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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嫵用完晚飯,水蘇抱著雙福來回話,笑不可支地道:「咱們的雙福好像把九姨娘當成自己的獵物了,聚精會神地盯著,隨時想上去咬她一口似的。我抱它的時候,很不樂意,氣呼呼的。」

鍾離嫵也是滿心笑意,把雙福抱到懷裡,下巴蹭了蹭它的頭,「等會兒她要是真跟我說點兒有用的東西,你可是立了一大功。」

雙福眯了眯眼睛,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隨即就意識到了現實問題,跳到地上,直奔自己的飯碗去了。

鍾離嫵吩咐水蘇抓緊給它送去炸小魚,自己則去了九姨娘所在的小院兒。

九姨娘站在天井,雙臂繞在胸前,神色惶恐而戒備。

水竹搬來一把椅子,放到鍾離嫵近前。

鍾離嫵落座,對她勾了勾手,「過來說話。」

九姨娘一面慢吞吞走過來,一面眼神恐懼地向院門口張望。

鍾離嫵失笑,「別看了,我沒有用自己的貓嚇人的閑情。但你倒是提醒了我,閑來無事,可以想想你懼怕哪些東西。」

「不,不……」九姨娘慌亂地搖著頭,「我知道的,都會說。不知道的,還請夫人不要責罰。」

「前提是別騙我。」鍾離嫵換了個閑散的坐姿,「從頭開始說,你自最初到如今,都在柯明成跟前么?」

「不是。」九姨娘語聲低啞,「最初兩年,我和另外四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在別處學藝,有專人教導我們讀書認字、琴棋書畫。」

「別處是何處?」

九姨娘費力地思索著,很慎重地回答:「我只知道是在一個宅子裡面,宅子外面很清凈,有時候清凈得讓人疑心是在山間。只是那時候是這感覺,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變得熱鬧起來。」

鍾離嫵仍舊只問自己留意到的問題:「為何疑心是在山間?」

「那時我太小,又有專人看管,不能到高處,更不能走出宅院,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通過氛圍分辨身在何處。」九姨娘抿了抿唇,語氣有些晦暗,「那時候,我們幾個,跟坐牢的情形相仿。」

「這也不對啊。」鍾離嫵深深凝視著她,「你去的時候,總不能是做著夢去的。從那裡到攬月坊,也不能是一路做著夢吧?」

「每次都是三更半夜趕路,這個我是真不知道。」九姨娘慌亂地解釋道,「那時年幼,白日里的功課又太繁重,到了晚間,都是沾枕就睡。況且,我們上了馬車之後,就有人用面罩蒙住我們的臉,讓我們繼續睡覺,亂看的,要挨打。」

鍾離嫵不置一詞,繼續提問:「那四個女孩,你還記得么?」

「記得。一個是現在的四姨娘,一個是皎月樓的頭牌,另外兩個已經……死了,一個病死,一個是掛牌接客當日跳樓了……」九姨娘的語氣變得分外低微、艱澀。

鍾離嫵閉了閉眼,忽然問道:「你為何那麼怕貓?」

九姨娘的食指緊緊扭在一起,「曾經有一次,我犯錯,跟看管我的人耍性子,那個人用貓罰我……把我的衣服扒了,連同一隻貓裝在麻袋裡,用雞毛撣子打那隻貓……」她的眼淚掉下來,不一會兒,便滿臉是淚,大聲的抽泣起來,「我從來沒受過那樣的羞辱……攬月坊里沒人養貓……我以為、以為已經忘記了那些事……我自從離開那個宅院,到了攬月坊后宅,也真的忘了……」

