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怒其不爭(七)
魏長澤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邵日宛鬧不準這人聽沒聽見剛才的對話,也不敢貿然試探,只能憋著。
魏長澤也不說話,倚著牆坐在一邊,光影打在半邊臉上,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之中。
邵日宛道:「你有什麼需要的嗎?」
「沒有,」魏長澤平淡道,「又不是要在這待一輩子。」
邵日宛笑道:「說得有理,那你便委屈幾日吧。」
兩人說了幾句話,邵日宛站起來道:「我看我在這裡反而影響你,你還是修鍊吧。」
魏長澤忽然笑了,眼神好似一江碧波,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邵日宛也跟著笑了,道:「識點好賴吧小師弟,我這是為了誰?」當然也是為了他自己,卻也不僅僅這個了。
魏長澤道:「路上小心,不必掛心。」
思過崖里已過了兩天一夜,今日也並無大事發生。
魏長澤夜裡一向睡得死,他尚在長身體的時期,能吃能睡,尚還在練氣期,沒練就耳聰目明的本事,也就沒有發現思過崖這夜的異常。
第二天一大早,譚光達不見了,鎖鏈斷成兩條,扔在地上,人已經沒了蹤影。
魏長澤難得自己早起一回,看見這人跑了也不在意,左右跟他沒什麼關係,還不如趁這會趕緊裝模作樣的練練功,省得那小道童去告狀。
魏長澤擺好了架勢,運了兩個周天,小道童『嗷』的一聲大喊,將他嚇了一跳,驟然睜開眼睛。
小道童顫抖著指著譚光達的位置,道:「他人呢?」
魏長澤:「不知道。」
小道童膝蓋一軟,絕望道:「跑、跑了?」
魏長澤隨意道:「不用害怕,邵陽峰不會追究的。」
小道童道:「你怎麼知道。」
「你回去告訴邵日宛,」魏長澤也不回答他,只是吩咐道,「讓他來處理就好,跟你沒什麼關係。」
小道童道:「可是……」
魏長澤道:「或許都輪不著你來說,估計譚光達現在已經趕去江亭聽講學了。」
「啊?」小道童愣了,「那他就這麼跑了?」
魏長澤:「可能吧。」
小道童看著他,道:「那你呢,你咋不跑。」
「我跑個屁,」魏長澤笑道,「估計會給我一頓亂棍趕下山。」
小道童忿忿道:「憑什麼!」
這孩子年紀尚輕,還不懂人心險惡,愛的快,恨的也快,見魏長澤受了委屈便氣不過了。
魏長澤卻道:「你去找邵日宛的時候記得多說一句,我今日自己醒了,你來時我已走了周天了。」
「……」小道童恨鐵不成鋼般道,「你還惦記著這些。」
魏長澤道:「不惦記不行啊,他天天來盯我梢,我壓力也很大啊。」
小道童義正言辭道:「大師兄那是為了你好,除了他,你看誰還管你。」
當真是童言無忌,什麼話也敢直說。
魏長澤也不生氣,只是道:「您說的對,快去吧。」
小道童從飯盒裡拿出一碗白粥,一碟小菜,道:「那我走了。」
魏長澤點了點頭,道:「慢點。」
待這個孩子走後,便又閉上眼睛,開始打坐,這些事情他都不在意,他的坦然也不是裝的,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這世上所有人的嘴臉都是一個模樣,他早已習慣了沒有原因的排擠和無意識的奚落。
這都沒什麼,只要不去想,為什麼世上那麼多人,偏偏讓他自己攤上了這樣的倒霉事,平時還是可以過的舒心一些。
邵日宛再得知了譚光達逃跑了之後,臉黑如鍋底。
小道童還是第一次見他臉色這麼差,道:「……大師兄?」
邵日宛想也不用想,這廝肯定躲在房中呢,他才跑不到哪裡去,就是認準了邵陽峰不喜歡魏長澤,就算他現在跑了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邵日宛道:「他今早沒去江亭,估計還想躲一躲。」
小道童想了想,道:「魏長澤讓我告訴你,他今天是自己醒的,醒來便開始練功了。」
邵日宛氣笑了,道:「他倒是有閑心。」
「我也是這樣說他的,」小道童終於覓得知心人,道,「他倒是看得開,兩人一起受罰,那人就白白跑了,他跟個傻子一般還得受夠十五天折磨。」
邵日宛看了他一眼,道:「你跟他這樣說了?」
小道童楞了一下,道:「沒。」
邵日宛道:「你記住,不要這樣跟他說話,且不說他是你師兄,你以為他就願意忍氣吞聲嗎?長澤活的不易,步步走的艱難,你不該奚落他。」
小道童獃獃的看著他,眼圈一紅。
邵日宛柔聲道:「我沒有怨你,只是怕你做了錯事。」
小道童挨了訓,抹淚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生氣。」
「知道了,」邵日宛揉了揉他的臉蛋,笑道,「你是個好孩子,不然我也不會托你來做這事。」
「那現在怎麼辦?」小道童問道,「就這樣算了嗎?」
邵日宛決斷道:「就這樣算了,再多計較反而惹了師父厭煩。」
果然,當日下午,譚光達就到處蹦達了,師兄弟問他為何這就出來了,他滿臉囂張不屑,只說不願意和魏長澤那種人關在一間房子里。
譚光達:「我吸到他的人味,都覺得難受。」
