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祥瑞之獸（五）

夜深人靜，燭光搖曳。

夏目想要起身，奈何就只動了一下手臂，就被強烈的刺痛耗盡了他本身就不多的力氣，這種痛就像是會傳染似得，連帶全身都開始一陣陣的痛。

「啊……」夏目忍不住小聲呻/吟了一下，他以為別人會聽不到，但昏暗的房間內，他還是看到貓咪形狀的斑在跳下床的一瞬間變成了人形。

「夏目，你醒了嗎？」斑伸手摸了摸夏目的額頭，有點燒，好在葯在他睡前已經架上了爐子，看蠟燭的燃燒程度，應該過去沒多久，火沒熄滅，葯估計是溫的。

「嗯……」

「別動，想要什麼，我替你去拿。」

「水。」

「知道了。」

斑轉身輕輕的出了卧室，他有吩咐過房屋主人燒好一鍋水備著。一進廚房，就能聞到一股柴火燃燒殆盡的炭味，揭開木製鍋蓋，熱氣迎面撲了他一臉，斑拿起木碗，用水瓢舀了一碗。

生怕會燙著夏目似得，斑特地吹了吹，再自己喝了一口，確定不燙后，這才小心翼翼的扶起夏目，只不過就算他再怎麼放輕動作，夏目還是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口隨著身體動而越發的疼，就一個簡單的起身，就足以讓夏目滿頭的汗。

夏目深呼吸幾口壓下痛楚，艱難的咽下了幾口水。

臉、手背、胳膊、腹部和背，大腿小腿就有長短不一，深淺參半的傷，大大小小數起來足足十五道。

「抱歉，貓咪老師，讓你擔心了。」

「在說抱歉之前，你就從沒考慮一下你自己嗎？」

「……抱歉。」夏目垂眸，「我當時沒多想。」黑洞一樣的蝕一看就知道很危險，峯麒被卷進去他肯定條件反射就抓住想要將對方拉出來。

「笨蛋。」斑搖頭，笑的很無奈，「那個我，肯定為你這種性格頭疼了很久吧。」

「嗯。」斑不止再三再四的警告過他，不要腦子發熱不顧自己就跑去救人，可他就是改不了啊。

「算了，我去拿葯。」伸手將床裡邊的枕頭拿過來給夏目墊著讓他靠好，斑彎腰揭開砂鍋蓋子，一股濃郁的藥味隨著白煙慢慢充滿了整個屋子。

「咳咳——疼……」

中藥的味道很刺鼻，不管多少次喝夏目都適應不了。

「忍著。」斑瞥了夏目一眼，慢慢將葯湯倒進碗里，吹了吹又用手扇了扇，然後一臉嚴肅的看著夏目，坐在他身邊，木勺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命令道：「一定要喝光，不準剩。」

「是是。」夏目乖乖張嘴，皺著眉頭，一口口的被喂光了一碗葯。

「張嘴。」滿意的看著喝光的葯碗，斑從懷裡掏出一包蜜餞，塞了一顆在夏目嘴裡。

「唔……」夏目幸福的眯起眼，喝完苦藥再吃一顆甜滋滋的蜜餞，太好了。

「好了就躺下繼續睡。」雖然傷夏目的是蝕內的風刃，但斑依舊不能確保傷口會不會發炎，這裡可沒有消炎藥，一旦發炎會很難治。

「嗯。」皺眉忍著痛楚，夏目慢慢縮回被窩裡，他轉頭，看向峯麒，發現對方雙眼緊閉睫毛微顫，這是……醒了嗎？

「抱歉，吵醒你了？」

「不，是我睡不著了。」峯麒睜開眼，翠玉的眸子在橘色燈光下非常的亮，他輕輕挪著身體靠著夏目，雙手伸進被子里，像是怕弄疼對方似得，慢慢的握住了夏目的手，「抱歉，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夏目也不會受傷。」

「沒關係……」夏目想要抽出手拍拍對方的腦袋安慰一下，動了動手指，感受著這雙小手傳來的力道和溫度，他打消了這個念頭，輕輕捏了捏對方的手指。

麒麟的頭只有王才可以觸碰，峯麒……他選定的王是自己，拒絕的話，會怎樣？答應的話，他是不是就要永遠留在這裡了？

「睡吧，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嗯。」

峯麒鑽進了夏目的被窩，抱著他的手臂，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大概是從繃帶里微微傳來的血味讓峯麒很不舒服，不過最終他還是皺眉忍著，閉上了眼。

