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她趴在大灰背上，內心無比唏噓，死亡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了她，火災、飢餓、溺水、凶獸，每一種都可以輕易的要了她的命，可是……
姜百靈貼近了大灰的脖子，一次一次把她從死亡邊界拉回來的，是它。
漆黑的森林裡，她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就只剩下它凌亂的腳步聲，濕透的衣服早就被她脫下來了，整個人包裹在寬大的葉片里瑟瑟發抖。
人是恆溫動物，當體溫低於30℃會出現瞳孔散大，而當體溫低至25℃以下時就是致死的溫度。
她頭低垂著，從它皮毛的縫隙里看到地上細碎的植被和黃土，沒有變化的漆黑森林，就連找一個山洞都是不可能。
我還沒有蓋房子，我還沒有過上更好的生活，我不想死……
『嗷！』大灰猛地轉身，身上的人忽然摔到了地上，任它怎麼舔怎麼碰也沒了反應，冷風呼呼的吹著，那人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
它著急的轉圈，後來乾脆一口把她叼了起來拔足狂奔，這是一片距離河岸很近的森林，平緩的地勢讓這裡缺少山坡和山崖，就連避風的岩洞都難以找到。
大灰兜兜轉轉了幾圈，感覺口中含著的人一點聲息也無，它綠色的狼眼在森林裡四處尋找著，終於發現了一個還算滿意的位置：幾棵巨型老樹根下的土坑。
它將口中的姜百靈放在背風坡下，然後用前爪迅速的刨著坑下的泥土，很快就造出了一個夠幾個人並排合躺的圓形大窟窿，他張嘴撕咬了幾片隨處可見的寬葉椰子的樹葉鋪在坑底，接著小心翼翼的把姜百靈放到了底下。
『呼嚕-』大灰把她攬在自己兩條前腿中間，讓她的頭埋在頸下豐滿的皮毛里，狼族體溫高，它身上的皮毛已經半干，可是相比較下姜百靈的身體竟然沒有一點變暖。
大灰疑惑的舔了舔她冰冷的臉頰，最後似乎忽然恍然大悟，它一口叼住她身上最後幾件貼身的濕衣服，然後輕輕一撕！
『呼呼-』在寒風瑟瑟的夜晚，一人一狼相互依偎著取暖。迷濛之間姜百靈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她躺在她舒服柔軟的床鋪上，吃的飽飽的，不用擔心下一刻天會塌下來。
「為什麼會覺得不對呢？」她靠在床上玩手機，娛樂新聞，國家政治，這些好像都是假的，手指隨意的滑動幾下，忽然跳出來一張全屏的照片。
照片上只露出半張灰雜色的野狼的頭部，中央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緊緊盯著這邊，好像在說話。
「！」姜百靈猛地睜開眼睛，頭頂是遮天蔽日的樹林和不染雜質的湛藍天空，幾聲鳥叫喚回了她的神智，然後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整個人光溜溜的窩在大灰身下。
為什麼是光溜溜的呢？因為它粗硬的毛髮扎的她身上有點疼。
「大灰！」
什麼叫天為蓋地為鋪……她難堪的抱住它的腿往它毛皮下面縮，皮膚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森林裡到處都是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這讓她有種被無數隻眼睛旁觀的尷尬感。
巨狼顯然還沒完全清醒，它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狼頭懶懶的蹭了蹭她，好像在說：讓我再睡一會。
姜百靈扒開面前擋住臉的長毛，悄悄地抬起頭看了看，他們躺在一個背風的大土坑底下，身下墊著一些大樹葉，應該是昨晚大灰臨時挖的。
她脫下來的衣服就搭在旁邊的樹枝上，經過一整夜的風吹不知道有沒有干，但是最讓她惱怒的是，這隻大傢伙竟然把她的內衣撕壞了啊！！
明知道它是為了救她，姜百靈看著那頭沒睡醒的大灰狼，頭一次氣的牙痒痒，想要教訓它吧，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算了，饒過你一次。」
天色徹底亮起來了以後，他們離開了這個土坑，姜百靈以為大灰會把她帶去森林深入，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它又回到了那條大河邊的草原。
「你要做什麼？」姜百靈被它放在一棵豆腐樹下面，它舔了舔她的臉安慰她，然後一轉身往那條危險的大河跑去。
這一趟的渡河是損失慘重的，差點就淪為魚口之食的她，未來將有很長一段時間難以直視這條大河。
從現在的高度看下去，她能發現這條河是呈一個U字形，在不遠處的峽谷轉過一個大彎再往南方流去，在成片的森林和草原中間好像嵌著的一條玉帶。
