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欺負

18.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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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我?」鍾離嫵揚眉一笑,「有那個本事才行。」

「走著瞧。」

兩個人策馬在附近游轉一圈,找到了一戶以打獵為生的人家,給了主人家一塊碎銀子,把兩匹駿馬寄放在那裡。隨即背上行囊,從速上山。

山路難行,但有一路繁花綠樹清溪相伴,空氣清新,景緻怡人。

到了半山腰,簡讓停下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繼而取出一張圖,視線再次在周圍梭巡片刻,舉步站到一條羊腸小道上,「從這兒走,能省些時間。」

鍾離嫵跟上去,「看起來,你對這兒的了解比我還多啊。」

「嗯。」簡讓沒瞞她,「你應該也清楚,你跟我所說的勞什子的寶物,山裡壓根兒沒有。如果有,只是一位前輩留下的兵書、布陣圖。」

鍾離嫵承認,「對。」聽話聽音兒,她做不到對著明人說暗話。

「是為這緣故,來這裡尋寶的人並不多,而且人們是來一次找不到的話就會放棄,不會再來。」來這裡的人,絕大多數都已拋棄了家國天下,兵書布陣圖在他們眼裡,不過一張廢紙。簡讓側頭凝了她一眼,「你呢?」

「我?」鍾離嫵如實告訴他,「只要得空,我就會來尋寶,直到找到為止。」

「這倒是跟我想到了一處去。」簡讓只是不明白一點,「可你要兵書布陣圖做什麼?」

「送人。」

「嗯,這也跟我想法相同。我要送給一位摯友,你呢?」

她笑了笑,「那你就不用管了。」

簡讓也沒深究她到底要送誰,只是考慮現實的問題:「那麼,現在只剩下一個難題:若真有運氣拿到手,且是我們同時發現,要怎麼分?」

「嗯……」鍾離嫵認真地思忖片刻,「拿回去謄錄、臨摹一份不就好了?」之後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你不會想獨吞吧?」

簡讓哈哈地笑起來,「怎麼會。那樣的寶物,只有深諳精髓的人拿在手裡才會有用,一百個人看了,會有一百種心得,相反,不懂門道的人拿到手裡,不過是暴殄天物。」

這些話都說到了點子上。鍾離嫵頷首一笑,「那我就放心了。」繼而忽閃著眼睛猜測,「你要送給誰呢?大周最精通用兵、布陣的人,除了皇帝,便是蕭侯爺、崔國公……不對,崔國公布陣的道行不如蕭侯爺。這樣說來,你的摯友是蕭侯爺——你這種人,才不肯把寶物送給皇帝呢,怕被人說諂媚討好,並且,送給蕭侯爺,就等於是送給了皇帝。」

「崔國公的出身與蕭侯爺不同,作戰驍悍,但是沒機會也沒工夫研究布陣,有時間都幫家裡那幫惹禍的混賬善後了。蕭侯爺對布陣有天賦,又有時間耐心精益求精。」說起身在故國的最熟悉最欣賞的同輩人,簡讓的語氣特別柔和。

鍾離嫵聽了,便知自己猜對了。據她所知,談及的兩個人一度是死對頭,後來因著崔國公遠赴西域鎮守邊關、蕭侯爺留在朝堂才將恩怨擱置。蕭侯爺是他摯友,但他言辭之間並無絲毫貶低崔國公的意思,並且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解釋,讓她對他平添一份欣賞。

「蕭侯爺名諱單字一個錯,因何而起?」她問他。

這並不是摯友的秘辛,只是她不是大周人,便不知情,他也樂得解釋給她聽:「那是他被父輩里算八字的人坑了,好像是說他命中帶煞,活不過命里第一輪。若真如此,那麼遲早會自己傷人並叫人傷心,一場生涯便是錯。由此,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算命的終究是比不了真正精通奇門遁甲的人——對了,蕭侯爺不就是精通奇門遁甲的人么?」

