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冰鎮烏梅
第一眼看到穿著運動衫的大男孩，許覓想著很簡單：礙事。
但當對方算是有力的手臂映入眼帘，許覓腦中很快浮出第二個想法。
她轉身給唐遷盛了一杯半碗的烏梅汁，笑容可掬遞到他面前道：「哥哥來的正好，嘗嘗看。」
唐遷剛出去幫方蓉跑腿，後腦勺被太陽曬得發暈，眼下一杯冰涼涼的烏梅汁配著女孩甜甜的酒窩送上來，他心下一陣蹦跳，便伸手高興地接了：「謝謝妹妹。」
小孩子健忘，他老早就忘了那時接過黑糖糕時的異樣。
許覓觀察著，見男孩擦了擦汗，拿起烏梅汁就要大口大口喝下，忍不住得意偷笑。
「啪!」許覓小算盤打到一半，就見一整瓶新鮮的烏梅汁如潑墨般濺得到處都是，在地上留下一片炸開來的水花印子。
唐遷一張小臉慘白，眉頭緊皺，一雙黑珠子獃滯著，不知道在想什麼，拿著烏梅汁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手掌里自然已經空無一物。
許覓咬牙切齒，正想拎對方的耳朵教訓，但手一伸，就見自己細皮嫩肉，差點忘了如今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了。
「嗚嗚……嗚嗚……」她裝哭。
唐遷回神看到地上的狼藉，不禁慌張：「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聽到對方慌張的聲音，許覓覺得挺好玩的，便加把勁哭道：「哥哥…..你怎麼可以辜負我的好意……我要跟方阿姨說…..」
唐遷完全一個頭兩個大。
他也不知道方才是怎麼了，才端起杯子喝了那麼一小口，舌尖剛嘗到那冰涼的酸液，下一秒好幾道炫眼刺耳的畫面襲來。
就像眼珠被迫貼在電視屏幕直直觀看著影像，各種濃烈的色彩閃過，腦袋混亂一片，耳鳴暈眩感如海嘯般拍打著男孩額頭。
一瞬間，他看到了好多個許覓在和自己說話，卻不是叫自己哥哥，而是…..
芊芊。
不過一聽到對方要和家長告狀，小男孩唐遷來不及思考怪像的意義，只能緩了幾口氣，趕忙道歉道：「許妹妹……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妳別和阿姨說好嗎？」
許覓摀臉假哭，聲音中氣十足：「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我不管，你賠我！」
「我……我…..好吧，妹妹妳說吧。」
見唐遷肩膀一垮，完全就是任人宰割的小肥羊。
許覓瞇起眸子，嘴角一勾，但口氣還是那般委屈無奈：「既然這樣……」
外頭大太陽的，出去的路人每個都打著傘，於是唐遷推車，許覓撐傘，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國小附近的小區公園。
炎熱的太陽照著草皮金光閃閃，遊樂場上擠滿歡騰吵鬧的小孩，相反地，另一邊成群的樹蔭下坐滿了愁眉苦臉、搧著扇子的大人。
看唐遷累得氣喘呼呼的，許覓還算有良心，一碗烏梅汁把對方打發去大樹下，自己撐傘舉牌子叫賣。
唐遷自然不敢喝了，只是拿著烏梅汁，一手遮著太陽，看著不遠處的女孩。
「烏梅汁一杯十五塊！」女孩的聲音尖細響亮，一下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本來還躲在樹蔭下的大人們看了，便過來查看許覓的攤位。
「給我三杯。」實在是熱得發暈，一個婦人直接抽了鈔票，打算等孩子下來一起喝。
「這杯給你插上吸管了，先嘗嘗吧。」許覓不急，她需要活廣告。
那婦人接過來道謝，冰涼的杯身讓她迫不及待，立刻就著吸管吸了一口。