而這條美麗玉帶的周圍匯聚著無數的動物，一群一群橫渡河流的食草動物也好，跟著獵物遷徙的狼群也好，在水底肆意捕獵的食肉魚人也好，都是自然生物鏈的一環。
「這樣想來，我應該是食物鏈的底層了吧。」她嘆了口氣，大灰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河岸邊，她只好開始卯足了勁往豆腐樹上爬。她身上雖然有巨狼的味道，但是為了避免其他野生動物的襲擊，她決定在樹上等待它回來。
期間不斷有牛角鹿和棕毛羊走到樹下舔舐掉在地上的豆腐果，姜百靈眼睜睜看著這些鮮肉和好皮毛來來去去，卻苦於無法捕捉它們。
她感覺冷風已經快把她的臉吹裂了，手臂因為長時間抱著樹榦有些麻，不過多虧肚子里的兩個豆腐果，她沒覺得很飢餓。
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她總算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跑了過來，姜百靈立刻手腳並用的爬下樹翹首以盼著。
大灰很快就跑到了近前，它放下口中一直叼著的什麼東西，然後用力的甩著身上濕透的皮毛，濺起一地水珠。
姜百靈難以置信：「你難道是又下水了？」她看著它冒險叼回來的東西，「這……」
包在一塊黑漆漆皮子里的，不是她的羽絨大衣嗎？連帶著一堆收集好的皮子和線榕，還有之前在南部牧場上獵到的羊，都好好的綁在一起，大概是被衝到了河灘邊，僥倖避開了食肉人魚的搶奪。
「你就為了找回這些東西，就又跑到河裡去了？」姜百靈真的是搞不懂這匹狼的想法了，她指著那個危險的U型河口，「你知道那裡有多危險嗎，河裡有食人魚，在水裡你不是它們的對手，水勢那麼猛烈，萬一你被沖走了怎麼辦……」
說著說著，大灰竟然湊過來舔她的臉，姜百靈摸了下臉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呼呼-』它擠過來磨蹭她的腦袋，強壯的前爪撓著她的背部，姜百靈猜它大概是在求饒，明明長得凶神惡煞的，現在整個狼卻假裝成了蠢萌的小動物對她撒嬌。
她假意敲打了幾下它的腦門，其實剛才她也想通了，它是這裡的土著狼，大概它比她更清楚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渡河過冬應該也不止一次而已，它比自己更清楚孱弱的她需要什麼，並且竭力為她準備好了這些。
姜百靈心情複雜的看著這頭猛獸扒拉那堆東西，也許在不知道的時候，她對它，它對她，他們彼此都已經上升到別人無法取代的地位。
而她直到現在才明白這些，這頭巨狼已經是她生存的必要條件，她不想要馴服它，它是一個智慧的個體，它是她的保護神，也是帶她走進這片世界的橋。
因為距離水源近，他們就在豆腐樹下升了一堆篝火烤肉，吃飽后姜百靈特意將沾了血的羊皮放在河邊洗了洗，蔓延開的血跡吸引來幾隻貪婪的食肉人魚，它們呲著尖牙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姜百靈看著那些怪物做了個鬼臉，「呸，醜八怪。」
因為皮包泡過水，她的錢包、紙巾全都報廢，最有價值的打火機也面臨故障的危險，姜百靈試了好幾次才算點著一點火，為了保留火種，她撿了一個椰子果把裡面掏空，然後試著將一些火炭放進去讓它一直隱隱燃燒。
為此她必須隔一段時間就停下來更換椰子果和炭火，以保證火種不滅。
烤肉的篝火發出大量煙塵將食草動物和巨狼族全部嚇跑了，姜百靈用削尖的樹枝將羊肉串在上面，表面很容易被燒焦，但只要撕掉一層黑皮裡面就是嫩嫩的羊肉。姜百靈遺憾的嘆了口氣，就只差一點鹽味。
大灰的食量漸漸變大了，火堆邊的烤肉甚至還沒等她完全烤熟，大灰就迫不及待的吞進了肚子，除了給她吃的那些，剩下的一整隻羊它甚至連骨頭都嚼吧嚼吧吞了。
大概它真的是餓了……姜百靈這麼想著，給它吃樹上摘的豆腐果時，它竟然也沒有拒絕。
火堆的恐懼讓食草動物們一大批的聚在一起，由最強壯的公鹿和公羊站在最外圍，保護裡面的雌性和幼崽。它們有些就徘徊在河岸邊的草原上，有些進入了森林繼續往南邊遷徙。
姜百靈把這片森林取名為南加密林，以這條危險的大河為界，分為北岸和南岸，北岸有他們生活的索沃密林，南岸如今還是一片疑雲。
大灰等她收拾完地上的火堆以後，就帶著她重新走進了林子里。她看著它一路嗅著氣味前進，有時候是一路直走，有時候走到一個地方會忽然間轉彎，她猜它大概在挑選地段。
那群數量可觀的巨狼族她一頭都沒有見到，而且大灰自從上了岸后再也沒有發出過那樣的狼嚎，她猜它們大概都是孤獨的捕獵者，彼此互不干涉的選取領地，而只有狼王的召喚才能重新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