鍾離嫵又閉了閉眼。九姨娘雖然語無倫次,可她聽懂了。

最無助、最狼狽、最悲慘的經歷,當自己意識到根本無能為力的時候,只能選擇遺忘。九姨娘忘記的,恐怕不僅僅是與貓相關的懲戒、折磨。

不忘記,又沒勇氣死的話,便是折磨自己。

所以只能麻木不仁,只能告訴自己:那些從未發生過,要忘記。

而在今日,九姨娘又陷入了無助的境地,雙福無意間的出現,讓她最不願意想起的經歷在腦海重現。甚至於,她懷疑那是鍾離嫵給她的暗示。

她的榮辱生死,始終是別人不會在意的微末小事。這一點,是她脆弱的源頭。

九姨娘跌坐在地,崩潰地失聲痛哭。

鍾離嫵按了按眉心,忽然發現,鬧不好,九姨娘會成為燙手山芋:知道的不多,不定何時就又會對柯明成重燃希望,繼續敷衍著搭話……

很明顯,她只是一時間不能控制情緒,而並非心甘情願地低頭。

讓一個人老老實實的,她有很多種殘酷的法子,但對這樣的女子,沒法兒用。

她非常不喜歡九姨娘,但也不能動真格的去傷害。

經歷決定了九姨娘的眼界,讓她模糊了是非對錯。她是被柯明成禍害成這樣的。

只能審時度勢,琢磨柔和的法子,或是期望她真的能夠坦誠相對。

這會兒是問不下去了。

鍾離嫵對水竹打個手勢,「給她準備飯食,讓她好好兒哭一場、睡一覺。」

回房的路上,小虎趕來通稟:「夫人,秦良方才命人來傳話,公子與傅四爺今晚所在的四海飯館,是楊志通的親信李四海開的。」

「哦?」鍾離嫵目光微閃。

小虎遲疑地道:「或許,公子與傅四爺是有意為之?」

鍾離嫵抿唇一笑,「應該是。」頓了頓,又問,「說說那家飯館的情形。」

小虎娓娓道來:「離攬月坊二三里,飯館是年初建好的,周圍並無人家,臨水,景緻尚可。幾個廚子分別擅長做大周、南楚、西夏等國的名菜,色香味均不輸攬月坊。最初生意一般,近日,應該是楊志通和李四海把飯館推薦給攬月坊的客人,生意越來越好。傅四爺以前只去過兩次。」

