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同游

17.同游

18

「……?」鍾離嫵不免奇怪。

季蘭綺神色嚴肅地道:「得讓他明白輕重,有些話我說更合適。」

「好。那你長話短說,我在門內等你。」鍾離嫵進門之前,喚來跟車的小鶴,讓他多加留神,若是出了意外,一定要及時告訴她。

季蘭綺舉步走向伍洪文,「借一步說話。」

伍洪文頷首一笑,隨著她走到路旁的樹蔭下。

季蘭綺開門見山,「你怎麼知道我姐姐會來這裡?賭坊離你的住處、店鋪都不近,而且你很少來賭。」

伍洪文倒也坦誠,「夫人與我平日都很留意令姐的行蹤。聽聞她要來賭坊,我就過來湊湊熱鬧。」

季蘭綺問道:「是你的意思,還是我養母的意思?」

「兼而有之。」伍洪文溫聲解釋道,「令姐與你的美名已經傳揚開來。我與你們同為南楚人,去客棧拜訪或是尋機相見,都在情理之中吧?」

「但願你做事始終都能合情合理。」季蘭綺似笑非笑,「我雖然只遠遠地見過你兩次,但對你的底細一清二楚。不要做讓我姐姐不悅的事,不然的話,我會讓你顏面掃地。」

「怎麼會。」伍洪文笑道,「我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包括別人要你娶一名女子?」

她的語氣已經有些咄咄逼人,可見並不認可他的品行。伍洪文也不惱,「那件事,我自然不敢強求,要看令姐的意思。」

「你知道就好。」季蘭綺頷首一笑,微聲道,「其實,該尊稱你一聲文公子,但又不是在南楚,身份並不重要。」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即便是在南楚,亦是隱姓埋名。」

「我曉得,各有各的不得已,唯求日後能夠相互體諒。」季蘭綺牽唇微笑,「但我不明白一件事——我姐姐的家族之中,沒人與文家的人交好——我養母撒謊也就算了,你日後可別效法這樣的行徑。」

「……」伍洪文苦笑,「你放心,我沒有欺騙你姐姐的心思。只是之前並不知道,你們姐妹與夫人的關係都是這樣——」都是這樣的惡劣。她們根本就是毫不留情地拆季萱的台。

「事有輕重,關乎一個人的終身大事,豈可由著你們兒戲。」

「是這個道理。」伍洪文笑道,「你們姐妹還是這樣,你負責出面與人擺道理論輕重,她負責出手教訓人。要是這樣看,你倒像是能當她的家。」

「話可不能這麼說。」季蘭綺對他的言辭很是不悅,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我只是不想讓姐姐與養母為了一些小事生出不快。再者學藝不精,十個我相加,也比不得姐姐的身手。種種相加,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盡量幫她避免一些無聊的是非。真有個什麼事,都是姐姐護著我。」

這樣的維護,足見姐妹情深——這是他以前不曾料到的。伍洪文由衷地道:「是我失言了。」

「先走一步。」

**

賭坊是三層的小樓,裡面是回字形格局。

大堂供散客推牌九或用骰子玩兒雙陸、賭大小,設有幾張極為寬大的花梨木長案。

向上望去,便可看到二樓、三樓的走廊。上面兩層樓是雅間,供選定對家或同好的人清清靜靜地賭,若有雅興,還能請青樓女子來彈琴唱曲。

這一晚,鍾離嫵見到了傅先生。

傅先生三十多歲,穿著廣袖長袍,氣質儒雅謙和,笑容溫煦,是那種讓人感覺很親切的人。

傅家歷代的男子都是自幼習武,所以,傅先生只是看起來是個文人。

傅先生膝下一子一女,長子今年十二,長女九歲;他還有三個胞弟,俱已娶妻生子。

傅家門風正,男子從不納妾。

島上女子出嫁之後,能被人們尊稱一聲夫人的不多,而嫁入傅家的四名女子,得到這尊稱只是最根本的一個益處。

季蘭綺與傅四夫人還算投緣,後者偶爾得了閑,會去歸雲客棧找前者敘談一陣子。

——這些都是季蘭綺在路上告訴鍾離嫵的。

先有秦良在信件里的細說,再有蘭綺補充的一些消息,加之傅先生又與景林很有些交情,便讓鍾離嫵對傅家頗有好感。

其次,她見到了賭坊的余老闆。

她一見到這人,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又白又胖、心寬體胖之類的詞語。他是胖的很勻稱的那種人,笑起來顯得很和善、憨厚。