「阿呀！小姑娘的烏梅汁很純阿！不會太酸太甜，我喜歡！」
她嗓門不小，一喊出來，本來還在張望的大人才紛紛拿出皮夾，兩杯、三杯的，連同小孩的份一起買。
許覓眼睛發亮，還好事先從撲滿那拿了不少零錢，這下接著一張張鈔票，還算找得開。
夏天的太陽是冷飲最好的催賣劑，不到一會，罐里的烏梅汁就剩下淺淺一層，不少大人叫回了小孩，幾對親子就在樹蔭下，一人一杯烏梅汁就地解熱。
許覓還想在叫賣，卻被人從肩膀捉住，轉頭看，是一臉通紅的唐遷。
「妹妹，你別喊了，你這樣喊……好丟人阿。」
唐遷只見過媽媽穿著漂漂亮亮，輕聲細語向客人介紹玻璃櫃里的甜點，從沒見過像許覓一般大吼大叫，恨不得所有人都聚過來看。
「不這樣賣得到東西？」許覓覺得莫名其妙，想來對方從沒有跟父母去過傳統市集吧？特別是兩家東西賣一樣的攤位，不是比價錢，就是比嗓門的。
「還有，我哪裡丟人？」許覓拉了拉裙子，一臉不悅。
唐遷透著茶色的瀏海縫隙，偷偷打量她。
女孩烏黑的頭髮往兩邊綁成小辮子，身上一件藍白條紋的細肩裙清涼可人。
她又喜歡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就像卡通漫畫上撐帆啟航的朝氣小水手，在夏日的艷陽下如魚得水、明媚可愛。
唐遷看呆了。
不知怎麼，對於這樣的許覓，他竟是一點也不覺得陌生。
詭異的熟悉感在內心漸漸膨脹，有些突兀，卻又有些溫暖，就像此時烘烤皮膚的陽光，唐遷一下就接受了它。
似乎曾經有無數次，他看著對方對自己露出那樣信心洋溢的表情，而每一次，都讓他的心臟跳得歡快，彷佛一株嚮往陽光的幼苗，一切都再自然不過。
許覓不耐掙脫了他的手：「我可不是在賣什麼幕斯蛋糕，你不幫忙就別煩我！」
「我幫！」在許覓又要喊叫時，唐遷立刻伸手蓋住對方的嘴巴。
許覓高興地歡呼一聲，不覺得什麼，倒是唐遷感覺到手掌下那柔軟的唇瓣和吐出的熱氣時，心跳如雷，只能趕忙縮回手，低下頭掩飾自己爆熱的臉頰。
一整個早上賣下來，許覓賣了四五十杯，湊了七百多塊，雖然還湊不上抽油煙機的邊，但對小孩子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許覓看著一臉疲倦的唐遷，難得大方起來，帶他去了學校附近的小雜貨店，給他一百塊，買了一副全新的戰鬥卡組。
卡片上頭有正版的花印，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唐遷高興得不行，一直翻弄著卡片，不時還偷瞄了許覓幾眼，心底有種說不出的雀躍和溫暖在萌芽，完全忘了前頭髮生的怪事。
在唐遷還在翻玩著卡片時，許覓去一旁的鹽酥雞攤位，點了一大袋鹽酥雞和炸豬血糕，打算好好犒賞自己。
兩個孩子邊吃邊散步回去，許覓和唐遷商量，推車和食材都借放他那，以後每次買賣都會視收益分給他一兩成，大家賺些零用錢花花，不為難的。
許覓說完，唐遷這才知道對方是「偷渡」出來的，只是他手上還拿著許覓給他買的卡片。
許覓語帶威嚇告訴他，他們這是狼狽為奸，要嘛就是一起賺錢，不然就是一起被打屁股，看他要選哪個。
小小年紀的小男孩哪玩得過八十歲的老人精，被對方這樣一嚇，便乖乖點頭應了。
許覓心滿意足回到家，徐姣問起，她就把責任推給唐遷，說是去他家寫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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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兩三天，兩人靠這個方法賺了幾千塊，唐遷雖然覺得瞞著大人不好，但耐不住金錢攻勢和女孩的酒窩，便一直幫她頂著太陽推車叫賣。
