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祥瑞之獸（六）

鄰居家的小姑娘趴在家院子的磨石上，一雙淺棕色的大眼睛滿是好奇的望著夏目，身材矮小皮膚蠟黃，在看到峯麒吃蘋果時，忍不住在吞口水，很眼饞。

夏目原本是想閉目養神，結果十秒鐘的功夫就睡著了，峯麒安靜的坐在他身邊啃蘋果，像是感覺到小女孩的目光似得，扭頭看去，見對方雙眼緊盯著自己的蘋果，他想了想，從籃子里拿出一顆蘋果，上前幾步，遞給她。

「給。」

小姑娘縮回了腦袋，看著那個蘋果，想要又忍著不伸手。

「怎麼了？」

「娘親說不能拿陌生人的東西。」小姑娘很小聲的回他。

「那你叫我哥哥，就不是陌生人了。」

「這樣可以嗎？」

「可以呀。」

「謝謝！」小姑娘高興的剛要伸手去拿，卻發現自己雙手髒兮兮的，於是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的接了過來。她嗅了嗅，輕輕咬了一口，像是吃了蜜一樣甜滋滋的眯著眼一臉的幸福模樣。

峯麒想要學夏目那樣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剛伸出的手卻在看到對方母親走出后縮了回去。

「死丫頭你在吃什麼？！」

那位母親看到峯麒時愣了一下，然後看到自家女兒手中的蘋果，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怒氣上前搶走，而後給了小姑娘一巴掌，聲音清脆響亮到聽著都很疼，肯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小姑娘嘴角都有了血，臉上也是紅紅清晰的手掌印。

峯麒皺眉退後了幾步，他背後的影子有點扭曲。

夏目睡得很淺，被這一巴掌驚醒了，他眨眨眼回了神，扭頭看過去。

小姑娘委屈的坐在地上垂著腦袋，聲音維諾道：「抱歉，母親，我剛剛實在太餓了，就咬了那麼一口，就一口！」

「就一口，你怎麼不想想你弟弟還一口都沒吃？！」

「我、我忘了……」

「忘了？那我今天就讓你好好漲漲記性。」

大概是那一巴掌不夠解氣，女人伸手擰著小姑娘的胳膊就將她拖回了屋子裡，碰的一聲大門緊閉，隨後便傳來了女人的打罵聲和小姑娘的哭喊聲。

峯麒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拉了拉夏目的衣角，小聲問他：「夏目，我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他沒有給小姑娘蘋果，那她是不是就不會受到母親的打罵？

「……沒有，你不用自責，古時候，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夏目很心疼小姑娘，想管，卻有心無力。這種家庭他見的不多也不少，有時候人類的重男輕女觀念真的讓人很匪夷所思。

「真難得啊夏目，你居然會這麼說。」窩在夏目腿上曬太陽的斑頭一次有些讚賞，「我還以為你會上去管管呢。」

「貓咪老師，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可你之前做的事讓我很懷疑。」

「……人性本善啊。」

「哼，太多的善就不是好心了。」

「我知道，貓咪老師。」

斑對他說教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每次滿口答應下次不會再犯，可結果呢，按照現代人的說法，就是太聖母了。

沒辦法，他就是這種性格，有時候真的無法做到坐視不理。

夏目身上的葯是三天一換，昏迷時候斑替他換當然不存在什麼羞恥心，可清醒的時候，就算是一個男人，也會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全身上下我哪裡沒看過？」

斑鄙視他。

「那不一樣！」和他一塊洗澡的時候貓咪老師是貓的樣子，你試著用玲子外婆的樣子看看，保准一拳揍過去！

「閉嘴！你們人類真麻煩。」斑絮絮叨叨的像個老媽子一樣，仗著夏目估計著要是大動傷口會裂開所以不敢揍他，手上越發的沒分寸，他捏捏夏目的胳膊，又戳戳小腹道：「胳膊上沒二兩肉，肚子上也沒肌肉，以及……」他抬起對方的大腿，一邊幫繃帶，一邊嘖嘖搖頭：「這裡還真是小。」

