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肆意恩仇(二)
這兩天已漸漸入冬,寒來暑往與修鍊者而言不過是白駒過隙,外面天色看著便感覺冷,寒風打在窗欞上,氣勢倒也嚇人。
邵日宛抱了一個湯婆子,窩在小桌前看書,偶爾伸出手來翻兩頁,又趕緊放回去焐著。
還未真得冷起來,可沒有暖氣空調真是有些受不住。
月余前託了人捎來了些炭,否則就靠著清明山每月發得份額當真撐不過這個冬天,去年的這個時候邵日宛本打算熬一熬,興許也就撐過去了,卻每晚都凍得四肢冰涼,實在不得已還是讓家裡捎來了些耐用的炭火,吃一塹長一智,今年索性也不掙扎了。
估摸著到了飯點的時候他收拾了收拾,去了飯廳。
這兩年邵陽峰倒是又收了兩個徒弟,清明山這個小廟自然收不下什麼大神,大家資質都平庸,倒是誰也不嫌棄誰。
邵日宛坐到主座上,淡淡地道:「大家用吧。」
眾人這才舉筷,自出了魏長澤那事之後,邵日宛和他們也有了隔閡,不過有他這個大師兄的身份壓在眾人頭上,倒也翻不起什麼大浪,更何況邵日宛本就不怎麼在意這些。
這些人如何跟他有什麼關係,左右不都是些炮灰?
烏賢道:「大師兄,今日師父問了一嘴,練功池裡的水打算何時換?」
「這兩日忙,」邵日宛頭也不抬,「我明日得了空去吧。」
烏賢也不太願意干這個傳話的活兒,裡外不是人,有些尷尬,只能點頭應了。
一名弟子道:「那池子都要凍上了,還需要換水?」
烏賢:「不是還沒上凍?師父怕有自己的打算。」
邵日宛始終不太經心,放了筷子:「大家用著,我回了。」說著便起了身。
眾人看了他兩眼,也不說什麼了。
出了門,正見一個毛頭小子沖著他跑來,手裡還拿著封信沖著他揮。
邵日宛笑道:「來信了?」
方勝氣喘吁吁:「十二塢的信鴿,鴿子我已經放啦,這是信。」
昔日的小道童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少年,眉眼漸開,身量拔高,卻仍是不怎麼穩重。
邵日宛接過信,直接拆了開,方勝的眼睛不住的往上瞥。
邵日宛索性給他看,道:「還是鄭老的。」
魏長澤走了兩年半,就像死了一樣,一點音信也不曾傳來過,邵日宛還是託了人打聽,才確信魏長澤早已到了十二塢,就是真真沒有往山上送過一封信。
邵日宛只好央了鄭千秋,隔段時間傳封信說說近況。
想到這裡邵日宛便恨得牙痒痒,這廝當真是沒有一丁點良心。
信中一如往常,也並沒什麼大事,估摸著是鄭千秋也實在懶得天天彙報這些雞毛蒜皮,只挑挑揀揀的說了說他練功的情況。
魏長澤已經進了金丹期,幾乎就是一年的時間,他接連突破,直衝到金丹一層。
按照劇情的走向,明年的夏天,那個魔修就將血洗清明山了。
方勝道:「他怎麼一直不給你寫封信啊。」
「有什麼可說的,」邵日宛道,「他又死不了,禍害遺千年。」
話雖這樣說,他確是有些心塞的,不過卻不曾懷疑過魏長澤許下的話,這人雖滿嘴沒句正經話,卻不曾食言,說了會回來,那就一定會回來。
只是他也沒必要只等著這人,自個要是能爭氣,靠自己那便更好,是以這些日子以來從來不曾鬆懈。
方勝想了想也是,又興沖沖地道:「明日山下是花燈節,我們下去看吧。」
邵日宛已有大半年不曾突破,正憋得難受,想了想便應道:「也好。」
方勝年年都叫不動邵日宛,今年他卻忽然應了,高興得夠嗆,第二日早早便送來了兩幅面具。
邵日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這天還早呢,我們總也得天擦黑時再出去吧。」
方勝捏了兩個點心扔進嘴裡,嬉皮笑臉道:「你且準備準備,我們早早走。」
邵日宛把面具放在臉上試了試,是一張白臉伶人,柳葉眉,吊梢眼,他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不合適吧。」
「合適的,」方勝道,「好看死啦。」
邵日宛便不再和他一般見識,只道:「少吃些吧,下了山吃食多著呢,你又吃不下了。」
方勝含糊地應了。
忽而外面傳來一聲鳴鐘——
清明山有一鼎鍾,非生死之際不鳴。
一聲鳴震未斷,一聲又起!