「晚安，夏目。」峯麒的悶聲輕道。

「嗯，晚安。」

滅了爐子火，斑再次變回貓咪樣子，跳上了床。

夏目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才被斑批准下床。如果是現代科技，縫上幾針，一般只要三四天結痂就可以活蹦亂跳，奈何這是古代，就算結痂了也不敢大動，傷口要是裂了就不好了。

不過為了防止夏目煩悶，斑特地做了一個輪椅給他，在屋裡呆著無聊了，斑就抱著夏目到輪椅上，推著他到處轉轉。

這家的主人是個老實人，只要給夠了錢完全不會管夏目他們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裡來，為什麼會受傷，相反則是時不時的帶給他們一些土特產表示友好。

身為男生，身上有幾道疤到沒什麼，夏目其實也不是很在意，只如果被塔子阿姨看到，難免會被追問很久，他又不擅長說謊，再說了，這種刀傷，不可能是小打小鬧不小心弄傷，要圓起來有點難。

「嘖，你們人類真麻煩。」

對此，斑雙臂環胸冷哼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扔給了夏目。

「這是……」

夏目打開看了看，居然是一盒聞著很向的軟膏。

「祛疤的，保證看不到一點痕迹。」

「謝謝，貓咪老師。」夏目收好，「不過，貓咪老師為什麼會有這個？！」

「女妖怪也愛美啊，這是以前一個女妖送我的。」

「哎……」夏目上下打量了一番斑，調侃道：「是貓咪老師喜歡的人？」

「怎麼可能，我才不會喜歡那女人。」斑一臉嫌棄。

「哈哈，不喜歡為何還留著？」

「覺得總有一天會用上，所以就一直隨身帶著。」

「好吧……不過這個會過期嗎？都這麼久了。」妖怪的東西，有保質期嗎？過期了使用會有副作用嗎？

「給你就好好拿著，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是是。」夏目閉嘴。

這是芳國靠海的一個小村莊，村裡人靠捕魚為生，王在的時候收成不錯，王沒了之後，妖魔開始入侵，漸漸的，連溫飽都是問題。靠城裡面有強者撐腰倒是不慌，而他們這種鄉下小地方，就算全死光了也不會有人在意，所以，開始怨天尤人。

夏目做著輪椅被斑推出門外曬太陽時，見過幾家鄰居，各個面黃肌瘦，皮包骨頭，顯然是過了很長餓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好奇之下問了問，才知道這是沒有王的緣故。

「奇怪的國家。」

夏目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的國家興榮昌盛，需要靠麒麟選出的王來維持？民眾選的不算嗎？如果麒麟一直不選王會怎樣？

「峯麒如果在30歲前還未選出王，他就會死。」躲在峯麒影子里的女怪回答了他的疑問。

「什麼？！！」夏目大吃一驚，「會死？」

「是的。」

「……」妖怪，不應該都很長壽嗎？尤其是麒麟這種祥瑞之獸，為什麼比人類還短命？

「麒麟和王的命是綁定的，一旦確認了王，締結了契約，那麼就會長生不老。」

【遵奉天命，迎駕主上，從此以往，不違詔命，不離御前，誓約忠誠……請說『我寬恕』】

夏目忽然想起峯麒對他下跪時說的話。

「如果我當時說『我寬恕』是不是就代表契約成立了？」

「對。」

「……峯麒，除了我之外，會選擇其他人為王嗎？」

「不知道。」回答夏目的是峯麒，他微微垂著腦袋輕道：「海棠說只要那個人是王，我就能一眼看出來，就覺得一定是那個人，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只在夏目身上見到過。」

「意思就是未知啊……」

夏目苦惱了。

如果峯麒認定了他會怎麼樣？他拒絕了，要是峯麒日後找不到王怎麼辦？

輪送他和斑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找友人帳上的名字，他要是不收回的話，能回家嗎？

還有，為什麼輪要送友人帳到各個世界，然後又讓他去找？

「唔……」夏目扶額，問題想多了可真頭疼。「怎麼辦呢……」他摸了摸鐲子上的花紋，其實最大的擔憂還是各個世界的時間是怎們算的，如果他答應了峯麒，做了芳國的王……

王啊……

單這個字看著很簡單，但背後所需要背負的東西，沉重的讓夏目覺得，他做再多的覺悟也會被壓的直不起腰來。

「哎。」他嘆氣。

陽光很暖，剛喝了葯的夏目本身就有點昏昏欲睡，這會被曬的更是想直接閉上眼睡過去。

街道上的大黃狗汪汪叫的很有力氣，忙了一上午農活的人紛紛扛著鋤頭回家，路過時都忍不住多了一眼夏目。畢竟他們這個破地方忽然來了這麼一位細皮嫩肉一看就知道是非富即貴的人，都還是很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