又是一個人不可貌相的典型。憨厚的人可幹不了賭坊這種賺黑心錢的營生。

除了這個人,鍾離嫵比較注意的是在大堂巡視的打手。每個人手裡都握著一根二尺來長的鐵管,一定是可以旋開來的,但裡面是利器還是暗器呢?——準確來說,她感興趣的是這個。

這期間,景林與幾個熟識的人在二樓雅間豪賭。鍾離嫵、季蘭綺則跟在簡讓身邊,在大廳裡邊跟著他見識不同的賭的方式,只是兩個人天生對這些不感興趣,看過、聽過的轉頭就忘,會的還是只有賭大小。

伍洪文從始至終沒有露面。

戌時左右,鍾離嫵輸了五兩銀子,卻幫季蘭綺贏了七十多兩。算總賬的話,是贏了。

姐妹兩個的目的只是來看看花紅熱鬧,明日鍾離嫵又要早起出門,自是見好就收。

簡讓卻被一個賭徒纏上了——他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贏了那個人幾十個金條。原本那個人也能願賭服輸,偏生簡讓做事氣人,轉手就把金條打發了賭坊里的夥計、打手。

換誰也得記仇。

鍾離嫵見這情形,就道:「你忙你的,我和二妹先回去。」

簡讓不想落人話柄,思忖后道:「也行。你們坐先生那輛馬車回去。」

季蘭綺先一步應聲:「好啊。」隨即低聲對鍾離嫵道,「島上敢開罪我們的人,比比皆是,卻沒有敢開罪先生的人。」

鍾離嫵並不是逞強的性子,笑著應下。回程中,她問蘭綺:「島上一直都沒錢莊、銀號么?——從沒人用銀票?」

「沒有。」季蘭綺娓娓道,「我也打聽過,島上一直都是這樣,一兩金子合五兩銀子上下,隨著大周這種強國的行情適度調整。人們都是從外面到這裡的,最信賴的還是真金白銀,就像你,來的時候不也是把所有的銀票換了金銀?」

鍾離嫵道:「我以為別人不像我這麼財迷呢。」

季蘭綺戳了戳她的臉頰,「你啊,是嘴上財迷,別人是心裡財迷。」說著就想到了一件事,「你怎麼到現在才想起問我這個?在客棧交銀子的時候不就應該曉得了么?」

「我讓水蘇和小虎小鶴他們打理這些,沒問過。」

「哦——」季蘭綺一聽就知道,身邊這人應該到現在都不知道每個月要給客棧多少銀子。

也是,對於在南楚富甲一方的阿嫵來說,銀兩如今只是個數目,心腹又都是最可靠的,不需費心。拼死拼活賺錢的時候,為的只是今時今日這般省心的光景。

她笑了笑,說起另外一件事:「你讓我交給母親的那兩口箱子,她到來第二日我就請夥計幫忙送過去了。她怎麼還跟你哭窮呢?料定你不會問我、我不會跟你說么?」那兩口箱子里,都裝著金銀珠寶。

「誰知道她怎麼想的。」鍾離嫵擺一擺手,「隨她去。不說她。」

「好,那就說雙福。等你到家,它少不得跟你鬧脾氣吧?」

鍾離嫵笑道:「橫豎最後也是它低頭——總要鑽我被窩一起睡。」

季蘭綺笑出聲來,又戳了戳鍾離嫵的臉頰,「你們這兩個活寶。」

鍾離嫵親昵地攬住季蘭綺,滿足地嘆息:「現在這樣真好。」

「是呢。」

回到筱園,真就應了季蘭綺的話,雙福坐在窗台上,看到鍾離嫵進門的時候,傲氣地別轉頭,理都不理。

鍾離嫵知道,這會兒要是往它跟前湊,它一定又上爪子又上嘴,雖然不會真撓真咬,但總不會讓她好受,於是自顧自去沐浴更衣。折回來的時候,水蘇、水竹奉上兩道小菜、一碗麵條、一小碗魚片粥。

