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索沃密林是很安靜的，原本。

算算時間，她來到這裡也有兩個禮拜了，除了森林火災，平時的森林就好像是一個沉睡的美人，除了鳥叫基本上沒有別的動靜。

然而現在，她就好像是身處一場陸地版的激流勇進。

「呼-呼-」姜百靈僵直了手腳趴在大灰背上，她身上裹著她所有的衣服，那些家當被她放在身後牢牢的拴在大灰背上。然而就算負重了這些，它還是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前進。

數不清的食草動物在密林里穿梭，無邊無際的隊伍往南面奔跑而去。姜百靈眼前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雜色皮毛，被鐵蹄踩踏揚起的落葉到處亂飛，她必須眯起眼睛才能勉強看清前面。

那些瘋了一樣的牛角鹿和棕毛羊好像不會疲憊，姜百靈甚至想著，如果大灰跑不動了，她大概會落得一個被羊踩死的結局。

不過事實證明她想的太多了。狼是一種極富有耐力的動物，它們可以追蹤獵物幾天幾夜，像這樣的奔跑它們已經習以為常。

姜百靈能感覺到它渾身肌肉一松一弛均勻的運動規律，它的彈跳、它的停頓，看起來也不像是吃力的樣子。

這麼想來，大概是因為有索沃巨狼這樣的猛獸存在，食草動物才如此善於奔跑吧。

雖然大灰一直保持跟羊群鹿群差不多的速度奔跑，但它身邊是真空地帶，沒有動物敢靠近一點，它往哪裡去，哪裡的隊伍就會往反方向歪斜。

「嗷！」忽然它停了下來，姜百靈因為慣性猛地往前衝去，吃到了一嘴的毛，她撥開臉前的狼毛抬起頭，就見大灰站在一塊凸起的土坡上，兩側是像潮水一樣奔跑而過的食草動物。

「嗷嗚！」它開始仰頭嚎叫，姜百靈楞了下，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聽過的，大灰最像狼的叫聲。它平時頂多從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氣聲，生氣的時候才會大聲怒吼，而且聲音很短促。

這不由得讓她猜測，這是大灰在發布希么訊息？

然而在叫了一會以後它又繼續趕路了，姜百靈摸摸它的脖子，它半張著嘴呼哧呼哧的喘氣，好像剛才的舉動再正常不過了。

這樣的事情在之後又發生了三次，期間大灰總會找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發出大聲的嚎叫，一次大概是兩分鐘。而且除了狼嚎，大灰總會時不時停下嗅著什麼，她注意到每次它的停頓，總會對前進的方向作出細微的調整。

日頭漸漸升起，太陽已經升到正中，姜百靈自己估算著他們趕路的時間，從離開岩洞大概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她的腿因為無處借力已經麻了，兩隻手長時間抓握它的毛髮，肌肉都酸痛難當，但是大灰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身邊的景色變換的飛快，密集的落葉森林開始變得稀疏，然後姜百靈忽然感覺身體一個失重，大灰從一個高坡上一躍而下，她尖叫著抓住它的耳朵，然後感到身體猛地撞在它脊骨上，身後的東西一陣乒乓的響動。

它穩穩的落在了平地上。

『呼呼-』她感覺到大灰熱乎乎的氣息噴在她頭頂，它用舌頭舔著她的手，耳邊忽然沒有了呼嘯的風聲，姜百靈猛地抬頭一看，出現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一片草原。

說是草原其實也不太合適，大抵是片生長著稀疏樹木的原野，從密林的這頭一直往南方延伸，從她的視角竟然看不到邊。

「這裡是哪裡，你到底要去哪？」她忍不住湊到它耳邊問，大灰好像覺得癢，刷刷的動了下尖耳朵，它仰起頭蹭了蹭她，似乎在安慰。

然後不等她再說什麼，它又抬腳開始奔跑起來，這次的速度不算很快，姜百靈窩在它毛皮下面還能看清路過的景色。

原野比起索沃密林溫度要高一些，從地上的草就能看出來，尚且還有綠色的部分。只是從植被的豐富度和水源分佈來看，似乎是森林更適合她生存。

「嗷嗚~」大灰照例在一片小土坡上吼叫，姜百靈不太在意，她以為它立刻就會動身繼續走，沒想到她還沒反應過來，另一聲狼嚎響了起來，「嗷~」

竟然是第二頭索沃巨狼？

然而大灰似乎沒多大高興的樣子，它確定了一把聲音的位置，然後繼續朝著前方奔去，姜百靈一直在留意附近的動靜，可是除了一小群一小群的食草動物，她沒有看到有狼的影子。

它們在做什麼？它們是在互相呼喚同伴嗎？

她知道狼是一種群居動物，然而從一開始起大灰似乎就是一狼獨行，這讓她以為索沃巨狼或許就是這樣生存的，它們是孤獨的捕獵者。

可是大灰做的事再次顛覆了她的猜測。

「也許你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姜百靈拍拍大灰毛皮厚實的脖子，它甩了甩腦袋發出幾聲粗粗的喘息。