邵日宛霎時變了臉色,忽地站了起來。
方勝迷迷糊糊,問道:「這是怎麼了?」
邵日宛一把拉起他:「快走。」
門外一陣慌亂,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都跑了出來。
邵日宛喊道:「趕緊跑啊——躲起來!」
他心裡越來越沉,若是那瘋子提前上了山,今天誰也逃不掉,他想了所有的出路,卻唯獨沒有想到,他改變了劇情,也許也會帶得讓別的劇情也跟著改變了。
邵陽峰仗劍飛來,喊道:「何事鳴鐘!」
鳴鐘弟子卻守在前山,沒人能答得上來。
烏賢道:「我前去看看。」
邵日宛一把拉住他:「別去。」
烏賢莫名,道:「你這是何意?」
「你若相送死我不攔你。」邵日宛放開了他。
邵陽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劍便走。
邵日宛拉著方勝,道:「你跟我走。」
趁著那魔修還未上來,興許還有機會,他帶著方勝一路向著後山跑去,書里魔修上來的時候,沒有人料到會是那樣慘烈的結局,所以都措手不及,逃到後山應該可以保住一命。
身後遠遠地傳來了一聲哀嚎,方勝嚇了一跳,道:「怎……怎麼了這是?」
方勝剛剛入門,輕功也不會,邵日宛帶著他本就吃力,還要擔心著不要被看見,此時道:「不要多問。」
邵日宛用輕功帶了他一段路,忽聽得身後異動,趕緊落到地上躲在了一棵樹下,順勢捂住了方勝的嘴。
身後傳來了一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放得很輕,像是踩在了邵日宛的心口上,他的手慢慢地放在了劍柄上。
一聲極輕的聲音傳入耳膜,那是長劍出鞘的聲音!
邵日宛扶著方勝的頭向下蹲去,他們頭上的樹榦被齊齊削斷——!
那人穿著紅色戰袍,冷冷地勾了個笑,道:「哪裡逃!」
這人不是魔修——邵日宛霎時想道,難不成那瘋子還糾集了旁人來助陣?!
邵日宛手上絲毫不遲疑,嘯劍道:「來者何人!」
那人道:「鐵將軍吳起。」
竟是這人!邵日宛心裡一驚,終於知道了他為何在這裡,這人和魔修吳峰乃親兄弟,他們父母以毒起家,被所謂的名門正派圍剿至死,其中便有清明山邵陽峰。
吳起冷酷道:「手下不斬無名之人,你又是誰!」
邵日宛長劍震出,凜然道:「來戰!」
吳起大笑一聲,提劍便殺了過來!
邵日宛心驚不已,僅僅剛出手他便知道自己毫無勝算,暗暗沖方勝使了個眼色,卻已經自顧不暇。
方勝貼著樹榦轉了個圈,拔腿邊跑。
邵日宛連中數劍,狼狽不已,完全落於下風。
吳起道:「你輸了。」
「未必。」邵日宛撐著一口氣道。
吳起道:「你有血性,我可以不殺你。」
邵日宛冷冷地看著他。
「藏書閣在哪?」吳起問道,「我取回我的東西。」
邵日宛道:「你找得不是藏書閣,是密室。」
吳起直接承認道:「正是。」
「我不知道,」邵日宛說,「你問錯人了。」
吳起將插在邵日宛身上的劍猛然拔出,帶出一串雪花飛濺,邵日宛悶哼一聲身形晃了一下險些倒地。
吳起道:「我這人脾氣不好,且再給你一次機會。」
邵日宛抬眼看著他:「你以為誰都能知道密室在哪?」
「別人不知道,」吳起說,「你卻一定你知道,你是邵陽峰的大弟子,邵家的長子。」
邵日宛這才明白過來,合著不是他點背,而是這個人就是沖著他來的。
吳起道:「你不說便趕快告訴我,我殺了你便是。」
「那好,」邵日宛卻道,「你跟我來吧。」
吳起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邵日宛把劍從地上拔出來,身形有些不穩當,轉身便走。
吳起把劍架在了邵日宛的脖子上威脅道:「休想耍花樣。」
邵日宛頭也不回:「你怕什麼?」
吳起冷笑道:「我怕你奶奶個腿兒,我警告你,你趁早熄了歪心思,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邵日宛平靜地道:「怕也沒有那麼簡單,這山上除了邵陽峰只有我知道密室在哪了,邵陽峰是死也不會說的,你殺我一個試試。」
吳起的劍鋒霎時一立,劃破了邵日宛脖子上的皮膚,一道細細的血痕慢慢地綻了開。
邵日宛不避不躲,面色冷淡。
須臾的對峙,吳起慢慢地把劍放了下來,卻指向了邵日宛的後背一處大穴,道:「我不懼殺你,但凡你有些許異動,別怪我沒提醒你。」
吳起道:「把劍扔了。」
邵日宛便依言隨手扔到了一邊:「這回可以了?」
吳起命令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