鍾離嫵頷首,「知道了。」

此刻,傅清暉與簡讓坐在四海飯館的雅間里用飯。

雅間若是與攬月坊相較,算得簡陋。但是,兩個人不得不承認,菜色很好。

他們點的都是大周的名菜,例如江南風味的醋魚,燕京風味的爆肚,西南地區的菌湯。傅清暉吃得比簡讓還要盡興。

簡讓因此疑惑,「我跟你用飯已不是一次兩次,每次吃的都是大周風味的菜肴,每次你吃得都要比我還香。」

傅清暉就笑,「怎麼,不行么?」

「沒有不行,只有蹊蹺。」在島上住的人,尋常鍾愛的菜肴,是魚蝦蟹。他們有太多種烹調的法子。

傅清暉道:「這說明我天生跟大周的人有緣。」

「你如此,傅先生亦如此。」簡讓笑了笑,點到為止,取出自己的小酒壺,旋開蓋子,喝了一口。

夥計不喚自來,態度恭敬地奉上一封信,「攬月坊皎月樓主給簡公子的生死決鬥的戰書。」

一個惡貫滿盈的採花賊,居然舔著臉要跟大周的暗衛統領決鬥?站在門外的杜衡聽到,立刻擰了眉,走進雅間。

簡讓頗覺好笑,牽了牽唇。

傅清暉則吩咐夥計:「去告訴他,他不配。活膩了就跳海餵魚去。」

夥計為難地站在原地,賠著笑,「皎月樓主此刻就在大堂,若是簡公子不應戰,他怕是要當眾說出不好聽的話。」

杜衡心裡有氣,拱手對簡讓道:「公子,您將那個畜生交給小的。您要是不準,小的只能自作主張一次。不準小的去,小的也不會讓您搭理他。」

傅清暉笑了,目露欣賞之色。

簡讓頷首,「去,把那畜生廢了。」

「是!」杜衡開心地笑了,轉頭吩咐夥計,「我要跟那個畜生立下生死文書,傅四爺是旁證。」

傅清暉頷首,對夥計道:「我要寫個字據,儘快備好筆墨紙。」

夥計再沒別的話好說,立刻稱是,與杜衡先後腳走出去。

傅清暉寫下作為旁證的字據,簽字畫押之後,並沒閑情去外面看熱鬧,對簡讓道:「李四海與此刻想與你決鬥的楊志通是一丘之貉,今日楊志通在這兒出岔子,來日便會成為諸事的引子——你我日後還要常來。」他完全相信杜衡會獲勝,是因完全相信簡讓。

「這是自然。」

「不管我大哥是何態度,在我這兒,是容不下攬月坊。有些事,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日後你和尊夫人有何舉措,需要的話,一定要叫上我和內子。」

「好。」

「至於這四海飯館,你何時前來,必須讓我作陪。」

簡讓輕笑出聲,「纏上我了?」

「嗯。」傅清暉應聲之後,哈哈地笑起來。

簡讓的小酒壺與傅清暉的酒杯碰在一起。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們聽到了四海飯館外面傳來的一聲慘叫。

楊志通輸了,被杜衡砍斷了右臂,隨後,又被挑斷雙腳腳筋。

杜衡沒有讓他死,只是讓他成了廢物。

**

翌日上午,柯夫人不請自來,不論是否出自本心,面上是來向鍾離嫵道歉的。

鍾離嫵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著。這種女子,不需她付出分毫的誠意。

柯夫人道歉之後,道:「簡夫人若是得空,不妨還去浣香樓消遣。您不同於旁人,到了浣香樓,想到哪裡就去哪裡。」

「那可不行。」鍾離嫵道,「我還是習慣照著規矩來。」

柯夫人面上一喜,「這麼說,夫人是答應不計前嫌前去了?」

鍾離嫵微笑道:「一事歸一事,過去的事不需再提。」

「是,是,夫人說的是。」柯夫人遲疑地道,「昨日聽浣香樓主說,簡宅的景緻分外的好,不知我能否開開眼界?」

「是浣香樓主謬讚了。不過,夫人若是想四處走走,我自然願意奉陪。」

柯夫人由衷地笑起來,「多謝夫人。」

鍾離嫵站起身來,與柯夫人一同去往後園。

到了後園,柯夫人一面賞看園中景緻,一面不經意地道:「聽說夫人的二妹近日在簡宅小住,不知我能否見上一面?」

鍾離嫵立時心生警惕,且莫名地有些反感,「不能。」

「……」柯夫人一時語塞,沉了片刻才強笑道,「我只是聽說關家少東家傾慕令妹,多少人都說令妹也是天生麗質,便想……」

鍾離嫵睨著柯夫人,眼神變得鋒利,「你見我二妹意欲何為?把那些道聽途說的閑話說與我聽又是意欲何為?你不過是一個妓|院的老闆娘,自覺身份很高貴么?我沒正形也罷了,難不成你當我二妹也能高看你一眼?」

「……」柯夫人面色漲得通紅。

「聽說,你聽說的倒是不少。」鍾離嫵牽了牽唇,「我也聽說,你勉強算是八面玲瓏的人,今日到此刻,才知你也不過如此。」

柯夫人連忙辯解道:「夫人是不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真的只是……」

「罷了。」鍾離嫵漠然轉身,「水竹,送客。」

柯夫人的臉紅的似要滴出血來,實在沒臉繼續逗留,匆匆離去。

鍾離嫵這樣的態度,一半是出於反感,一半是刻意為之。

她不想再多一個燙手山芋——這位柯夫人,比九姨娘還要可憐又可笑,時不時相見的話,純屬自己找不痛快。

斟酌片刻,她喚來麒麟:「二小姐出門的時候,你一定要帶人跟隨或是暗中保護。如果外面出亂子,而我和公子不在家中,就算把二小姐打昏,也不能讓她出門。」蘭綺是她的軟肋,就如她是蘭綺的軟肋一般。