狂奔著的羊群被大灰逐漸分成一小撥一小撥的，她察覺出來它似乎是有捕獵的意向，但是又完全搞不懂它的目標。

而就在她沒注意到的時間裡，另一匹狼悄然出現。

『呼呼-』還是在看到身邊的羊群猛地四散逃竄的時候，姜百靈才發現，不遠處多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

「啊。」她呆愣的張大嘴，那是頭索沃巨狼，相比大灰它就要輕鬆多了，它沒有背著任何累贅，四肢矯健的在動物群里竄來竄去。

那頭狼的顏色比大灰要深，它渾身的皮毛是黑灰色的，體型似乎比大灰稍微強壯一些。

而自從那匹狼出現以後，大灰就有意無意的朝那邊靠攏，它們兩狼驅散著原本集群奔逃的羊和鹿，漸漸分離出落單的來。

這時姜百靈終於醒悟了。

她原本以為巨狼在冬天也要進行遷徙，沒想到卻是因為它們要捕獵遷徙途中的食草動物。鹿群和羊群是它們的主要食物來源，像任何一種肉食猛獸一樣，在食物匱乏的冬季，跟隨獵物轉移是唯一的方法。

這也就是為什麼，索沃狼族也會出現冬季『遷徙』這樣的舉動。

而且從大灰分離出的小撥羊群來看，它們似乎可以從糞便分判這群獵物的健康程度，從而選擇合適的目標。有時候即使面前有數量更多的一群，它卻會挑選跟著數量少的那隊走。

這是大灰的遊獵方式，姜百靈卻忽然想起來它曾經的舉動，它將她的排泄物用沙土掩埋，以至於後來她每一次方便的時候都會習慣性的挖土埋掉。

現在想想，它的用意大概就是讓她不被別的獵食者發現。

姜百靈叫另一頭巨狼『大黑』，少了那麼多負重的它顯然比大灰靈活的多，而它似乎對大灰背上的她很好奇，時不時的張望過來。

然而大灰卻並不怎麼理睬它，專心致志的緊追羊群，很快，面前就出現了幾隻脫離隊伍的棕毛羊。

大黑興奮的長嗷一聲，撒開丫子追捕上去，因為草原是食草動物的優勢地段，對於奔跑力驚人的野羊來說，面對一匹狼也許還有逃脫的機會。

然而不巧的是，索沃巨狼是一種會互相合作的猛獸。

大灰跑在左側阻擋它們的逃跑去路，大黑在前面時不時的阻撓它們行進的方向，大概又跑過了幾百米，姜百靈忽然感覺整個人騰空而起，巨大的慣性把她往空中拋去，然後又被茅草打的結拉回地面。

「哎喲！」

然而茅草還是被扯斷了，她從大灰背上滾下來，在厚厚的皮子大衣的緩衝下，她還是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后才停下來。

姜百靈吐掉嘴裡的草葉，從草地上坐起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大灰捕獲獵物的一幕。

它兇猛的往一頭肥碩的棕毛羊身上撲去，血盆大口張開，狠狠咬在其脖子上，然後將那還掙扎不停的羊壓在身下，沒過多久，獵物就沒有動靜了。

姜百靈愣愣的看著，忘記了自己還坐在地上，忽然，另一隻巨狼朝她走了過來，大黑嘴裡叼著另一隻棕毛羊，竟然歪著頭饒有興趣的打量她。

然而還不待它有什麼動作，一陣疾風朝姜百靈撲了過來，大灰忽然出現擋到她面前，朝那頭巨狼齜牙咧嘴的吼叫，後者也不甘示弱，兩狼對峙了大概有半分鐘，大黑忽然轉過了頭走開。

它叼著獵物朝另一邊跑去，而大灰似乎不準備追趕，嗅了嗅草地上的糞便氣味后，選擇了與它截然不同的方向。

姜百靈重新爬上了大灰的背，她在心裡默默又加了一條：就算在遷徙過程中會聯手，巨狼也是說翻臉就翻臉的種族。