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肆意恩仇(一)
邵陽峰一轉身,雙目對上了魏長澤。
魏長澤不避不閃,眼神如劍鋒,回視著他。
邵陽峰道:「罪臣之子,劣根難除。」
「極是,」魏長澤肆意笑道,「你奈我何?」
邵陽峰平淡道:「你到如今仍不知悔改,我且給你兩條路選,你執意惹是生非,便自己擔著後果。」
「其一,除出內室,毀盡靈根,此生當個普通人,清明山留你一條生路,養你至死。」
魏長澤越聽越好笑,問道:「其二呢。」
「其二,」邵陽峰道,「受二百鞭棍刑,死生不論。」
邵日宛雙手微微顫抖,越攥越緊,他且氣且恨,臉色極為難看。
魏長澤卻彷彿事不關己,暢快道:「依我看應該有第三條路可選。」
邵陽峰:「何路?」
魏長澤道:「你我既然不對路,一拍兩散可好?」
邵陽峰淡淡地道:「你既入了宗門,那就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不會放你出去禍害旁人。」
「可我也不能留在這給你禍害啊,」魏長澤笑道,「不如這樣,你想當我師父,便拿出些真的本事來,你我對陣,若你贏了,今日我便受二百鞭刑,死生不論,如何?」
邵陽峰看了他一眼,道:「囂張至極。」
魏長澤裝模作樣的謙虛道:「那是那是。」
別人或許不知,邵日宛確是再了解他不過了,魏長澤根本就沒這個本事,可他看著眼下這個情景,卻無法制止。
他無法阻止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去爭自己的自尊臉面。
一陣涼風掃過,微微揚起了兩人的衣袍。
魏長澤劍指邵陽峰,冷硬道:「來吧。」
邵陽峰背著手,神色平靜:「讓你三招。」
魏長澤二話不說,提劍便上,他劍極快,劍身顯出數道殘影挑向邵陽峰,邵陽峰始終背著手,身子來回閃躲竟不能傷其分毫。
霍然間,邵陽峰一劍格擋,將魏長澤震出老遠,他倆內力懸殊實在過大。
魏長澤毫無懼色,甚至臉色都不曾變,翻身一個飛旋,劍鋒橫斜著刺來——邵陽峰直直的迎上,兩道劍貼在一起一陣鳴顫,魏長澤轉了轉手腕要讓他劍柄脫手,卻忽地被一腳踹向了胸口,『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邵日宛下意識向前一步,卻被魏長澤用手勢攔住。
魏長澤大拇指擦了擦嘴角,劍插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邵陽峰冷漠道:「你尚有回頭路。」
「你錯了,」魏長澤大剌剌的把劍扛在肩上,「我從來都沒有回頭路。」
邵陽峰一撩衣袍正身道:「那且來戰。」
魏長澤長劍橫出,使的並無漏洞,一路直上,死也不退一步。
他進,邵陽峰便退,兩人衝破人群一直到了練功池上,飛身到半空中,池中水花炸裂。
邵陽峰長劍刺破魏長澤的衣襟,帶出一道血痕,他胸前的麒麟獸被劃破了臉。
魏長澤抽空看了一眼,竟然還有閑心想道,怕是邵日宛要心疼夠嗆,他還挺喜歡這件衣服的。
就這會兒功夫,邵陽峰的劍已經再次揮來,魏長澤擋了一下,卻沒擋住,胳膊上又中一劍,身上已是道道血痕,體無完膚。
魏長澤『嘖』了一聲,當空飛身轉了一圈,長劍旋轉著刺向邵陽峰。
邵陽峰迎面直上,劍如疾風手腕翻飛,內力翻騰而出,撲向了魏長澤。
邵日宛心提到了嗓子眼,邵陽峰這個不要臉的,已經用了十成力,已是想取了魏長澤的命了!
他手握著劍柄,靜待時機。
魏長澤頂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氣陣,握劍的手珍珍發麻,身上的劍痕血跡滲出,將黑色的衣服浸的更黑,他咬緊牙關,怒吼一聲,雙目怒視著邵陽峰:「啊——」
隨著這一聲怒喝,竟衝破了氣陣,長劍直搗邵陽峰的胸口。
邵陽峰成竹在胸,一時躲閃不及,看他衝出來竟然慌了一下,片刻間胸前已經開了一個血洞!