麒麟正色稱是。

過了三日,賀蘭城再度前來,坐在小樓敘談的時候,笑著說起了柯夫人的事:「她在你這兒碰了一鼻子灰,偏生不知錯在何處,回去之後跟柯明成一通哭哭啼啼。柯明成問明經過,氣得不輕,把她禁足了,更為鄭重地叮囑我,與你說話時要掌握好分寸。」停了停,她神色鄭重地提醒道,「如果令妹是你很在乎的人,那麼,你一定要確保她不會給人可乘之機——眼下,柯明成一定已經認定,令妹是你的弱點。」

「嗯,我知道。」鍾離嫵感激地一笑。

這便是已經防患於未然。賀蘭城神色一緩,又道:「楊志通的事情,夫人知道了吧?」

「自然。」

「柯明成正在斟酌著讓誰接替楊志通,我估摸著,應該是燕回樓主馮子騫或是他的心腹李四海。只有這兩個人,一個與楊志通是一丘之貉,一個莫名其妙地對楊志通忠心耿耿。這件事不可能拖太久,過幾日就會有結果。」

「有了結果之後,你告訴我一聲,到時候,我也好派人暗中盯著新一任皎月樓主的行蹤。」

「一定。」賀蘭城神色明顯舒緩許多,「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快。公子果然非尋常人可及。」有氣魄,手下個個都不可小覷,這樣的人,在島上實在是異數。

鍾離嫵唇畔逸出愉悅的笑容。外人對簡讓的讚許,都會讓她很開心。

賀蘭城對著她的笑靨,情緒不自覺地被感染,隨之笑起來。伉儷情深、琴瑟和鳴,縱使自己不能擁有,親眼看到也會滿心歡喜。

喝了一口茶,賀蘭城斂了笑意,「楊志通在柯明成心裡的分量不輕,如今他成了廢人,再加上之前方鑫的事情,讓柯明成很是惱火。其餘幾個身懷絕技的樓主亦然,都想為此事找簡公子討個說法。他們不會在明面上自討沒趣,而且,他們最擅長的是暗算。」

「這是沒法子的事,只能見招拆招。」鍾離嫵和聲道,「我想,這些事情,他們不會讓你知曉。」

「的確。」賀蘭城有些沮喪,「不是習武之人,就是這點不好。」

「這不能怪你。」

賀蘭城問起九姨娘,「怎樣了?有沒有說出點兒有用的東西?」

鍾離嫵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事情經過簡略地說了,「從那天之後,這幾日整日里哭哭啼啼,偶爾我耐著性子去問她幾句,她就跟我重複那些車軲轆話。這是個名副其實的燙手山芋,我總不能往死里收拾她。」

她心裡有個想法,但是不能主動挑明。她希望由賀蘭城主動提出。

那樣的話,她對賀蘭城會多一些信任——只要賀蘭城還是當初的蘭城公主,一定會想到對策,主動提出。

「這可不就是個燙手山芋,難得夫人能按捺著火氣一再容忍她。可是,這樣耗下去,總不是法子……」賀蘭城斂目思忖片刻,緩聲道,「不如這樣,夫人若是信得過我,讓我跟她說說話,我想我能讓她不再對柯明成抱有幻想。」

鍾離嫵莞爾一笑,「你有把握說服她么?」

「有,最起碼,會讓她認清現狀。」

「那好。」鍾離嫵站起身來,「我送你去見她。」

兩個人下了小樓,遣了各自身邊服侍的,信步回到內宅。

鍾離嫵送賀蘭城到了九姨娘所在的小院兒,自己坐在廊間的竹椅上,看著院中花瓣隨風旋落,留心聽著室內的動靜。

九姨娘病懨懨地躺在寢室的床上。

賀蘭城尋到她,和聲喚道:「九姨娘。」

九姨娘聞聲立刻坐起來,眼含驚喜,連聲問道:「賀樓主?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老爺讓你來接我回去的?」