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邵日宛內心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恨不得撕碎這些人的嘴。
當晚,譚光達就大剌剌的去了練功池,說是請罪,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好模好樣的出來了。
邵日宛正氣的爆肝,小道童卻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道:「大師兄——!」
邵日宛讓他叫的心一驚,還以為又出了什麼事,問道:「怎麼了?」
小道童道:「魏長澤進入築基了!」
邵日宛頭頂的陰霾盡數散去了,道:「當真?」
小道童點頭道:「我去送晚飯時他說的,叫我來告訴你。」
邵日宛心道,魏長澤果然牛逼,他隨手把劍收了,道:「我去看看。」
本來今天不打算上去了,譚光達跑了,兩人見了幹什麼,無語淚千行嗎,但既然有好事,那就不一樣了,邵日宛收拾收拾心情,出了院子直奔思過崖。
思過崖上風大,他站在洞口忽然聽見裡面似乎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燁秋捏著酒壺,給魏長澤倒了一小盅酒,道:「喝吧。」
魏長澤伸手擋住,道:「不會。」
燁秋笑道:「師弟說笑呢,你那出身,說不會喝酒誰會信?」
魏長澤便好笑的看著她,道:「不如您做遠點?」
燁秋這軟玉溫香的身子快要蹋在魏長澤的懷裡了。
就在這時,邵日宛忽然走了進來,看見此情此景,著實呆住了。
魏長澤道:「真是斷袖,你熏得我腦仁兒疼。」
「……」邵日宛道,「我是,來的不是時候吧。」
「不能再是時候了。」魏長澤鬆了口氣道。
燁秋見他來了,趕忙規規矩矩的做好,道:「我見山上只剩了師弟,便做了些下酒菜送來。」
「你能耐了啊。」邵日宛道,「還敢喝酒?」
「天地良心,」魏長澤哭笑不得道,「我一口沒動啊。」
邵日宛走進來,他本想跟魏長澤說幾句話,見燁秋在這也不知該怎麼說好了,最主要是,他不知道燁秋來這幹什麼的。
難道她這麼快就和魏長澤看對眼了?
魏長澤道:「要不您先回去?」
邵日宛一抬頭,看見這話是對燁秋說的。
燁秋楞了一下,有些猶豫。
邵日宛道:「要麼,我就……」
「你等等,」魏長澤打斷他,對燁秋道,「我身上沒什麼可圖的,你有事直說,沒事便請回吧,我真是斷袖。」
燁秋笑了下,道:「師弟又說笑了。」
「真的,」魏長澤難得正經,道,「你和譚光達挺合適的,平日還是不要來找我了,這不太合適。」
燁秋臉色不大好看,道:「我想起還有些事,先走了。」
魏長澤道:「慢走,多謝費心。」
燁秋飛快的收拾了一下,將酒壺收進飯盒,其餘的都沒有拿走,匆匆的對邵日宛行了個李,道:「我走了。」
邵日宛應了一聲,待她走後,坐在了魏長澤的對面。
魏長澤莫名其妙道:「你知道她這是怎麼了嗎?」
邵日宛:「……不知道。」
魏長澤道:「我娘平反了?」
「據我說知,」邵日宛道,「沒有。」
魏長澤搖頭笑了笑,道:「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邵日宛道:「不說這個,你突破了?」
魏長澤道:「嗯。」
邵日宛道:「那明日就可以開始練外家功夫了,我今日來的匆忙,先把我的劍給你留下,你且自己比劃比劃,待你禁足期滿,好好選把順手的劍來練。」
魏長澤著實一愣,抬眼看著他。
邵日宛笑道:「莫要嫌我催的急,你現在年紀已經算是大了,這些外家功夫還是要趁早練。」
魏長澤半晌道:「劍,你還是留著,我隨意找個木棍樹枝便能湊合。」
「不,」邵日宛否決道,「那東西畢竟不是真的,你剛起步,能用還是要用最好的。」
再來一次,他自然是儘可能的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魏長澤,讓他這次佔盡天時地利,不在物質條件上矮別人一頭。
邵日宛手中的這把劍也並不是什麼稀世孤品,拿出手倒也不寒酸,從家裡還未走時他爹託了個小有名氣的鐵匠打的,古樸大氣,很是趁手,劍這個東西都是認主的,一般定了劍便很少離手,更別提更換了,他如此大方的說留給魏長澤,讓後者有些意外。
魏長澤難得斟酌了一下,開口道:「若是留下,那便當我小借幾日,他日定當歸還。」
邵日宛笑道:「你還怕我上趕著送你嗎?」
「不,」魏長澤正色道,「這個禮太大,我定是不能收。」
邵日宛莞爾,道:「劍這個東西還是要隨緣,就是我硬要給你也不一定真的合適,等哪日有機會,下山去求一把更好。」
魏長澤只是道:「不急。」
邵日宛好笑道:「你還是急一急吧,哪家的徒弟是十六歲才剛剛築基的?可不能再遲了。」
然而在這本書的劇情中,魏長澤是一直到了二十歲才進入築基期,邵日宛的到來已經改變了很多了。
魏長澤道:「這個隨緣,強求不得。」
「你倒是看得開,」邵日宛道,「左右無事,你就當是消遣吧,總不能日日閑混吧。」
「閑混很好啊,」魏長澤勾著嘴角道,「人各有志啊大師兄。」這話剛說完,邵日宛一個劍柄砸在他的腦袋上,警告道:「休得胡言。」
魏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