邵陽峰震驚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在半空中失了力,竟要掉下練功池中——
烏賢大喊了一聲:「師父!」隨即沖了出去,將他抱起送回地上。
魏長澤挺直腰背,飛身走了過來。
邵陽峰站了起來,他胸口傷極深,再偏一刻便能致命,到最後竟是魏長澤放了他一命。
魏長澤道:「願賭服輸,沒意見吧。」
邵陽峰道:「你今日下山,從此不可再以清明山弟子自居,是死是活,再與清明山無關。」
「那是自然。」魏長澤混笑道,說著他拎起劍,轉身走向了邵日宛。
邵日宛就那樣看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那一刻當真像是一個蓋世英雄一般,提著劍王者歸來。
「扶著我,」魏長澤面色蒼白如紙,輕輕地對邵日宛道,「卧槽了,我可能要死了。」
所有的激動欣慰瞬間被打破,邵日宛面無表情道:「你省省吧,禍害遺千年。」
邵日宛隱秘的用手扶著魏長澤,撐著他的身體不至於倒下去,他甚至能問道魏長澤身上的血腥味,血肉綻開,露出森森白骨。
「你得包紮一下,」邵日宛道,「怎麼辦。」
「莫慌,」魏長澤輕鬆道,「禍害遺千年。」
眾位弟子隱蔽的瞥像他們二人,神色當真不善。
「你不能跟著我了,」魏長澤喘息了一下道,「你還得在山上混呢,不要把人得罪全了。」
邵日宛不可理喻般道:「我不跟著你你去哪?你能去哪?」
魏長澤果斷道:「下山。」
邵日宛想也不想的拒絕:「你現在不能下山,死在半路算是好的了。」
魏長澤到了這個時候仍不正經的調笑道:「知道你捨不得我,哎呀,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邵日宛瞪著他。
「放心吧,」魏長澤微笑道,「我不是說了要回來娶你嗎?肯定得活著啊。」
魏長澤:「你給我收拾的行李放哪了?你放開我吧,離我稍微遠一點。」
邵日宛並不聽他的,只是道:「戒碑后,有些銀兩和乾糧,你下山後先療傷。」
「那是自然,」魏長澤道,「行了,我走了。」
邵日宛這才默默地鬆開了手,卻感覺心都是懸著的,惴惴難安。
魏長澤失血過多,臉色極為難看,沖他笑了笑,仍然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模樣,道:「大師兄,我走了。」
邵日宛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魏長澤倒退著沖他揮了揮手,終於毅然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來的時候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走的時候仍然如此。
只是多了一身的傷痕。
邵日宛就定定地看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出清明山,直到最後他的身影都不曾有一絲踉蹌,始終挺直腰背,頂天立地。
邵日宛從那一刻忽然相信,魏長澤當真不是池中之物。
他曾經在一部電影里看到過一句話,就在這時忽然想起:有一種鳥兒是註定關不住的,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
魏長澤就是這樣的人,就算他吃盡苦楚,他嬉皮笑臉,他也不是凡人,他就該在泥潭中站起來,傲視群雄。
想到他可以見證著魏長澤的成長,他就激動地難以自抑,即欣慰又痛快。
前提是這人能長點心。
魏長澤走得洒脫,卻給邵日宛留下了一大堆麻煩。
邵陽峰當眾折了面子,輸給一個他都沒有正經教過的徒弟,當真是丟人,儘管魏長澤是佔了他一時疏忽的便宜,卻也確確實實是贏了。
邵陽峰再不容忍邵日宛,等他從思過崖出來后也沒給什麼好臉色。
邵日宛倒是沒什麼所謂,反正他也不指望真的要當這個小宗主,不過是平時為了嚇唬著這些師弟們聽話些罷了,魏長澤走了之後也沒人給他惹事了,連嚇唬也不用嚇唬了。
燁秋等人該處置都處置了,他日子過得不能再滋潤了,就是練功比較頭疼,這具身體天資真是不咋地,邵陽峰現在不待見他,也不怎麼好好教他,功力更是寸步難行。
小道童毛毛躁躁的衝進來,一下子正撲在了邵日宛的懷裡,抬頭道:「譚光達欺負我!」
邵日宛道:「揍他。」
小道童:「打不過。」
「那便好好練功,」邵日宛道,「自己的仇自己報,告狀算什麼男子漢?」
小道童癟癟嘴,便不再說話。
邵日宛笑道:「今日的功法練好了?」
小道童邀功道:「早早就練好了!」
「那便接著練,」邵日宛道,「你不出門,只好好的練功,怎麼會招惹上譚光達?」
小道童問道:「魏長澤當初也是這樣練得嗎?」
「那是自然,日日刻苦,」邵日宛睜著眼說瞎話,「我攔都攔不住,你也只能這樣才能和他一樣厲害。」
小道童信服的點頭:「我知道了。」
這兩年魏長澤的事迹倒是傳得越來越玄,好的壞的都有,這孩子年紀小,一片赤誠,根本不懂什麼是罪臣之子,什麼是欺師滅祖,只佩服魏長澤好厲害,竟然可以打贏師父。
他已經長高了許多,卻每天蹦躂著要趕上魏長澤的身高,真の迷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