外面的鐘離嫵聽了,不由按了按眉心。她估算的一點兒都沒錯,九姨娘這會兒位於牆頭草的立場,一時滿心絕望,一時心存希望。

賀蘭城笑容鄙薄,「不是。」

九姨娘的眼神立時轉為黯淡,「那……他打算什麼時候設法將我接回去呢?他既然已經知道我落在了簡夫人手裡,總該心急的。」

賀蘭城在窗前的圓椅落座,「不,他並不知道你身在簡宅。而且,皎月樓主也出事了,楊志通與簡公子的小廝決鬥,結果是變成了廢人。柯明成眼下正在想法子以牙還牙。」

「那……處理完這件事,需要多久呢?」九姨娘期期艾艾地看著她,「我恐怕等不了太久。」說到這兒,她才意識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連老爺都不知道我在簡宅,你是怎麼知道的?又怎能前來見我?」

賀蘭城一笑,「我進到攬月坊的目的,是帶一個人離開那個骯髒至極的地方。我從來不曾效忠你家老爺,我每時每刻都在盼著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九姨娘心頭大駭,「你、你是被簡宅收買了嗎?你們要將老爺取而代之,成為攬月坊的主人么?」

賀蘭城可以想見,外面的鐘離嫵聽到會是如何的哭笑不得,不自主地笑了,「你真是天真,也太樂觀。簡公子夫婦二人的目的,是將攬月坊夷為平地,是讓柯明成為做下的孽付出代價,讓他不得好死。」

「……」九姨娘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十個你,也抵不了方鑫的一隻手,更抵不了一個楊志通。」賀蘭城分外平靜地道,「柯明成連多情、濫情都算不上,他不配。他只是把你們這群傻瓜當物件兒,服侍得他舒坦,便能比別人的處境好一些。哪日他膩了,便會找新人頂替舊人。不然的話,何以連夫人都先後娶了好幾個?何以十三名小妾來來去去不斷換新人?你若是再繼續糊塗下去,我回去之後,便會幫他物色個新人,保他幾日之後就將你望到腦後。他不過是個恬不知恥的淫|賊,你若再不知好歹,我就容不得。我沒有簡夫人的好涵養,把我惹惱了,我會讓幾十條毒蛇伺候伺候你。」

九姨娘雙臂環膝,身形劇烈地顫抖著,但她還是竭力問道:「余老闆真的是簡夫人殺的么?」她需要確定,鍾離嫵到底是不是至為可怕、狠辣的人。

「沒錯。」賀蘭城眯了眯眼睛,「炸得粉身碎骨,不知道是怎樣的感受。你若是感興趣,我可以請簡夫人成全你。」

「不,不,我說!」九姨娘抿了抿乾燥失色的唇,「我什麼都告訴你們,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說。真的!這次是真的!」

「不是告訴我們,是告訴簡夫人。」賀蘭城從容起身,「好生想想,理出個頭緒,別語無倫次地招人嫌。」

九姨娘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是,是,我知道。」

就這樣,九姨娘再次見到鍾離嫵的時候,再不敢言辭閃爍,更不敢存著僥倖做戲,所知一切,無不據實相告。

她並不知道幼年被關在何處,只知道那是一個不小的宅院,後期建造了暗道密室,新到島上的男孩女孩,都被關在密室。

她在走出那所封閉的宅院之前,見過楊志通兩次——鍾離嫵與賀蘭城就此可以確定,一直負責馴化新人的人,的確是楊志通。

除此之外,她告訴了鍾離嫵一個線索:「皎月樓頭牌花雪知道路線。有兩次,在馬車內看著我們的人以為我們都睡了,其實我和花雪沒有。那兩次,她都扒著車窗往外看,後來偷偷地跟我說過,她記住了路線,但當時很沮喪,因為記住也沒用。可是後來,她成了皎月樓的頭牌,柯明成一直想把她收房做妾,但是礙於她已身陷泥沼,一直猶豫,明面上一直與她曖昧不清。楊志通因此也不敢動她,但因著柯明成的緣故,對她很信任,有三兩次,去看或接新人的時候,都帶著她。「

