺奶奶拿他沒辦法,最後逼著他結了婚。
簡宓的嬸嬸一開始被簡鐸安的皮相迷惑,兩個人婚後倒是甜蜜了一陣子,只可惜後來紙包不住火,兩個人好了吵吵了好。爺爺去世時,拉著簡沉安的手反反覆復地讓他一定要看好弟弟,於是,這個弟弟就成了簡沉安最深的心病和最重的包袱。
「小宓,你在哪裡?」
「鉑聖百貨的地鐵口這裡,怎麼了?」
「幫小叔一個忙,」簡鐸安笑嘻嘻地說,「小叔最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給我,我下個月還你。」
「小叔你是不是又去賭錢了?」簡宓擔心地問。
「胡說什麼,」簡鐸安斷然否認,「正事,我在投資一個項目,不想讓你嬸嬸知道,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只會唧唧歪歪的。」
「我還沒工作呢,沒多少錢,」簡宓深怕他又去亂來,「幾千塊你要不要?」
「幾千塊?」簡鐸安不高興了,「你老公不是挺有錢的嗎?婚禮都在愛莎大酒店辦了。」
「那是他的錢啊,婚前財產和我沒關係,我們各花各的。」
「小宓我怎麼說你呢,你這個小笨蛋,老公的錢不抓牢,他找了小三了你就沒地方哭了!」簡鐸安恨鐵不成鋼,「行了行了,幾千塊也行吧,我就在附近,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到。」
電話迫不及待地掛了,簡宓哭笑不得,這是窮成什麼樣了,連幾千塊都要。
她往前走了幾步,在路邊的梧桐樹下百無聊賴地等著。前面的小巷裡有個小攤在賣各種烤串,這裡正好是地鐵口,來往的人很多,小攤生意很好,攤主熟練地翻壓著烤年糕、烤裡脊肉,旁邊的罐子里擺滿了零錢……
簡宓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定定地看著那個攤主,好一會兒,她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晃了晃腦袋:這……這人長得怎麼這麼象霍南邶的爸爸霍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