不過唐遷擔心的事很快成真了，他們被逮住了，卻不是被父母，而是被警察。
「小朋友還沒滿十五歲吧？知道未成年打工是犯法的嗎？」
被帶進警局，許覓看著年輕的帥警察，一臉淡定。倒是唐遷被嚇壞了，他臉色慘白，眸子水汪汪的，看是下一秒就要掉淚。
許覓欣賞完制服警察的帥臉，醞釀好情緒，正要憑空捏個故事時…….突然，旁邊的男孩卻跳下椅子，擋在自己面前。
「是、是我的主意，不甘她的事，她只是我路過的同學。」唐遷擦著眼淚，努力為女孩辯解。
許覓被他這一出弄得突然，剛想好的故事一下就忘了，只能咬牙想別的。
只是警察也不是瞎子，他看女孩鎮定非常，男孩惶恐不安，誰是主謀靠專業訓練一眼就能判斷出來，便將質問對象瞄準了女孩
「你的父母呢？」
才十三歲的唐遷聽到這句，差點被嚇得腿軟，許覓卻一臉坦然道：「在睡覺。」
許覓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簡單扼要道：「他們晚上做生意很辛苦，早上都在睡覺，這是他們賣剩的，我想把這些都賣光，存錢給我媽媽買生日禮物。」
許覓意思很簡單，家裡沒人，你要告狀也沒用。還有，我這是盡孝，你忍心破壞一個小孩子的孝心嗎？
年輕警察準備記錄的手微微一頓，這不是他第一次對付翹家叛逆的小孩，他見過各種哀兵策和苦肉計，但這是頭一次有小孩敢這樣警告自己，
眼下是在暗示自己不要破壞驚喜嗎？
他抬臉，終於正視那個精明異常的女孩，苦口婆心道：「現在暑假，外頭很多危險，凡事還是要讓父母知道，別讓他們找不到你，一嚇到就跑來警局找人了。」
對方圓圓的眸子眨了眨，一副單純無害道：「好阿，不過那一桶烏梅汁都是我煮的，沒有賣掉會被媽媽發現，那生日禮物就泡湯了，不然……」
她轉了轉目珠，像條靈活的小魚，打量了警局內外，好多在太陽下揮汗如雨的警察不就等於好多客人嗎？
年輕的警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聽到女孩高興道：「原價二十塊，我算警察叔叔十五塊就好了，大熱天的，辛苦你們工作了！」
唐遷本來還在旁邊哽咽偷哭的，沒想到聽到女孩大啦啦的撒謊，秀長睫毛下掛著的眼淚都驚訝地收回去。
女孩自顧自說著，一臉也沒有要讓對方拒絕的意思。
她一把拉著不安的男孩坐回位子，抿唇微笑，模樣乖巧道：「叔叔買完它，我就回去了，反正錢也存夠了，媽媽做飯很辛苦，一直想要一台抽油煙機……」
鬼ㄚ頭。
警察好氣又好笑，但這的確不失為一舉兩得的好方法，便乖乖掏出了錢，把剩下二十幾杯的烏梅汁都買起來。
「小李請大家喝烏梅汁阿！！大家快來喔！！」
一群警察蜂擁而上，你一杯我一杯，不到幾分鐘烏梅汁就被搶光了。
「味道很純，小姑娘自己做的？嘖嘖嘖，比便利店買的還美味百倍。」一個大肚子的警察灌了一大口，十分讚賞。
年輕警察不禁瞪了上司一眼，你這是在鼓勵非法打工嗎？
午後一杯浸涼的烏梅汁消暑解熱，警察也沒心思做什麼筆錄，叮嚀了兩個小朋友幾句，便把推車和保溫桶還給許覓，不到十分鐘就放他們回去了。
「恩恩，兩千一百五十塊，差不多了。」許覓細屬著這幾天的戰績，決定回去就和許父商量換抽油煙機的事。
唐遷還心有餘悸著，沒和她說什麼，就急著逃回家了。
許覓搖頭笑他膽小，不過轉念一想，若真的是十二歲的自己遇到警察，怕是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吧？唐遷還算挺有勇氣的，敢出面替她說話。
早餐鋪鐵門半開，許覓彎腰走進家門，突然汪地一聲，一個黃色的身影咻地衝出來，把許覓撲得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