雙福聞到魚片粥的香味,立刻綳不住了,直接從窗檯躍到飯桌上。

鍾離嫵把粥碗端起來。

雙福湊過去,一面喵嗚喵嗚地叫,一面抬起白爪去夠粥碗。

水蘇笑著把它的小銀碗放到鍾離嫵手邊。

「小饞貓,求求我。」鍾離嫵這才抬起手來,親昵地撫著雙福的小腦瓜。

雙福蹭著她的手,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只片刻,就又去夠粥碗。

「一模一樣的粥,晚飯的時候就是懶得吃的樣子。」水蘇笑道,「雙福要跟大小姐一起吃才覺著香。」

「是嗎?」鍾離嫵笑盈盈地把魚片粥一勺一勺舀到小銀碗里。

雙福埋頭大吃起來。就這樣,它原諒了她跑出去大半天的錯。晚間與她睡在一起的時候,更顯親昵。

鍾離嫵把小傢伙抱在懷裡,柔聲道:「不出意外的話,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你可一定要爭氣,做最長壽的貓。」她摩挲著它的小白爪,「說定了,我們這就算拉勾了。」

雙福愛嬌地蹭了蹭她肩頭。

**

四更天,鍾離嫵起身。

水蘇、水竹已將她需要穿戴、攜帶的一應物件兒備齊。

剛收拾齊整、用過早飯,杜衡過來傳話:「我家公子隨時可以出門。」

鍾離嫵訝然。他怎麼起這麼早?之前她滿以為要按照最初的打算獨自前去。

可是,有個伴終歸不是壞處。

「請他在客棧門口稍等。」鍾離嫵說完,去卧室看了看還在抱著頭酣睡的雙福,輕柔地碰了碰它的耳朵。

雙福的耳朵動了動,沒搭理她。

她笑了笑,轉手拿上披風、拎上行囊出門。

亦是一身玄色勁裝的簡讓看到她,只說她腳上之前的傷:「確定能去?半路又瘸了我可不管你。」

「誰要你管。」鍾離嫵飛身上馬,「烏鴉嘴!不準咒我。」

簡讓一笑,「跟著我走。」語聲未落,已拍馬向前。

那座高山離歸雲客棧很遠,快馬加鞭也要兩個時辰到山腳下。山無名。這島嶼都叫無人島,山水更沒人取名了。

到了山腳下,鍾離嫵望著矗立於面前的高山,發現自己低估了它:「怎麼這麼高啊?那今晚能趕回去么?」

簡讓嘴角一抽,心說幸虧跟著來了,這要是讓她獨自前來,不定是個怎樣的結果。「要不就回去?」他建議道,「就說臨時有急事。」

「不。」鍾離嫵心意堅定,「早晚都要來,而且我帶的乾糧很多,只要你不敞開吃,三兩天都能過。就是雙福……」提到最心愛的雙福,她頗有點兒不忍,「要委屈它了,今晚不能跟我一起睡,但願能好好兒吃飯,我給它炸了小魚小蝦,怎麼也不會一口不吃吧?……」

「回去算了。」簡讓心裡有點兒感動,還有點兒想笑。多說明晚就能回去,至於么?

鍾離嫵瞪了他一眼,「走!」

「走什麼走?先找個人家,把馬匹寄放起來。」簡讓回瞪了她一眼。

鍾離嫵一撇嘴,「用得著你說?」

「你這是公主的身子商女的命?」到半山腰的時候,他揶揄她,「動不動就對人發號施令。」這樣對他吆來喝去的女子,她是第一個。這叫什麼命?——他不由在心裡嘆氣。

鍾離嫵聞言開心地笑出聲來。這話可算是說對了,只可惜,不能承認。「還挺押韻。」她只能跟他開玩笑。

「你這小丫頭……」簡讓想著,她這脾氣,不是好,不是壞,是怪。高興的時候,由著人揶揄;不高興的時候,便會由著性子挖苦回去。頓了頓,他壞壞地笑起來,「鬧不好,你我今晚就要在峭壁上喝風,或者在谷底熬一|夜,就不怕跟我出點兒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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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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