他每說一句，夏目腦袋上的井字就多一個，直到最後忍無可忍，直接給斑腦袋上來了一拳怒道：「閉嘴吧，你這奇怪貓咪樣子的狐狸精！」

於是包紮完后的斑頂著腦袋上的倆包子一臉不爽的被夏目轟出了門。

十二國可沒有內褲這種東西，斑給夏目買的換洗自然是褻褲，長到膝蓋，這地方自然也沒有醫用膠帶，夏目大腿上的傷其實在胯上往下一點，要包紮好肯定是繞著胯轉一圈，所以肯定是脫光的。

前幾天夏目肯定不適應，到後來也就習慣了，畢竟貓咪老師根本就不能當做人類看待，看久了，就沒感覺了，不過等夏目能自己動手時肯定就不用斑幫忙了！！

峯麒自認夏目是受到自己的連累才會受傷，他聽說魚湯魚肉對身體很補，所以偷偷跑去海邊去抓魚，他以為有女怪在就很安全，但是他忘記了，王是國家的關鍵，沒有王的國家很容易遭受妖魔入侵，尤其是海邊的妖魔更多，一不小心就能遇上一兩個。這不，剛抓到兩條肥魚，穿成一串喜滋滋的光著腳丫往回走，就被一隻小妖碰到了。

「哇！！！」峯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是只小蛇妖，個頭挺大，張嘴足以把峯麒吞下去的那種，就是武力值很低，沒有女怪兇狠，沒兩下就被揍跑了。自己雖然沒事，但是聯想到這個國家的處境，峯麒不由的加快腳步往回趕，希望那邊沒有妖魔看到夏目他們。

峯麒的肉，對野生妖怪來講是無比誘惑，能吃上一塊就能增長好多修為，不用浪費時間修鍊，可以說是能讓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妖怪一步登天的肉。

峯麒的偽裝人類無法察覺，但瞞不過妖怪的鼻子，隔著好遠都能聞到，他們其實早就發現了峯麒，只是礙於斑的存在不敢下手，但慢慢的同夥聚集的多了，就不怕了。

妖怪來襲的時候夏目正好可以下床稍微走幾步，斑扶著他，慢慢在院子里轉圈，躺了這麼久，在不走動全身就僵了，只不過稍微走了一會就有點累，出虛汗，只能先坐下歇會。

就在這時，妖怪們忽然現身，開始大肆攻擊村民。

斑條件反射變回原形咬著夏目飛上了空中，妖怪們仗著人多勢眾，自然是將斑不放在眼裡，五個形狀大小各一的妖怪將斑圍住，發動攻擊。

因為有夏目，斑只能飛快躲閃，夏目在空中被晃的想吐，微微喘息道：「貓咪老師，放我下來吧。」

「你能保護好自己嗎？」

「可以。」

「好。」斑衝下去，將夏目放在屋頂上，專心於妖怪們開打。

人在極限時，可以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能，夏目是體會過的，第一次運用成功后，慢慢的，只要多加練習，就會熟練的使出來。

夏目深吸一口氣，雙手食指中指併攏，一心二用，左手凝聚火符，右手風符。

金色的符文漸漸顯出，夏目瞅准目標，齊齊丟了出去。

風符可以阻礙對方視線，火符燃燒攻擊，夏目暫時還凝聚不了那種傳說中的三位真火。

丟出一個再凝聚一個繞著自己旋轉，為了不讓斑分心，夏目只能這樣自保。

打頭衝鋒陷陣的都是些小妖怪，道行淺，見無法攻擊夏目只有轉移目標，它們的主要目的是峯麒，其他人，能吃就吃，吃不到就算。

運氣好跑的快的人早已沒影，留下的都是體弱多病的老弱婦孺，鄰居那家人偷偷帶著兒子從後門溜走，只留下被女主人打的腿疼，跑不快的小姑娘。

「母親，父親，你們在哪裡？！」小姑娘坐在地上哭著，眼看著一個鳥妖衝過來正在嘴巴，大概是感覺到自己死定了，嚇得瞬間沒了音。

夏目所在的屋頂正巧是她家，他承認自己是聖母爛好心，但是遇到這種事，他怎麼都不可能坐視不理，所以散掉了圍繞著自己旋轉的風火，夏目忍著腿上要裂開的傷痛，快速跑動跳下屋頂，抱著小姑娘就地一滾。