「是。奇門遁甲才是真正的學問,不過也挺邪門兒,琢磨一輩子,也不敢說深諳其道,沒個盡頭。」

「的確是。越是算得精通的人,越是不敢說自己精通。」

就這樣,話題在兩人不經意間延伸開來,她問起許多關於他摯友的軼事,他都一一告訴她事情的原委。

不知不覺,到了目的地,抵達懸崖邊緣。懸崖是東西向,若是黃昏時前來,可看到山中落日;臨淵處散落著幾棵參天古樹。

簡讓看看天色,已是午後,「先吃飯?」

「嗯。」吃飯是大事,接下來要做的可是賣力氣的事兒。鍾離嫵站在懸崖邊看了看下面,才轉身席地而坐,打開沉甸甸的行囊,取出乾糧,「你帶了飯菜沒有?」這樣問著,已經把兩個肉末燒餅和一個油紙包遞給他。

「帶了,但最好是吃你做的。」簡讓笑著接到手裡,打開油紙包,見裡面是肥瘦均勻切成薄片的熟肉。

「沒帶雙福,帶的東西就沒什麼講究。」鍾離嫵道,「等回到客棧,我做飯給你吃。」

「說定了?」

「當然。」

吃完飯,鍾離嫵取出隨身攜帶的小酒壺,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地喝酒。

「……?」簡讓以眼神表達心頭的不解。

「做這種事,不能不清醒,也不能太清醒。」她說。

「你必須保證,不會摔下去。」簡讓目光深沉地看著她,「若你死了,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屍體,鞭屍、點天燈。」

鍾離嫵輕輕地笑起來,「放心,我一向惜命。」他說的話,難聽得很,卻讓她心裡暖暖的。若是不在意一個人的安危,他才沒閑情出言威脅。她明白。

「酒量還可以?」

「還可以。只是想喝酒的時候特別少。」

簡讓這才放心。

酒足飯飽之後,鍾離嫵解下披風,塞進行囊,到了懸崖邊觀察眼界所及的情形。

簡讓則又拿出圖來,照著圖上的標記,站到幾棵參天古樹中位置居中的一棵下面,「從這兒下去。」

「嗯。聽你的。」鍾離嫵取出系著撓鉤的繩索,但並沒當下就用的意思,只是拴在行囊外面。

簡讓則將一根繩索拴在樹杈上。

「我要是你的仇家,會趁你往下走的時候割斷繩索。」

簡讓笑開來,「那我認命。」

「你認你的,我得用笨法子。」鍾離嫵說著,彎腰以手撐住懸崖邊緣,繼而身形下落。

「萬一我如你所說喪命,會記得我么?」

「當然,記得清長相的人,死了我都記得。」

簡讓忍俊不禁,「那你還要記得,我生前喜歡你。」停了停,語氣變得溫緩,「只喜歡你。」

鍾離嫵心跳一滯,隨後不滿地瞪著他,「害得我摔下去,我會化成惡鬼找你索命。」

「我看中的人,不可能輕易喪命。」簡讓愉悅的笑著,試了試繩索是否拴牢,繼而握著繩索,身法輕盈矯健地下落,腳尖間或點一點峭壁。

這樣一來,他順著峭壁往下的速度要比鍾離嫵快很多。

向上望向她的時候,他看到了她別在腰后的幾把匕首,亦看到她雙手、雙腳迅速地尋找著力點,穩紮穩打地向下移動。偶爾找不到著力點,她攜帶的匕首就能派上用場。

「真沒你的仇家跟過來吧?」鍾離嫵忙裡偷閒地問他。難得遇到一個自己不煩並能結伴出遊的人,是真不希望他出岔子。雖然相信自己的耳力,確定附近沒有人埋伏、跟蹤,但是關乎他安危的事情,不得不找他求證。

簡讓道:「就算有人跟過來,繩索用盡之前,他們也到不了懸崖。」

「不早說。」鍾離嫵又忙裡偷閒地瞪了他一眼——早知道這樣,她也跟他一樣順著繩索下落一段了,何苦白費力氣?