所得的這些線索,至為關鍵。

**

幾日間,柯明成與三名樓主也沒閑著。

三名樓主,是望月樓主方鑫,風月樓主許潤,延月樓主端木松。

方鑫不需多說,他比任何人都急於除掉簡讓。許潤雖然是邪教教主出身,但終歸是江湖中人,對自己的身手頗有自信。

至於端木松,他來無人島之前,是從無失手的殺手。這塵世最古老的殺手、妓|女兩個行當,他都親身涉足、賣力的經營。

四個人斟酌之後的結果,是余老闆死於簡讓與鍾離嫵之手,他們要如法炮製。

方鑫道:「酒窖失火,與點燃炸藥的威力相同。」

許潤補充道:「到時候,只要稍稍加一些火藥助威,在場的人,死得比余老闆還要徹底。」

端木松考慮到的是別的細節,「假如簡讓僥倖逃脫,也無妨,我們三人在附近伺機而動,定能將之除掉。即便傅家偏向他,也無從查證。」

至於地點,不需費心,簡讓與傅清暉已經在無意間給他們選好。

柯明成無異議,只是叮囑道:「那就試試。若不能成事,你們定要全身而退,不要涉險。」

十二樓主各有所長,一個蘿蔔一個坑,失去楊志通,已經讓他險些亂了方寸,再出意外,他在忙亂之餘,興許就會給人可乘之機。

**

賀蘭城交給鍾離嫵的地形圖和那本小冊子,她先讓秦良逐一核實,隨後又交給了簡讓。

簡讓從速核實完畢,確定沒有虛假消息。這日午間,他回到房裡,告訴午睡剛醒的鐘離嫵:「都屬實情,她沒騙你。」

「嗯,最初就有這感覺,只是還是要核實之後才放心。」鍾離嫵把九姨娘說的線索告訴了他,「若是能得到花雪的相助,我們就是兩路夾擊,總能找到那些新人的藏身之處。」

「但她是皎月樓的頭牌——這事兒可別指望我。」簡讓可沒閑情跟花雪打交道。

鍾離嫵失笑,「誰指望你了?這事兒我來辦。花雪的琴藝、棋藝都屬上乘,必是聰明流轉之人。今晚我要會會她。」

「可能的話,讓賀蘭城把她請到浣香樓。」這樣的話,比較讓人放心,阿嫵也不用跟皎月樓那些混賬的嫖客共處一屋檐下。

鍾離嫵笑起來,繼而道:「這樣說來,你今日不陪我去么?」

「讓傅四夫人陪你去。我今日要去四海飯館,老闆相邀,我卻之不恭。」

「他邀請你?怕是沒好事吧?」鍾離嫵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準。」簡讓捏了捏她的小下巴,「怎麼總把我當紙糊的?你身手比我和杜衡還好么?放心,我等的就是沒好事,攬月坊送給我的便宜,不討到手裡豈非太傻?」

「說是這麼說,就是不放心。」鍾離嫵摟住他的脖子,「你拿什麼保證不會出閃失?」

簡讓笑意溫柔,語氣亦是,「我看得最重的是你,總不能用你保證吧?」

鍾離嫵隨之笑起來,「這句話倒是很中聽。」

「抓緊讓他們自食苦果吃個硬虧,之後我們就要緩步行事,我也能好好兒陪著你。」

「好啊。」鍾離嫵親了親他的臉頰,「閑下來,我們再去山中尋寶。」

「嗯,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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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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