「啊！」

背上磕到了石頭，夏目疼的眼淚差點沒飆出來。

「夏目！！！」斑聽到聲音連忙飛了過來，「沒事吧？」

「沒…事！」夏目掙扎著起身，抱起小姑娘就往前跑。

「你瘋了！」斑大喊。

夏目現在的身體稍微走幾步就疼，這會還跑？不怕全身傷口都裂開嗎？笨蛋嗎？！！

「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貓咪老師！！」

「麻煩！」斑很煩躁，對襲擊他們的妖怪越發的恨，每每下口，必是鮮血四濺肢體破碎。

這時候，峯麒也趕了回來，可是在問道空氣中的鮮血味后，眼暈的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

「峯麒！」

女怪連忙扶住了他，聽到女怪驚呼，妖怪們紛紛轉移目標齊齊攻向他。

夏目護著小姑娘，女怪護著峯麒，斑四面受敵，對方數量太多，漫天望去全是群魔亂舞，他們寡不敵眾，這場面真不可觀。

「放箭！！！！！」

就在他們以為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時，遠處傳來一聲喊聲，緊接著，無數箭雨嗖嗖的射過來，將來不及躲閃的妖怪們齊齊設成了篩子。

「這聲音……」夏目眯著眼望去，果然，是惠候月溪。

這世界有野生妖怪，自然也是有被馴養的，像惠候這樣的高官，肯定是會養著幾個，芳國里蓬山很遠，普通的馬車過去要花好久，而妖怪就不同了，直接騎著飛過去。升山時不讓帶著，就將它們留在山下，在看到峯麒帶著夏目他們進了蝕內，他下山後吩咐幾個妖怪去找了。

他們是在三天前收到消息得知峯麒在這裡，於是駕駛妖怪連夜飛了過來，沒有提前打擾夏目是因為惠候想看看他的為人，結果很顯然，不是很滿意，但也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這個人，和他的外表一樣，非常非常的善良溫和。

身為王，這樣可不好。

如果不是遇到妖怪襲擊，惠候還會繼續悄無聲息的觀察下去。

確定場面被惠候控制，並無性命之憂后，夏目果斷的閉上眼，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傷口結痂，被這次一折騰，全裂開了，鮮血染了他一身，血腥味很濃。

斑變成人形抱起夏目，皺著眉頭看著對方的臉，深深的嘆了口氣，而後扭頭對惠候道：「有休息的地方嗎？」

「有，請跟我來。」惠候點頭，微微側身等他們走過來。

惠候來的時候帶了一千的精兵，各個訓練有素身手不凡，箭術更是例無虛發，妖怪們死的死傷的傷，見機不妙紛紛逃走。

斑跟著惠候到了城內地方官的府內休息，快速扒光了夏目重新給他清洗傷口包紮一遍，放到床上掖好被角，便出門找惠候了。

峯麒現身的消息傳的很快，不出一個時辰城內所有人都知道了，只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

對於前任王，大多數人對其失望透頂，少部分人還保有希望。所以一聽說峯麒到了這裡，紛紛趕來想一探究竟。

歡喜的人只是純粹的好奇峯麒是個什麼樣的麒麟，憂的人則是在門外吵吵鬧鬧的要見惠候給他們一個說法。

「月溪大人，為什麼您會將那個麒麟帶回來？」

「我們芳國不需要麒麟，我們百姓更不需要！！」

「我們已經承受不了再一個失道的王，月溪大人，求您殺了麒麟吧！」

「求您了！」

「求您了！！」

「求您了……」

最後呼聲一致到在府內剛醒來的峯麒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