「這不是擔心萬中有一么?」

「……」也是,換了她,也不敢讓他擔負風險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那你快點兒吧,別真烏鴉嘴說中了,我可是沒有給人收屍安葬的好心。你得活著跟我回去。」

簡讓心頭一暖,之後身形急速下落,到繩索用盡之前,尋到了峭壁中伸出的一塊巨石,足夠他落腳歇息。隨後他招呼她,「來這兒。」

「好。」鍾離嫵循著他的方向尋過去,雙腳落在巨石上面,往下看了看,又向上望,「還有好長的路要走。你為什麼選擇這個位置?」

她是那種先遵從別人的好意再發問的人,是他喜歡的行事方式。「我幾年前就打算來這裡安度餘生,少不得派心腹前來探路、打點一些事情。心腹已來過這裡幾次,自東向西,這個位置往東能抵達的山洞,他都去過,一無所獲。」

「哦。多謝。」鍾離嫵予以他真摯的笑容。沒有他,她少不得還要走很多彎路。

簡讓凝視著她的笑靨,「客氣了,值得。很值得。」

鍾離嫵看了他一眼,隨後忙自己的事——取出削鐵如泥的匕首,在巨石一旁挖出了一個很小很小的自上向下傾斜的洞口,繼而取出一個鐵管,兩相比量,挖出最合適的高度寬度,末了把鐵管嵌入洞口,再將攜帶的細而極為結實的繩索拴在鐵管上。

「我先下去,你隨後跟上。」她對他這樣說著的時候,身形已隨著繩索下落,宛若翩然的飛蝶,不同之處是尤為迅捷。

簡讓擰眉,「誰准你自作主張了?」

她逸出清脆悅耳的笑聲,「還人情。」

「這毛病得治。」簡讓低語一句。哪有這樣的女孩子?問都不問,就替他拿了主意。

「別捨近求遠,快點兒!」鍾離嫵沒聽清他的嘀咕,好心提醒他。

「等著!」他一語雙關。

鍾離嫵一面向下而去,一面打量著附近有沒有山洞。可惜的是,並沒有。

簡讓解釋道:「從下往上看,你會看得更清楚,往上走的時候我們再奔著山洞去。」

鍾離嫵除了接受,也沒別的選擇。後來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很要命的問題:自己這一路,是不是都太信任他了?

而這,意味的是什麼?

她不接受最壞的結果,更不會奢望最好的答案。

霞光滿天時,終究是趨近谷底。

而她,右腳踝已隱隱作痛。

真讓那個烏鴉嘴說中了——鬧不好,她就得瘸著回去。

不過應該沒事,今日不能夠返回客棧,只能在谷底歇息一晚,有這麼久的時間,足夠傷勢得到緩解。

峭壁靠近臨淵處臨水,涓涓細流清澈,溫緩流淌。河對岸,落英繽紛。

很美,但對鍾離嫵的壞處足以抵消這好處——靠近河流的峭壁濕滑、遍生苔蘚,人根本就找不到落腳處,只能懸空跳下河岸。

簡讓先一步跳下去,身形落在河岸。

鍾離嫵猶豫地望著地面、望著他,繼而抽出匕首,在峭壁上挖洞。

簡讓失笑,「快下來!」

鍾離嫵不搭理他,偏生近前的峭壁生的頑石極為堅硬——險些讓她以為石頭裡面都是鑽石——要挖出一個洞,不知需要多久。

「跳下來,我接著你。」簡讓說著,對她展開雙臂。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連累得同伴苦等,但也不打算讓他接著自己。沒那個習慣。就算腿腳不利落,她也能返回上面。

為此,她收起匕首,迅速地尋找到一個落腳地,手放開峭壁上的著力點,迅速下落。

簡讓並不知道自己不幸言中——她的腳傷複發,因而並沒在意她下落之處。

但是——等她舉步走向自己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她腳步遲緩,有些不對勁。不需說,是舊傷發作。

只思忖片刻,他已是滿腹火氣,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他快步走向她,眼神里疼惜、怒意混雜,「怎麼就不聽話呢?胡來落下病根兒怎麼辦?」

「……」鍾離嫵是覺得,怎麼樣的解釋,對他這種人都不會奏效,索性省了。

簡讓走到她面前,星眸里幾乎要噴火。

「也沒什麼事,緩一會兒就好了……」話未說完,她忍不住低呼一聲——他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你這是……這可不行啊……」

「少羅嗦!」簡讓瞪了她一眼,向東而行。

鍾離嫵心裡發慌,但對這種情形是真沒有任何經驗,只能無助而又不滿地看著他。

簡讓也不滿地看著她,「雙福、四喜都知道扒著我肩膀,你都不知道?」

「……」鍾離嫵瞪著他。

簡讓竟因此心情好轉,笑得現出亮閃閃的白牙,「再瞪我,我就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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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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